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好的不靈壞的靈,日本人的預感很快應驗了……
在英法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歸還所有在華租界的隔日,上海公共租界內的華夏警察和巡捕就開始清點租界內的日本僑民數量。當然,這些日本人不會真的被趕下海,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會被遣送回國……
“天照大神!”
當小圓次郎聽到自己一家將被第一批遣送回日本,抱住妻子和孩子哭得不成樣子。他開始後悔,早知道,應該和山平一樣去討好華夏人!
日本國內的情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糟糕,小圓接到哥哥的電報,即便有一些土地,哥哥家最小的孩子還是餓死了。父母和弟妹家是什麼樣子,小圓一郎在信中根本沒提,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很多城市裡的工人和市民上街遊行,一些農民還大着膽子搶劫地主。
京都的一家米鋪不久前被搶了,動手的竟然是一羣女人,連去鎮壓的警察都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出動了陸軍的一箇中隊才得以平息這場騷亂。
寺內內閣組建不久,就遇到了危機。
遊行的人羣高喊着“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的口號,一些狂熱的少壯軍人還提出再發動一次“日清戰爭”……
“帝國有強大的海軍!”一名海軍中尉說道:“華夏富得流油,我們卻在餓肚子!”
日本借一戰崛起之路被華夏堵死,強盜本性和賭性讓這些矬子漸漸喪失理智,變得瘋狂。尤其是那些一直留在本土,從未與華夏軍隊對戰過的陸軍師團和海軍艦隊,上層的軍官還保有部分理智,叫囂得最歡的,卻是下一級的佐官和軍曹。日本軍隊有個糟糕的傳統,下克上,一旦下層軍官徹底陷入狂-熱,歷史上的“二二六”事件,很可能在日本提前上演。
“攻打華夏?”
若是華夏沒有對德宣戰,這種可能性或許還在,事到如今,再打華夏的主意絕不是聰明人該做的。
“英國人不會再借錢給我們了。”
寺內正毅盤坐在榻榻米上,內閣的幾位大臣分坐兩邊,全都愁眉不展。
前任首相大隈留下一個爛攤子,爲了擺脫朝鮮的麻煩,寺內咬牙接了過來,卻發現這個爛攤子不比朝鮮那灘渾水清多少。
“進攻華夏絕不可能。”
陸軍大臣和海軍大臣難得意見一致,換成庫頁島,日本海軍還可以嘗試,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在島上佔一個邊邊角角,運氣不好,就只能自求多福。換成華夏本土,海軍大臣心裡都在打突。
現在的華夏,不是腐朽的清政府,是一隻渾身長了鋼針的刺蝟,輕易咬上去,絕對討不了半點好處。
“朝鮮必須穩住,還有千葉羣島,”寺內正毅鋪開地圖,“我們有龐大的艦隊,只要能讓國內的經濟好起來,再得到足夠的能源,日本就有再興的希望!”
再興的希望?
“日本曾經弱小,曾經落後,但我們趕走了那些西方-鬼-畜,也打敗了清國!”寺內正毅握拳說道:“我們現在不是華夏的對手,但是,十年,二十年,帝國的軍人,必將再度踏上那片土地!我們會在那裡得到糧食,財富還有女人!”
“可是,閣下,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如何讓國民吃飽。”
一席話,澆滅了其他人胸中剛剛涌起的“熱-火”。
是啊,首相的話也只是對未來的一種“暢想”,他們首先要做的,是度過眼前的危機。
寺內的雙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的光芒,“朝鮮,朝鮮還可以提供更多的糧食和礦產。”
被搬空所有糧倉的朝鮮人該怎麼活下去,寺內正毅壓根不會去考慮。就算朝鮮再發生-暴——亂,也是長谷川的事情。
說話時,寺內正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地圖,細心觀察可以發現,他看着的是西太平洋的菲律賓羣島。
日本人的貪婪與瘋狂,註定了朝鮮將陷入更加水深火熱的日子。日本對華夏的企圖心未死,一直都不是什麼秘密,而寺內正毅竟然會打菲律賓的主意,卻沒人能夠想到。
菲律賓已經處在美國“保護”下近二十年,日本對菲律賓下手,無疑是對上美國。
可日本矬子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很少人能完全猜透。
或許寺內認爲美國的海軍不如日本海軍強大,也或許是被逼得沒有辦法。若想轉移國內的矛盾,讓自己的首相位置坐得更穩些,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發動對外戰爭,讓日本國人得到好處。這個時候去動華夏純粹是找死,去東南亞觸英法的黴頭也和活夠了沒區別。西伯利亞……更是不可能,那裡很快就會成爲華夏的地盤。
寺內正毅之所以產生這個想法,成功打入日本“內部”的司徒茂功勞不小。作爲一名“律師”,幾次爲日本人辯護,進而和日本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日本人從這個只認錢的律師嘴裡得到了不少關於美國,菲律賓和南洋的消息。
旅美華僑,祖籍華夏,出生在南洋,讓司徒茂不經意間說出的事都有相當大的可信度。
寺內正毅茅塞頓開。只將目光放在大陸上,未免太“狹隘”,日本是個島國,海上力量也很強大,完全可以向其他島國下手!最近也是最容易下手的對象,就是菲律賓羣島。
那裡有糧食,有木材,不久前還發現了礦產!
即便處於美國的保護下,但駐軍並不多,日本不需要大張旗鼓,只要偷偷的進島,搶一回就跑,得到的好處肯定不少。若是被發現,打死不承認,美國也拿日本沒辦法。
說到底,寺內也沒腦子發抽到去和美國真刀真槍的打仗,他想的不過是撈些好處,就像祖先在華夏沿海做的那樣,那個時候,他們被叫做倭寇。
想法“很好”,可惜,現實之所以被稱爲現實,只因其永遠比理想“殘酷”。
當日本軍艦提前二十多年和英美聯合艦隊在海上相遇,當“日本潛艇”莫名其妙的擊沉兩艘英國商船和一艘美國商船,當船上的倖存者言之鑿鑿的證明襲擊他們的是日本人,日本便被扣上“同盟國幫兇”的帽子,進而在巴黎和會上由戰勝國變爲戰敗國,由歷史上侵佔華夏山東權益,轉而被各國瓜分,背上幾輩子也還不清的借款,兩種角色的轉變,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日本人再“委屈”,再“無奈”,也只能接受。
只因巴黎和會上不再只是三巨頭,在並排擺出的第四張椅子上,坐着一個滿面笑容,卻是殺氣騰騰的光頭總統。
說到底,通過擊沉商船給日本人扣帽子,還是借鑑了英國人的“做法”和“經驗”。
關北
將樓二少送到關北的隔日,樓夫人便啓程返京。
“娘,不能再多留兩天嗎?”即便早有了準備,李三少還是心中沒底。
“不了。”樓夫人笑着搖頭,“當初逍兒也是這個年紀到父親身邊的,將睿兒交給你,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可他不放心啊……。
李謹言握着樓二少軟乎乎的小手,低頭看了一眼即將被親孃“拋棄”的小豹子,小豹子也擡頭看他,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睫毛扇啊扇,眉毛濃墨一般,依稀間彷彿見到了縮小版的樓少帥,正用一種絕對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看着自己。
忙擰了大腿一下,李三少疼得一呲牙,卻瞬間回神……
“睿兒,要聽話。娘回京後,外祖父下個月就來了,不聽話,外祖父會罰你背書寫字。”
樓二少慎重點頭,“娘,睿兒聽話。”
“好孩子。”
樓夫人起身,又囑咐李謹言幾句,“我把睿兒的奶孃帶走,香草留下,其他的人你來安排。父親八月上旬就回來,睿兒若是調皮,不用手軟。”
“娘……”
“行了,知道你對這小子下不去手,等父親來了再說吧。”
樓夫人沒再多言,上車後,從窗口向外揮手,等到火車駛出站臺,李謹言彎腰把樓二少抱了起來,裝作沒看見小豹子已經溼漉漉的大眼睛,“睿兒長大了,再過不長時間,言哥就抱不動了。”
樓二少沒說話,伸出胳膊摟住李謹言的脖子,偎在李謹言懷裡,就算再聰明懂事,也不過是剛六歲的孩子。
“言哥,外祖父說,六歲了就不能被抱了。”
“是嗎?言哥不知道啊。”李謹言側過頭,朝樓二少眨眨眼,“要是犯錯了,外祖父會罰寫大字的,睿兒幫言哥保密,好不好?”
樓二少歪了歪腦袋,“好,睿兒保密。”。
“乖寶寶!“
“言哥,”樓二少捂着小胖臉,“外祖父說,不能親……”。
看着這樣的樓二少,李三少卻不厚道的想笑,不論其他,只是“欺負”縮小版的樓少帥,這感覺,還真是非同一般的好……。
“言哥!”
“好了,言哥知道了,不親了,咱們回家。”
將樓二少放到地上,一大一小手拉手走出車站,長衫青年臉上的笑容溫和,被他牽着的孩子卻擰着眉頭。
“言哥……”
“怎麼,難道外祖父連牽手也不許?”
“沒有。”
“哦,那咱們走吧,記得上次和小胖墩玩的遊戲房嗎?裡面又多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總統專列內佈置得十分舒適,隨着火車的晃動,窗外的風景不停掠過,樓夫人貌似看得入神,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
樓二少的奶孃站在一旁,心中惴惴,神情不安。
良久之後,樓夫人才開口道:“知道爲什麼把你從二少身邊帶走嗎?”。
“回夫人,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樓夫人靠向椅背,攏了攏毛絨的披肩,“還是和我裝傻?喜蘭,莫不是我待你太寬厚了,讓你忘了我的脾氣?”
“夫人?”
“你是自己說,還是等回京後,我把你交給大總統發落?”
“夫人,夫人饒命!我,不是,奴婢真的沒做對不起您的事啊!“。3
“沒有嗎?”樓夫人輕笑一聲,“那你告訴我,對睿兒說什麼樓家的財產,少親近言兒,還說什麼言兒沒安好心,這些都不是出自你口?”。
“夫人……奴婢只是一心爲了二少……”
“爲了睿兒,就是挑唆他們兄弟鬩牆?挑撥他和家人的親情?”樓夫人的聲音依舊平緩,就像在閒述家常,“再有,你那個外甥女是怎麼回事?八歲的丫頭,能當什麼,就要往睿兒身邊帶,兩小無猜,近水樓臺?打的是什麼主意,當我死了?”
“夫人,奴婢錯了!”奶孃撲通一聲跪下,一下重似一下的磕頭,她自以爲做得機密,卻不知道一切都被樓夫人看在眼裡,她當真是糊塗了,被妹妹攛掇幾句,竟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夫人,饒奴婢一命,奴婢知錯了!”
奶孃的求饒聲傳到車廂門外,直到她的額頭磕的青紫一片,樓夫人也沒出聲。
又過了一會,一個丫頭帶着兩個身手利落的女子走了進來,“帶下去,該問的都問清楚。”
“是。”。b
等到車廂門關上,丫頭走到樓夫人身後,輕輕給她按着額頭,“夫人也別太生氣了,她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之前都還好的。”
“我知道。”樓夫人道:“否則……”。
丫頭不再說話,樓夫人合上雙眼,這日子好了,總有人不安生。
龍皆有逆鱗,人也一樣。
樓夫人的逆鱗就是她的兩個兒子,從幼時的樓逍,到如今的樓睿,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捻三做四,就別怪她心狠!
西伯利亞。
樓少帥接到李謹言的電報時,軍隊正向基廉斯克移動。
華夏對德宣戰之後,並未如英法等國期望的,馬上向歐洲派兵或是派遣勞工,只是效仿美國的做法,向協約國提供了一批物資。進入西伯利亞的華夏軍隊也象徵性的放緩“行軍”步伐。
俄國臨時政府在七月初冒險對同盟國發動進攻,一來爲表明態度,爭取協約國的支持,二來是爲消滅國內革命,三來,也希望協約國對華夏在西伯利亞的軍事行動進行“勸阻”。
從四月到六月,布爾什維克一直在俄國下層士兵和羣衆間進行鼓動宣傳,堅持起義推翻臨時政府,四月示威,六月示威,七月示威接連不斷。
七月十六日,前線的慘敗傳回聖彼得堡,工人,士兵和羣衆再次走上街頭,示威遊行,高喊口號,要求一切權力屬於蘇維埃。臨時政府做出的迴應直接明瞭,鎮壓,六百多名工人死傷,釀成七月流血事件。
七月二十六日,克倫斯基成爲總理之後,採取了更加“徹底”和“殘酷”的鎮壓手段,兩個政權並存的局面結束了,卻並不是弗拉基米爾所期望的那種“結束”。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倒向新組建的聯合政府,支持克倫斯基,布爾什維克不再公開活動。他被迫化妝成一個芬蘭工人,再次逃亡。托洛茨基等人也轉入地下,基洛夫的反抗組織也進入了緊張的戒備。
沙皇一家也被亂局波及,克倫斯基計劃將他們送到西西伯利亞的一處山區。在沙皇一家動身之前,消息便經由伊蓮娜和她的“姨媽”約瑟芬傳了出去。
塔基楊娜女大公說服了沙皇和皇后,沙皇願意付出“相當”的代價來換取華夏人的幫助。
樓少帥卻不打算馬上讓尼古拉二世如願,俄國國內的局勢越發混亂,這個時候攪進去,並不明智。
沙皇一家是個好籌碼,卻也是個麻煩。爲了逃脫,他們付出的籌碼只會越來越高。只要保證他們還活着,大可不必這麼急着將他們救出來。
七月二十七日,沙皇一家坐上火車,離開了聖彼得堡。
同日,城內一家專賣華夏商品的商鋪也關門停業,在如今的聖彼得堡,這簡直再尋常不過,沒人會太過在意。
七月三十日,沙皇一家改乘馬車,被送進託博爾斯克山區。在此期間,忠心的伊蓮娜一直跟隨在塔基楊娜女大公身邊,並取得了沙皇一家的信任。
八月二日,沙皇一家在新住處安定下來,房子四周的守衛,除了負責與政府部門聯繫的兩個人,其餘都換上了新面孔,其中還有兩個東方人。
這些變化,沙皇一家都注意到了,但他們感到的卻不是畏懼,而是激動和興奮。
於此同時,李謹言又給在西伯利亞的樓少帥發了一封電報,電報上除寫明北六省三所軍官學校的德籍教官即將離任回國,還附有樓二少已到關北的消息。
看過之後,樓少帥將電報折起收好,表情十分平靜,拿起馬鞭走出營帳,所過之處,兵哥們皆能感到四周氣溫驟降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