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了。
早晨的陽光有些過暖,車裡面熱了起來,陶伊只覺得一身汗津津的,甩了甩手剛想坐起來,卻發現動彈不了,低頭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的懷裡,心猛地跳了一下,對方闊鼻小眼的,她纔想起來,這是易容之後的龍皓焱呀!可是,昨兒晚上,自己明明是縮在角落裡的,什麼時候又爬到他懷裡來了?
呆看着他,他的身上也被汗水浸溼了,那紫色的錦緞的袍子像換了個顏色一般,居然成了墨紫墨紫的。
對了,她和他都有情毒在身,最是怕熱,我的天呀,越往齊魯,天氣就會越熱,好端端的,跑那裡去作甚?還有,這個夏天要怎麼過?
她有些鬱悶起來,伸手就想把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拿開,可是他抱得那樣緊,又怕用力驚醒了他,他會發脾氣,無奈中只好重新躺下去,本就熱,他又像火爐一樣烤着她的後背,讓她難受極了。
車輪顛簸着。
爲了不引人注目,車是最普通的木頭車,只在裡面加了普通的棉墊子,每每咯在小石子上,她又會不由自主地往他懷裡靠一下。
討厭討厭!
她咬了咬脣,扭頭狠狠地瞪他。
龍皓焱猛地睜開了眼睛,迎向她惡狠狠的目光,表情冰冷,陶伊楞了一下,連忙回過頭手緊揪住了自己的衣領。
忘不了,他一生氣,就會撕自己的衣服。
還有,在這狹窄的地方,他要是又無禮硬來,怎麼辦?
正想着,他的大手居然毫不客氣地從自己的後背裡伸了進去,她立馬尖叫了起來,扭轉着身體,想把他的手趕出去。
“別動,要犯病了。”他沙啞着聲音說道。
陶伊一聽,連忙縮起了身體,犯病後的他比平常要更加勇猛,她不想在這馬車上經歷那樣的痛。可是,感覺越來越奇怪,躁熱越發明顯,從小腹裡竄起,她的身體開始不安的扭動起來。
他靠過了一點,緊貼住了她的身體,手在她的後背上輕撫着,然後落到了她的脖間,一塊冰涼的物件就扣在了她的頸上。
突然間,一股清涼從那冰涼的小物件上面往肌膚裡鑽去,然後迅速往四肢往五臟六腑漫延,滾燙的身體一下就涼快了起來。
難道,犯病的不是他,是自己?陶伊紅着臉,把臉埋進了棉墊裡。
“謝謝。”她的聲音嗡聲嗡氣地從棉墊裡飄出來。
“難得。”他低啞着聲音,翻了個身,離她遠了一點,依然側過來看着她。
“是什麼?”她伸手探向脖間,那冰涼的東西,軟軟的,涼涼的,倒像塊夏天大戶人間消暑時喝的冰粉塊兒。
那小物體動了一下,自己換了個方向,陶伊楞了一下,極力地彎下脖子去看——那小東西也擡着頭看着她。
啊……
陶伊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喊這麼大的聲音。
那尖叫聲衝破了馬車,嚇得趕車的月魂手一抖,馬車就重重地顛簸了一下,陶伊抓下那東西丟到一邊,人就鑽進了龍皓焱的懷裡。
“過來。”
龍皓焱一手攬着她,一手擱在棉墊上,對那小東西輕喚道。
小東西就瞟了一眼陶伊,往他手心裡跳過去,這是條黑色的小飛龍,模樣兒確實不漂亮,鼻子眼睛皺成一團,爪子尖尖,牙也尖尖。
“不要怕,摸一下,它是我的守護靈獸,是十一給我的。”龍皓焱用了難得的溫柔嗓音,拉起陶伊的手指,在小飛龍的背上輕撫了一下:
“那年我差點死在戰場上,他毀了半身的功力,用這個給我續了命,從此它就留在我身上了,沒有我的話,它不傷人的。”
陶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攤開手掌,讓那小龍爬了過來,說實話,她剛纔以爲是條毛毛蟲,不怕死的陶伊,還是會怕毛毛蟲的。
“給你鎮鎮,不熱了吧。”龍皓焱取回小龍,手掌輕合,再攤開時,那小龍就不見了。
“它去哪裡了?”
陶伊忍不住托起他的手掌仔細看着,他的手掌很大,掌紋清晰而深刻,有汗水,有他的味道,沒由來的,陶伊的臉就漲紅了,自己幹什麼要這樣抓着他的手?
就像握着了一塊烙鐵,她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想退到一邊,可是他的動作更快,手掌已經捧住了她的臉,脣貼了上來。
他的吻一向霸道,不容她退縮,一手按着她的背,不允許她離開他的身體,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勺,讓他的吻更深入。
呼吸又開始急促,陶伊的心開始狂跳,她居然沒有力氣躲他,沒有力氣推他,只楞楞地看着在眼前的他,他的眼睛裡燃着火焰,火焰裡是她的身影。
“笨女人,閉上眼睛。”龍皓焱停了下來,低聲說道,陶伊這樣盯着他,讓他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才反應過來,陶伊立馬閉上了眼睛,可是一閉上,她就懊惱起來,爲什麼要這樣聽話?沒有時間思考了,他的吻又落了下來。
脣間有臉上流下的汗,有點鹹,可是他卻甘之若飴。
從那次一腳踏進鬼門關,到今日,整整八年,他的心如同荒野,瘋長着雜草,他曾經瘋狂地愛過那個女人,她卻送了自己致命的一劍。
從此,他不再對女人動情。
可是,爲什麼陶伊一出現,一切就都改變了?她倔強地站在月光下,低着頭的模樣,一遍一遍在腦中搖晃着,像羽毛一樣搔着他那顆包裹得堅硬的心臟,然後頑強地往心上那裂開的縫隙裡鑽去……一點點……慢慢地深入,即將到達最深的地方。
“小東西,我有什麼不好?”
突然他略略有些怨念的聲音在陶伊的耳畔響起來,伴隨着他滿足的嘆息,還有馬車外那碎石子飛濺起來的脆響,讓陶伊一下就楞了神,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他亮亮的眼眸。
白皙的臉上,泛着豔豔的紅,陶伊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對。此刻間看着他那張闊鼻小眼的假面,居然也不討厭了。
“看什麼?”
“我的臉也和你一樣小眼睛大鼻子嗎?”陶伊慌亂極了,脫口就說了出來。
龍皓焱擰了下眉,有些懊惱,這女人,不解風情到極點!
馬鞭在空中清脆地響了一下,馬兒停了下來。
月魂跳下車,恭敬地說道:“掌櫃的,已經到了。”
龍皓焱收回目光,掀開簾子下了車。
陶伊輕吐了一口氣,也鑽出了馬車。
月魂向她伸出了手,陶伊看着他,臉黃黃的,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這是誰?榮延?她躲過了他的手,扶着馬車自己跳了下來。
月魂淡然一笑,揹着手,跟在了陶伊的身後。
龍皓焱已經走進了面前的小樓,陶伊擡頭一看,門上一塊硃紅的匾,上書三字:
鴻雁樓。
這是邊城最大的酒樓了,後有客棧,來往的客商,條件稍好的都願意住在這裡。
邊城!我曾經的家。
心裡一酸,轉身看向了大街,這裡,她以劉家媳婦的身份生活了整整六年!婆婆她們還好嗎?走了自己這個掃把星,她會不會開心了許多?
街上依然熱鬧繁華,一點看不出兩個多月前這裡還差點經歷一場大戰!
小販們在街兩邊擺成了兩條長龍,小菜茶布廉價首飾一長溜逛過去,買一盒胭脂擦上自己蒼白的脣,給他最美麗的笑容,那是她曾經最豪華的夢想!
正想着,一隻大手就牽住了她,帶着她往那邊走去。
她楞了下神,是龍皓焱,他要幹什麼?龍皓焱帶着她穩步往那大街走去,她輕輕的掙扎了一下,可是他卻握得更緊了。
陽光下,小攤上的廉價翠玉正泛着瑩瑩光澤,香粉攤上的胭脂紅得鮮豔。
陶伊,還從未有過自己的胭脂!
她的目光落在那盒粉嫩上,腳步也緩了下來,龍皓焱側過面來,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手一緊,拉着她走得更快了。
她輕嘆了一聲,若是雲墨,是會停下來給自己買來的吧?他會溫柔地擰開那漂亮的盒蓋,用指尖拈一點紅,在掌心輕輕暈開,抹在自己的臉頰……陶伊,你又在作夢!他是駙馬,不再是你的少爺!
六年的時光,不是說忘就忘!河邊,春光初綻時那個吻,深深地烙在她的心裡。
一陣淡香撲面,陶伊回過神來,這才發覺他帶自己來到了邊城最大的胭脂鋪子,這裡的胭脂水粉全是上好的花朵研磨成膏的,一盒胭脂就能讓一家人吃上一個月的糧食。
正錯愕時,龍皓焱已經拉她到了擺放胭脂的架子前面,低聲說:
“選。”
呃?陶伊怔住,目光落在那一盒盒胭脂上面,又緩緩回到他醜醜的假面上,他的目光沉沉,有初夏的熾熱陽光在閃耀。
“這位客官好眼力,這都是昨兒纔剛製出來的上好胭脂,都是用最新鮮的花瓣調製出來的,夫人用了肯定會喜歡。”
陶伊聽着他的稱呼,臉上泛了一點紅,輕聲說:
“謝謝……掌櫃的,我不能要。”
龍皓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一揮袖,沉聲說:
“每樣一盒。”
掌櫃的楞了一下,接着便說道:
“可是小店的胭脂很多都是已經預訂了的,只有這幾款有*!”
“包起來吧。”月魂的聲音從後面響起來。
一錠金穩穩地落在掌櫃的手中,他的臉上立刻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