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是我的。”陶伊側過臉來,認真地說道。
“會查。”他的聲音有些懶散起來,似乎又有了點不同尋常的味道,陶伊連忙往旁邊挪了一點,避開他漸開始滾燙的身體,他的聲音低低地從身後響起來:
“陶伊,你越來越讓朕發瘋了。”
陶伊沒有躲開,低着頭,任他的手在身上輕撫,良久,才小聲說了一句:
“我是不是很不要臉?我好恨我自己。”
“不許這樣說自己!”
龍皓焱皺了下眉,把她轉過身來,攬進了懷裡,掬起水,輕澆在她的身上,這水珠兒歡快地從她的胸前滾落,擊在水面上,淺起顆顆小水花來。
靜極了,兩個人都沉默着,燈影投下,水面上一雙影子隨着這波紋泛了輕漾。
該來的,擋也擋不住。
所以陶伊纔想逃,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逃過,逃離這個被她稱爲魔君,卻又讓她陷進這無法自拔的歡樂中的男人。
不能繼續下去,說好了有一年的期限,怎麼這麼快就被這身體給勾引得變成了另一個人?
過了那一夜,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奇怪起來,陶伊自那天起,便不開口說話了,無論小悅怎麼逗她,她也只是沉默。
每日裡就只管埋頭寫字,一遍遍地寫自己的名字,久了,陶伊兩個字倒也寫出一點味道來了,別的字嘛,還是歪歪扭扭的。
龍皓焱一連好幾天都沒在她這裡過夜了,有時候白天來坐一下就匆匆地走了。最近各地連連大雨,洪災氾濫,又剛打過了仗,國庫裡的錢被龍元澈弄走了大半,現在各地要求派糧救災的急緊文書一道接着一道地往京中送,這緊張的當口,龍元澈的三部騎兵又開始騷擾邊境,向他下戰書了。
“這雨怎麼下個不停啊?聽說還有些地方有了泥石災,好多屋子都被淹着了,現在到處難民,各府衙都忙着救災,連今年的秋試都暫停了,娘娘您說,大秋天的,怎麼會發這麼大的水?”
小悅飛快地跑進來,在門外跺了跺腳,甩了甩袖子,這才走了進來,把手上的碗放到了桌子上,這是給陶伊煮的茶葉蛋,自那天夢到爹孃之後,她便每日都要吃個雞蛋,似乎要把之前十六年沒吃到的都補回來一樣。
陶伊拿起了雞蛋,慢慢地剝着殼。
“娘娘,你好歹也說句話啊,都六天了,您一句話都不說,奴婢都要急死了。”小悅給她敲着另一隻雞蛋,
“娘娘,奴婢多煮了幾個,你給陛下送去吧。”小悅見她還是不說話,於是把食盒拎起來,小聲勸起來:
“聽小祿子說,陛下這幾天都是住在御書房裡的,幾乎沒怎麼睡過,娘娘就去看看吧。”
陶伊搖了搖頭,擦了手,又坐回了書案前面寫起字來,右手邊上,那張他寫的紙還在,他的名字游龍一般在紙上飛躍着。
不知不覺地,筆下就一筆一劃地寫開了:龍皓焱。
一隻手從旁邊探過來,猛地奪過她正在寫的那張紙,輕笑聲便響了起來。
“王爺!”陶伊站起來,驚訝地看向來人。
十一正舉着那張寫了龍皓焱名字的紙,笑吟吟地看着她:
“寫的什麼?讓本王猜猜,可是本王的名字?”
“王爺怎麼能隨便到姑娘家的閨房中來?”陶伊伸手就想奪過那張紙,十一隻身形一動,便閃開去,退了好幾步,站住,舉起紙來,手指放到脣前,輕一搖晃,便念道:
“我知道了,是王兄的名字!”
陶伊的臉略紅了一紅,心裡有些納悶,十一雙眼皆盲,可是卻動作敏捷勝她見過的所有正常人,外面風大雨大,他一路行來,這白衣白袍,居然一絲未溼,就這麼清清爽爽地立於面前,倒是這臉色比之前要潤澤了些許,這雙盲眸,看上去又比正常人的眼睛要漂亮絢爛多了。
“徒兒,爲師來,你也不奉茶?”他把紙往空中一拋,袖一揮,便有一隻小雀叫着從袖中化出來,銜了這紙飛到了書案上,放下去,又用小腳跳到了硯臺裡沾了墨,復又跳出來,在紙上亂跳着,直到把那字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字這麼醜,生生把王兄這麼好聽的名字給糟蹋了,練好了再給他看吧。”十一坐下來,一掀袍,便看向了陶伊。
“你真看不到嗎?”陶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怎麼可能呢?”
“看?人世間,很多東西並不是用眼睛去看的!你看到的這一些,可能都是假像!”十一的眼中,五彩光一閃,陶伊便有些眩暈了起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側耳,凝視聽了一會子,便搖了搖頭,說:
“沒救了。”
“什麼?”陶伊嚇了一跳,連續縮回了手。
“情毒啊!你和王兄,以情毒解情毒,甚好,省得我再去被他逼着找解藥。”十一笑得曖昧,陶伊卻尷尬地說不出話來,十一一向說話這樣沒有遮攔嗎?
這時,灰灰從外面竄了進來,猛地衝着那小雀長嘯了起來,這傢伙進了宮吃得好睡得好,長得飛快,現時已經圓滾滾的了,拖着一條殘的腿,神氣活現地在屋子裡搖晃着。
十一皺了下眉,手指彈了一下,一根銀針便刺進了灰灰的後腿上:
“小畜牲,見了主子還不給我趴下。”
灰灰低嗚了幾聲,便乖乖地臥了下去,像足了一隻家養的小狗。
“這狼不同於普通的狼,你再養,這野性也除不去,你若安心喜歡這小畜牲,便把這個帶着。”十一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哨來,拉起陶伊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
“謝謝王爺。”陶伊擡起手來,小竹哨青翠翠的,可愛極了。
“咦,王兄說你幾日不說話了,爲何看到我,又願意和我說話呢?”十一接過小悅奉上的茶,脣一揚,便笑起來。
陶伊沉默下來。
十一也不再問,站起來,拍了拍袍子,低聲說:
“你可知,王兄三年之內毒不解,只有死路一條?”
“你不是說,我和他可以互解嗎?”陶伊只聽到心裡咯噔一聲,心裡那根弦便緊繃了起來,張口便問。
“互解是暫時的,這話,我從未對他說過,這些年我一直在研製解藥,可是一直找不到,癥結所在,他若沒遇到你,情毒不會在體內發作得這麼快,陶伊,我說你是他的劫,便是此意,你身上有太多吸引他的地方。”
“還有三年,你找得到解藥的。”陶伊悶悶地說道。
“情毒,來自情花,一百年纔開一次,一株雙朵,在花初綻的時刻,採其蕊,注入千年冰山雪浸泡三百三十天而成,下毒者以其血作引,注入了封咒,中毒者初時只是被情慾糾纏,受幻像和五臟內俯灼燒之苦,可是,一旦再動情,這毒便會往你每一寸肌膚,每一寸骨骼滲去。三年,若不解,必死。”
十一的神色嚴竣下來,緩緩地,一字一句,說出來輕飄飄,可是到了陶伊的心間,卻像重錘,一下下擊得她心臟劇痛難忍。
“我用了六年的時間,四處尋找情花,冰山寒潭,一切可以生長的地方,我都去過,可惜都是無功而返,你若不出現,我還能拖一段時間,可惜天意如此。”
“你爲什麼不阻止他?或者 ,你現在送我走,還來得及。”陶伊扶住了桌子低聲說道。
“你與他山洞一事,命運就已經開始改變了,若來得及,我不會允許你留在他的身邊,恰恰相反的是,這三年只有你留在他的身邊,他才能安全地等到三年後的那一天,陶伊,今天的談話,只有你和我知道,再無他人,你能做到嗎?”
十一傾過身子來,用那雙五彩的眸子凝視着她的眼睛。
陶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才滿意地一翹脣角,輕聲說道:
“這纔是我的好陶伊。”
“你爲什麼對他這麼好?你們皇族的兄弟不都是喜歡爭來鬥去的嗎?”傻傻地,陶伊居然問了這樣一句話。
十一低笑了起來,站起來,拂了拂袖,是,他爲什麼對他那麼好?他只是個閒散的王爺,意外學了一身本領,從當年那個弱不禁風,像只小病貓的小十一,成了今日外人看來高深莫測的十一王。
可是,這個問題真是難到了他!他認真想了想,然後便聳了聳肩,轉身往外走去。
陶伊,男人之間的感情,很複雜,你不會懂,他們現時可能是兄弟,是朋友,明日又可能成爲最強勁的對手。
男人,本就是很奇怪的生物,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裡,都想成爲最強大的那個,可是,強大的人那麼多,所以纔會有爭鬥,纔會有這麼多的風雨。
不過,這世間上有兩個人永遠不會成爲對手,那就是他和龍皓焱,他三歲的時候,母妃死,受王兄們的欺負,是龍皓焱把他揹回他的寢宮,幼年時,龍皓焱便是他心目中的神,是他給了他那段時間的安寧,是他,給他的母妃有了自己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