52第五十一章

李謹言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着一句他聽不懂的話。醒來之後,夢中的一切都不可尋,只有那句話彷彿仍在耳邊流淌。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那句話他聽不懂,卻能記得發音,音調有些奇怪,不是國語,也不像英語,倒有些類似樓少帥和喬樂山交談時經常使用的德語。

李謹言仰躺在牀上,看着帳頂,模仿着夢中的音調,嘗試發音。

站在牀邊系軍裝鈕釦的樓少帥動作一頓,轉過頭,看向毫無自覺的李謹言:“你在說什麼?”

“啊?”李謹言愣了半晌,剛醒過來,他的頭還有些迷糊,壓根沒意識到樓少帥就在牀邊,直到對方單膝跪在牀沿,兩隻手撐在他的頭旁,才反應過來,“我沒說什麼啊。”

李三少十分無辜的看着神色不明的樓少帥。

樓少帥:”……”

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沉默。

“少帥,言少爺,起了嗎?夫人讓言少爺洗漱過後早點過去。”

事實上,樓少帥昨天剛回家就被樓夫人抓住耳提面命,告誡他:“明天你兩個妹妹出門子,你媳婦要忙一整天,你今天老實點,不許折騰他。”

結果樓夫人還是不放心,一大早就派丫頭來叫人,生怕樓少帥一時興起,李謹言起不來,那樓家今天可就要出笑話了。

聽到丫頭的聲音,李謹言暗鬆一口氣,樓少帥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不像是生氣,倒像是帶着一股懊惱,彷彿要把他整個人都撕成一塊塊,嚼吧嚼吧吞下肚子一樣。

早餐已經擺好,除了六小姐和七小姐,樓家人都在。

天還沒亮,六小姐和七小姐就被丫頭叫起身,開始爲婚禮做準備。兩個小姑娘都是一夜沒睡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過了今天,出了樓家的門,她們的生活就會變得完全不同了。

五姨太坐在桌旁,頻頻看向門口,當看到樓少帥和李謹言出現時,不由得鬆了口氣。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明顯,轉頭就見樓夫人正在看她,只得尷尬的笑笑。

“父親,母親。”

樓少帥的問候一板一眼,李謹言則是臉帶微笑,“大帥,娘。”

“恩,坐下吃飯。”

樓大帥從盤子裡拿起一個雞蛋磕碎了,沒送進自己的嘴,反倒放進了樓夫人的碗裡,“多吃點。”

樓夫人點點頭,桌旁的幾個姨太太看得心下發酸,就算是二姨太,也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可到底在樓家後宅過了這麼多年,三人心中的酸意都沒在臉上露出來。

樓家的早餐很簡單,米粥小菜,煮雞蛋再加上烙得薄薄的蔥油餅,李謹言昨天沒吃晚飯,聞到米粥和烙餅的香氣,肚子早忍不住叫了起來,一連喝了兩碗粥,吃了一張烙餅一個雞蛋才放下筷子,再看看坐在他旁邊的樓少帥,已經三碗粥,三張餅,兩個雞蛋下肚,正端起第四碗粥。樓大帥也不遑多讓,父子倆彷彿是在比誰能吃得更多一樣。

樓大帥和樓少帥沒放筷子,其他人也只能陪着,李謹言乾脆從盤子裡拿起一個雞蛋,剝掉殼,遞給樓少帥,不想樓少帥沒伸手,直接偏過頭,一口咬掉了一大半,他們兩人沒覺得什麼,反倒是把桌旁的其他人看得不太好意思。

正喝粥的樓大帥哼了一聲,轉頭去看樓夫人,樓夫人沒看他,只是用手絹掩着嘴,樓大帥以爲她不舒服,仔細再看卻是在笑。

吃過了早餐,樓夫人直接把李謹言拉走了,雖然因爲外邊打仗,不好太過張揚,可樓家嫁女,該講究的還是要講究。

五姨太有心上前聽兩句,卻被四姨太拉住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千萬別犯糊塗。萬一好心辦了錯事,讓六丫頭臉上不好看。”

聽到四姨太這番話,五姨太也只得作罷。

這邊,樓夫人坐在沙發上,一項項仔細囑咐着李謹言,“其餘的事情都交給下頭的人去辦,禮單也由劉管家帶着人負責,那些你不方便出面接待的,自有大帥和逍兒,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幾件事就成了。”

李謹言點點頭。

“別擔心,也不用緊張。”樓夫人拍了一下李謹言的臉頰,“你是個聰明能幹的孩子,我看第一眼就知道。”

被樓夫人做這麼親密的動作,李謹言竟一點沒覺得不自在。或許樓夫人給他的感覺同二夫人太像了,她們都是自己的“母親”。

又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已經有賀喜的人到了,請言少爺出去。

“去吧。”樓夫人又拍了一下李謹言的手,“記着你是樓家的人,整個樓家將來都是你和逍兒的。若是有人敢自討沒趣,不用忍着,也別手軟”

李謹言應了一聲,出去了。

房門關上,樓夫人靠在沙發上緩緩舒了口氣,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頭站在她的身後,給她揉着肩膀。

“那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回夫人的話,我娘讓我告訴夫人,那姑娘的確是王家失蹤的那個。”

“還真是她?”樓夫人半閉着眼睛放鬆了身體,“逍兒就帶人把她抓起來,沒別的吩咐?”

“人的確是給關起來了,還是關重刑犯的地方。少帥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她是南方的奸細,早晚會處置。”

“這事不能拖。”樓夫人倏地睜開眼,“當初有膽子跑,如今卻腆着臉回來,還當街喊出那樣的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告訴你娘,讓她……”

樓夫人示意丫頭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記住了嗎?”

“我記得了,夫人。”

“恩。”

丫頭口中的王家小姐,此刻正被關在城中一所專門關押重刑犯和死刑犯的監獄裡。雖然她一個人“獨佔”了一整間囚室,可透過鐵欄杆,還是可以清楚看到對面囚室中的情形,那些衣衫襤褸,面目猙獰的男人,朝她說着下-流-話,做着下-流的動作,還……

王小姐蜷縮起身體,緊緊的靠在牆邊,偶爾有一隻蟑螂或者老鼠爬過腳邊,都會引起她一聲尖叫,其他牢房裡的犯人們便會發出一陣大笑。

淚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她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落到這步境地?

她明明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怎麼竟會變成這樣?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若是知道樓逍是那樣一個人,她根本就不會逃婚!更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樓家的少夫人本該是她,和那個被報紙上稱爲“民族英雄”的男人並肩的本該是她!

在丫頭和奶孃的幫助下,她費盡千辛萬苦從家裡逃出來,卻在路上遇到流匪,就在奶孃被殺,她也陷入絕望時,一個好心人救了她……

牢房裡的聲音越來越大,獄卒見鬧得實在不像話,站在牢房門口用力的敲着鐵門,“閉嘴!都給我閉嘴!再不閉嘴老子賞你們幾鞭子!”

“呸!”一個長了滿臉絡腮鬍子,粗壯得像熊一樣的男人大聲罵道:“去你X的!和我震關北抖威風,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能耐?!”

“你!”獄卒被氣得臉色鐵青,大漢卻更起勁了,一把扯開早就破爛不堪的囚衣,“來呀,你個狗X養的!他X的披了身狗皮,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

“你,今天我非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獄卒被氣得失去了理智,大漢的臉上閃過一抹得逞的表情,愈發起勁的叫囂:“你來呀,你不來就是孫子!”

就在這時,獄卒的肩膀被一隻大手扣住了,回過頭就要破口大罵,等看清身後人的臉卻立刻沒了聲音。

“蕭、蕭先生……”

蕭有德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十分溫和,“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熱鬧?”

獄卒生生打了個激靈,這個蕭先生可不是好惹的,凡是落到他手裡的不死也要脫層皮。想到這裡,獄卒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毒,便將剛剛大漢的所爲添油加醋說了出來。

“哦?”蕭有德聽得有趣,“震關北?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兩年前被少帥掀了山寨的鬍子?”

“可不是。”獄卒說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其他幾個匪首都砍頭的砍頭,吃槍子的吃槍子,就這個傢伙,一直關在這裡也沒個說法。”

蕭有德點點頭,示意獄卒打開鐵門,“你們都留在這裡,我進去看看。”

“是。”

跟着蕭有德的大漢都是一身黑短打,腰際鼓鼓囊囊,一看就揣着傢伙,滿身彪悍之氣。獄卒常年跟牢裡這些窮兇極惡的犯人打交道,自然能看出他們都不是善茬,不由得退後兩步,一聲不敢再吭。

蕭有德一間接着一間牢房的走過,路過關押王小姐的囚室時,腳步頓了一下,“王典茹?”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王小姐立刻擡起頭,看到站在囚室門口的蕭有德,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撲過來,跪在地上抓緊了囚室前的鐵欄杆,“你是來接我出去的,是不是?!”

蕭有德搖搖頭,似乎在笑她的天真,不再理她,轉身走向對面的囚室。站定了,看着囚室裡滿身戾氣的大漢,開口說道”“震關北,或者該叫你孟二虎,想不想從這裡出去?”

“出去?”孟二虎嗤笑一聲,“去哪裡?法場?”

“西伯利亞。”蕭有德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你被抓到後一直關在這裡,可想過爲何沒有殺你?無非是你雖爲匪徒,卻不失俠義之心,只搶劫劣紳貪官,從未傷害百姓,對孤寡貧苦多有周濟。少帥敬佩你的俠義,打算給你個機會。”

“西伯利亞?”孟二虎掏掏耳朵,“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

蕭有德笑了,“你被關在牢裡,恐怕不知道外邊發生的事情。就在幾個月前,少帥帶兵在滿洲里狠狠修理了老毛子一頓,還從老毛子手裡搶了地盤,要了五千萬大洋!”

“什麼?!”孟二虎瞪大了一雙虎目,“你可別誆我!”

“我有什麼必要誆你?少帥的本事,你不是親身領教過嗎?”

孟二虎不說話了,蕭有德接着道:“如今,少帥打算再和俄國人討點利息。孟二虎,據我所知,你一家子都是被老毛子給禍害死的,走投無路之下才落草爲寇,如今給你報仇的機會,怎麼樣,做不做?”

聽着蕭有德的話,孟二虎一雙鉢大的拳頭狠狠的捶擊着地面,想起當年在海蘭泡慘死的家人,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報仇?殺老毛子?

“我做!”孟二虎猛的擡起頭,“只要能讓我報仇,老子什麼都做!”

“好,是條漢子!”

蕭有德一聲大喝,叫獄卒來打開牢門,獄卒還有些不情願,只說這孟二虎狡詐多詭,又力大無比,若是……不想孟二虎一瞪眼,高聲道:“我孟二虎對天發誓,如有虛言,天打雷劈!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就算投胎也做個畜生!”

“打開吧。”蕭有德說道:“這樣的漢子不會說謊。”

獄卒這纔打開了牢門。

和孟二虎一同被蕭有德從獄中帶走的還有另外兩個重刑犯,他們身上都揹負着不下一條人命,犯了重罪,卻又情有可原,其中一人殺了爲害鄉里的劣紳惡霸,更是有數十村民送來血書,爲他求情。

如今,他們都將被送往西伯利亞,在那裡,他們會有一個新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牢房的門被關上,光明消失,陰暗再度籠罩,王小姐全身癱軟的趴在地上,嗓子已經叫得沙啞。她什麼都不想了,她只求能有個人來,把她從這裡帶出去……

就在這時,牢房的門又一次打開,獄卒扯開嗓子,“開飯了啊!”

犯人們全都涌向囚室門口,牢房的伙食和豬食沒什麼區別,即便是豬食,也能幫這裡的人繼續活下去。

王小姐聞到那股艘水一般的味道,忍不住的作嘔。等到她的囚室前,獄卒卻從推車裡取出了一碗米飯,上面還鋪着幾塊紅燒肉和幾根青菜。

將飯碗推進牢房,獄卒壓低了聲音:“外邊有人關照的,吃吧。”

若是以前的王小姐,對這樣粗陋的飯食根本看都不會看一眼,可被關到牢房至今,她粒米未進,聞到米飯的香氣,口中不自覺的開始分泌唾液,在獄卒走後,終於撲過去端起飯碗,狼吞虎嚥起來。

獄卒摸了摸揣在懷裡的幾個大洋,進了這裡的,除非像孟二虎幾個,“老天”開恩,否則壓根甭想再出去。反正早晚都是一個死,早死晚死,還不都一樣。

樓家的大門前,響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李謹言笑着迎接來賀喜的賓客。樓少帥站在李謹言一旁,看到人羣中的蕭有德,當對方示意事情辦妥之後,點了點頭。

兩頂大紅的花轎擡到了樓家門前,兩個新郎官,一個軍裝挺拔,一個長衫儒雅,賀喜的賓客交口稱讚,全道這兩門親事是天作之合。

李謹言笑得臉都發僵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聲問樓逍:“少帥,你在這裡,六妹和七妹誰背出門?”

樓少帥示意李謹言回頭,只見一身鳳冠霞帔的六小姐和七小姐分別趴在兩個粗壯的喜婆背上,旁邊還有丫頭扶着,被從內堂背了出來。

“這也行?”

“怎麼不行?”

李謹言只以爲出嫁要由兄弟背出門,卻不知道,不說樓六和樓七,就是前頭出嫁的五個小姐,樓少帥也沒背過一個。

本就是庶女,再加上樓少帥的身份,誰敢讓他背?正因如此,樓逍纔會把李謹言直接從李謹丞的背上抱下來,毫無顧忌。他的出身,家世,受到的教育,註定了他性格中的霸道,卻霸道得理所當然,讓人無從置喙。

鞭炮和賀喜聲中,樓家的兩個小姐被送上了花轎。

牢房裡,王小姐將一碗米飯吃得乾乾淨淨,放下飯碗,剛打了個飽嗝,腹中卻突然一陣劇痛……

當天,樓家,錢家,杜家都擺了喜宴,關北城裡好一陣熱鬧,雖然外頭正在打仗,可老百姓們相信,只要有樓大帥坐鎮,北六省就安全無虞!

李謹言在吃喜酒的人裡看到了喬樂山,自從他幫火藥局解決了硝化甘油穩定性的問題,又把苦味酸和TNT給弄了出來,就被杜維嚴當成佛爺給供了起來。由於硝化甘油的事情,李謹言有段時間見着喬樂山總是繞道走,後來想想,既然他當時沒有揭穿自己,現在就更不會,純粹是自己瞎擔心。

想通了之後,李三少出於對喬樂山“仗義”的感激,給他的薪水和獎金愈發的豐厚,喬樂山又對李謹言說了一串鳥語,李謹言聽不太懂,卻能從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中看出,喬某人是在說,他絕對不會出賣自己!

李三少很滿意,果然錢是個好東西。

如今看到喬樂山,李謹言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夢裡聽到的那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腦筋一時沒轉過彎,直接把他拉到一邊,將話問出了口。

喬樂山聽着李謹言蹩腳的發音,表情十分怪異的看着他,重複了一句:“Ichliebedich”

“對,就是這句!”李謹言右手握拳,敲在了左手掌心,“這話什麼意思?”

喬樂山的表情更怪異了,用同樣蹩腳的國語夾雜着英文問道:“你確定想知道?”

“恩。”

“啥?”

“我愛你。”

喬樂山話音剛落,身後猛然響起一陣拳風,飛快的躲閃開,轉頭一看,就見樓少帥正站在他身後,神色不善的盯着他。喬樂山忙舉起雙手用力擺了擺,然後指指李謹言,嘴裡飛快的冒出了一串德語。樓少帥的神色有瞬間的怔忪,臉上破天荒的閃過一抹尷尬。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謹言的腦子終於轉過了彎,看着樓少帥,想到某種可能,頓時傻眼。

這世界玄幻了嗎?

於此同時,因病留在察哈爾,沒有到關北城來慶賀婚禮的察哈爾省長王充仁,看着坐在對面悠閒品茗的中年男子,眉頭深鎖。

“長庚兄,你這樣不是爲難小弟嗎?”

“爲難?”邢長庚放下茶杯,“你以爲王小姐死而復生,先是大肆污衊造謠生事,又當街嚷出了那句話,樓盛豐還能容你?”

“這是兩碼事。”王充仁握緊了拳頭,“我的女兒早已經死了,她不過是個冒牌貨。”

“是不是冒牌貨,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推乾淨的。”邢長庚笑道:“認識王小姐的人雖然不多,可也不是沒有。何況,樓逍是以什麼名義把她抓起來的?南方的奸細!”

“……”

“女兒是奸細,你這個做父親的……”

邢長庚的話沒有說完,卻足以讓王充仁想明白了。見王充仁意動,邢長庚接着道:“也不是讓你現在就反了他,等到大總統收拾了南方之後,再見機行事。成功了,你就是功臣,失敗了,大總統也照樣能護得了你。以王老弟的才幹,只做一省的省長未免屈才,但出了王小姐的事情,留在樓盛豐的手下,王老弟不說更進一步,就是想保住現在的位置,恐怕都難吧?”

王充仁咬咬牙,“長庚兄,請容我考慮。”

“好。”邢長庚站起身,“我等着王省長的回覆。”

特意在省長二字上加重了語氣,邢長庚拿起帽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充仁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神色陰沉,突然猛的一揮手,將放在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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