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俄國人接觸幾次之後,李謹言發現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容易。
俄國的談判代表是名海軍中尉,光榮號戰列艦的艦長。起初得知的他的軍銜和職位,李謹言頗爲吃驚,聯想到俄國如今的情況,恍然大悟。
1917年,沙皇被推翻,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又被布爾什維克取代,國內動-蕩,軍隊自然會被波及
。
在克倫斯基政府時期,如高爾察克等高級軍官,大部分“出國考察”。到了布爾什維克時期,待遇還不如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有的因地主和貴族身份被處決,有的追隨白軍和皇室後裔出走,餘下的多是碌碌無爲之輩。
戰爭期間被德軍俘虜,戰後返回俄國的軍人,同樣感到茫然。宣誓效忠的政府被推翻,新成立的政府他們完全不瞭解。加入白軍?他們中的很多人同樣不願意。
蘇軍和白軍內部都存在大量的軍官缺口。一名展露-出軍事天賦的下士,轉眼就能爲尉官,甚至校官,這並不稀奇。
在這種情況下,一名中尉艦長完全說得通。從水兵對他的態度,以及率領十二艘戰艦組成的臨時艦隊躲過蘇軍和白軍的圍捕,就能看出這名海軍中尉不是泛泛之輩。
但也僅止於此。
軍事上的才能,不代表在政治上也能佔據優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爾察克,他戰功卓著,在政治上卻存在幼稚的一面。另一個時空中的高爾察克被“盟友”出賣,以死亡收場,在這個時空中,與皇室後裔結盟的白軍會走向何方,還是個未知數。
但有一點,無論哪個時空中的海軍上將,都沒能保住那筆數額可觀的黃金……該說是歷史的巧合?
李謹言對俄語的認知,只停留在簡單的問候,以及俄國兵在衝鋒時的”烏拉“聲。俄軍中尉勉強能說幾句簡單的華夏語,互相問候之後,正式談判還是需要一名翻譯。
在塵埃落定之前,爲了保密,約翰船公司的員工和大連市政府的人員都不方便在場,隨同啞叔一起來大連的許二姐成爲了翻譯的不二人選。
一身男裝,黑髮編成辮子,沒用胭脂,乾淨爽利,卻有着一股天然的嫵-媚。這樣的許二姐,讓俄國人在交談過程中幾次晃神,被趁機套了不少話。
李謹言很快摸清了俄國人的底,過程簡單得讓人無法相信。
回到房間,李謹言拿起一個蘋果上下拋了幾下,送到嘴邊咔嚓一口,脆甜
。咔嚓聲不絕,很快,蘋果就剩下一個果核。
擦擦手,李謹言往牀上一撲,底細摸清,相當於知道了低價,殺價會變得相當容易。
電報已經發出去了,接手的人這兩天就應該到了,樓少帥應該回關北了吧……在那之前,他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雙方再次坐到談判桌前時,俄國人開門見山,提出了條件。
“我們可以爲華夏打仗。華夏需要付給我們一筆薪水,爲我們安置住所,保證在俄國動亂平息前,不將艦隊中的任何成員交給俄國政府,無論是布爾什維克還是西伯利亞政府。”
李謹言沒點頭,也沒馬上否定,只是笑了笑,“這就是全部?”
俄軍中尉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希望不要將我們分開,我們也不會攻打自己的國家。”
許二姐翻譯完他的話,李謹言臉上的笑容未變,”薪水,住所,不移交艦隊人員,這些都沒有問題,至於其他,還需要考慮,暫時不能答應你。”
俄國人提出的價碼不高,仔細想,卻能發現其中留下的“漏洞”。
在動亂平息前他們會爲華夏海軍效力,那動亂平息後呢,難道任由他們離開?不和俄國軍隊作戰?他們之前做的不就是在打內-戰嗎?
李謹言決定,必須讓這些俄國人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他們投靠華夏是爲“逃命”,不是還有討價還價餘地的僱傭軍。
如果華夏不接納他們,他們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日本?
搖搖頭,這些老毛子能從亂局中脫身,證明他們還沒傻到那個份上。
俄國人堅持不肯讓步,雙方一直沒有談出結果。
李謹言不着急,面對俄國人時始終一副笑模樣。若是照一照鏡子,李謹言會發現,他此刻的笑容,與展長青竟然有一兩分的神似,
在雙方談判期間,大部分俄國水兵都留在船上,一直沒有上岸
。
李謹言很大方,麪包,罐頭,還有烈酒,全都沒少往船上送,按照李三少的說法,他是個生意人,最講究和氣生財,買賣不成,也要仁義在嘛。
在海上漂泊有一段日子的俄國水兵,看到送上船的補給品,最先拿起來的不是罐頭也不是麪包,而是一瓶瓶的烈酒。
兩箱酒很快被分完,數量不夠,乾脆幾個人圍成一圈,一瓶酒輪流傳過每個人的手,馬上見底。罐頭也很快吃完,剩下的肉渣都被水兵摳出來抹進嘴裡。
吃飽喝足,俄國水兵緊繃多時的神經變得放鬆,一個水兵吹起了口琴,兩個年輕些的水兵伴着音樂跳起了踢踏舞,隨着歡快的拍子,越來越多的水兵加入進來,甲板上響起了口哨聲和笑聲,來送東西的華夏兵哥們看得新奇。
一羣鬍子拉碴的大漢在甲板上圍成圈圈跳舞?
“這幫老毛子樂什麼呢?”
“誰知道。”另一個兵哥聳了下肩膀,“估計是吃飽喝足,傻樂,”
兵哥回去覆命,隔日,又給船上的水兵送了毯子和少量藥品。
這些東西都是李謹言自己掏錢,不走“公-帳”,就當他再發揮一次“人道主義”精神。不過在送東西的過程中也留了心眼,吃的,喝的,用的都沒問題,但是燃料除外。自始至終,兵哥們一塊木柴,一顆煤塊都沒往船上送。
船上的人下來買?不好意思,港口也沒有賣煤的。
想去城內?談判還沒出結果,此路同樣不通。
就算讓他們買,也得有錢,一路逃命,口袋中早就空空如也,哪裡來的錢?
艦隊中的一些軍官也注意到了這些細節,但是,李謹言就是光明正大的玩-陽-謀,俄國人想破腦袋也沒轍。
從和華夏接觸到現在,大部分水兵都不願意再回到海上繼續過“流浪”和被追殺的日子。他們要躲着着蘇俄的艦隊,白軍的艦隊,干涉軍的艦隊,一個不小心就會葬身海底。
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們全都受夠了
。
李謹言一直按兵不動,俄國人有些急了,他們提出條件,也等着華夏人還價,卻沒想到李三少一句需要考慮就把他們晾在這裡了。
隨着時間過去,燃料問題,水兵的情緒問題,加上食物補給,都擺在軍官們的面前。最明顯的,就是水兵們的心態變化。軍官們的態度不能太過強硬,一旦引起反彈,被水兵捆上石頭扔下海也不是不可能。在國內最亂的時候,很多人就是這麼“消失”的。
在同李謹言帶來的前俄軍艦長談過之後,軍官們主動降低了要求,可李謹言還是沒露面。
“還不着急。”李三少笑眯眯的說道:“還差點火候。”
低價都知道了,不壓到滿意的價位,李三少是不會輕易鬆口的。
當夜,李謹言心情頗好,晚飯多吃了一碗,消食之後痛快的洗了個澡,走進房間,就見一個人正背對他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海景。
肩寬,腿長,一身軍裝。
腰間勒着皮帶,雙手負在背後,聽到開門聲,轉過頭,帽檐之下,下頜,嘴脣,鼻樑,直到那雙漆黑的眼睛,逐一落入視線。
李謹言必須承認,有那麼幾秒,他再次因爲這個男人心跳加速。
都這麼多年了,丟不丟人?!
“少帥?”
“恩。”樓少帥離開窗邊,走到李謹言身前,單手梳過還滴着水珠的發,眉心皺了一下,抓起李謹言肩頭的毛巾直接罩在他的頭上。
“少帥,我自己來。”
若是會被李清行說動,就不是樓長風。
“別動。”
話落,一條胳膊箍住了李謹言的腰。
李三少沒轍,乾脆往樓少帥身上一靠,等着頭髮被擦乾,手指梳過發間,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
。
“累了?”
“恩。”李謹言點頭,“和老毛子打交道不是一般累人。少帥,你什麼時候回關北的?”
“前天。”
”看到我的電報了?”
“恩。”
“估計再過兩天,這事就結了。”李謹言又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給大總統發電報,還是咱們自己留下?”
樓少帥沒說話,一把撈起李謹言,邁步走到牀邊,站定,把懷裡的人扔到了牀上。
李謹言頓時清醒了,單臂支起身體,看向站在牀邊的樓少帥,好像事情有點不妙?
“少帥,”李謹言扯了一下嘴角,“沉默未必是金,出個聲?”
樓少帥還是沒說話,摘下軍帽,放到牀邊的桌子上,解開腰間的武裝帶,金屬卡頭撞擊地板,發出一聲鈍響,李謹言的心也隨之咯噔一下。
修長的手指觸及軍裝領口的銅釦,一顆一顆向下。
半敞的軍裝,雪白的襯衫。
從心驚肉跳到口乾舌燥,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
樓少帥正在解襯衫的袖釦,李謹言出聲了,“少帥。”
“恩?”
“你要做什麼?”
“睡覺。”
“……”名詞還是動詞?
沒等李謹言話問出口,已經被按倒在了牀上,微微仰起頭,李三少確定了,樓少帥口中的“睡覺”兩字,動詞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