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凳裡藏身,並不是將整個身體全部鑽入馬肚子下,能鑽入一半身子已經是此道中的高手了。
徐道覆是馬上武將,對這麼小巧的功夫雖然也有涉獵,但遠遠還談不上精熟,不過也正是這半吊子的凳裡藏身救了他一命。
徐道覆的一條手臂剛剛搭上馬腹上綁縛馬鞍的綁帶時,路強的箭也射入馬背,並透過馬腹刺入徐道覆的手臂,將他的手臂同馬腹連在一起。
“啊!”
徐道覆疼得大吼一聲,隨着戰馬一起倒在地上。
如果路強能用霸王弓射出連環箭,徐道覆真就要交代在這了,可這霸王弓畢竟不是普通弓,路強也不是神仙,不是他射不出第二箭,而是還需要一個短暫的空當。
也就是這短短的空當,徐道覆的親兵已經飛撲過來,並很快用巨盾組成一道盾牆,將徐道覆擋在後面。
徐道覆的手臂同戰馬連在一起,想要一起擡走是不可能的。徐道覆尚算清醒,知道這裡不能久留,從親兵手中接過鋼刀,手起刀落,將箭桿斬斷。
箭身的震動帶動傷口的疼痛,疼得徐道覆差點沒昏過去,顧不上包紮傷口,貓在盾牆後面快速離開路強弓箭的射程,然後跳上親兵的戰馬落荒而去。
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無暇怒罵路強的背信了,不過他一邊跑,還是一邊傳令副將,調兵攻城。
徐道覆心中對路強已經恨到了極點,他發誓要將路強碎屍萬段,還要讓全城的百姓陪葬。
隨着徐道覆的命令,沒走多遠的士兵又轉了回來。這來來回回的,先不說士氣什麼樣,隊形是徹底亂了。
此時徐道覆對於城內財富任士兵掠奪、měinǚ任士兵享用的命令也傳了開來,這一來,剛剛頹廢下去的士氣又被激發出來。
什麼投石機、攻城錘等攻城器具也不用了,士兵們扛着雲梯一窩蜂般向城牆撲去。
路強在射傷徐道覆之後,韓延之早已命士兵戒備,剛纔路強已經告訴士兵們,一旦城破,就是屠城的局面,而“嗷嗷”叫着撲上來的敵軍也證實了路強的話,所以士兵們早已做好了痛擊敵軍的準備。
在敵軍進入射程後,韓延之一聲令下,三千弓箭手向天空拋射,隨着三千支羽箭飛入半空,天空頓時爲之一暗。
不過徐道覆的軍隊卻不是桓偉那樣的烏合之衆,在前面奔跑的士兵頭上都扛着盾牌,雖然也有不少士兵被射倒,但第一撥敵軍還是到了護城河岸邊,並很快將雲梯密集地搭在護城河上,爲後來的士兵撲平了前進的道路。
路強歷經大戰,眼光已經不是一般的老到,看着徐道覆軍隊衝鋒的架勢,不由暗自點頭,果然有幾分百戰老兵的樣子。
此時在盾牌的掩護下,徐道覆軍中的弓箭手蹲在護城河邊,也開始向城上仰射起來,雖說這樣的角度效果不大,但還是給守軍造成一定的損傷。
隨着城上射擊的力道減弱,數十架雲梯也終於搭上了城牆。
就象在江陵守城一樣,路強沒有參與指揮,指揮權都在韓延之的手中,此舉未嘗不是對韓延之的一種考驗。
不過路強很快就放下心來,看着韓延之臨危不亂的指揮,他纔想起,韓延之做官的時候,趙倫文等人還不過是軍中的大頭兵,根本是不能比的。
韓延之一面命令弓箭手繼續拋射,防止敵軍後繼軍隊大舉撲上,同時命令前面的弓箭手將弓箭點燃後射下去,此舉也是爲了燒掉搭在護城河上的臨時架橋。
這邊在盾牌的保護下,士兵用一個個大叉子將搭在城牆上的雲梯推開,而隨着雲梯被推開,無數已經攀上一半的敵軍紛紛慘叫着掉下去。
有沒來得及將雲梯推開的地方,守軍則用滾木礌石招呼敵軍。這種防守比推開雲梯殘忍多了,滾木和礌石將攀上雲梯的敵軍砸下去之後,又砸在雲集在城牆下的敵軍中,力道雖減弱了些,不過照樣可以傷人。
一時間,喊殺聲、慘呼聲,間中還夾雜着推開雲梯時,士兵們的歡呼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合奏出一曲震天撼地的絕唱,令天地爲之色變。
徐道覆包紮好傷口後返回戰場,眺望着這場慘烈的攻防戰,剛剛火爆的怒氣慢慢冷卻下來。
桂陽郡頑強的抵抗在他意料之中,而他也決不心疼士兵的生死,只是照這麼下去,傷亡太大的話,還如何應對荊州援兵?
打定主意後,傳令收兵。
此時路強率親兵侍衛們也加入進防守中,而在他以身作則和韓延之的沉穩指揮下,徐道覆的士兵始終不曾蹬上城牆半步。
只是由於士兵缺乏訓練和實戰,傷亡也在極速增加着。城牆上到處到是血跡,尤其是牆垛處,都被血染成了暗黑色,血腥之氣瀰漫在城上。
不過守在城上的士兵並無一絲懼意,路強相信,此戰之後,這些士兵都將成爲合格的戰士。
隨着徐軍中的鳴金聲傳來,攻城士兵頓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這場攻防戰還沒有進入白熱化階段,敵人突然退去,顯然是要換個方式攻城了。
路強和韓延之一邊鼓勵士兵,一邊要士兵提高警惕,隨時應對敵人的再次進攻。
果然,隨着士兵的退去,幾架高大的投石機被推了出來。跟在投石機旁邊的是一根頭部包着鐵皮的攻城錘。
這種攻城錘對於一般的城門來說,無疑就是個惡夢,一旦發足力氣撞擊,將有近萬斤的巨力發出來,瞬間就能擊碎城門。
不過這種攻城錘也有個巨大的弱點,那就是行動不便,兩旁需用十幾頭牛拖拉。如果這些牛被守軍射倒,巨大的攻城錘就會變成一堆廢物。
攻方當然也想到了這點,不但給牛身上披上了一層鐵甲,還在上面搭了一層可以防護弓箭的擋棚,這樣就不用懼怕弓箭和滾木礌石了。
可以想見,一旦這東西靠近城門,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場面。
當投石機剛進入視線的時候,韓延之已經將十餘架大型弩機擺上了城垛。
投石機的投距顯然要遠過弩箭,不過太遠的話,石頭就產生不了太大的威力,所以明知城上有對準投石機的強弩,敵人也不得不把投石機往前推。
幾乎是同時到了互射的距離,隨着一聲令下,弩箭和石塊幾乎同時發射出來。投石機的數量遠不如弩機,不過造成的破壞卻是弩箭的數倍。
隨着“轟隆隆”幾聲巨響,城牆頓時被砸塌了數個缺口,很多躲在城垛後面的士兵們頓時被砸成肉餅,巨石帶着血跡一直滾出很遠才停下。
而那幾架投石機也被粗大的弩箭射散架,只有一臺還可以用。
徐道覆原也沒指望用投石機就可以轟開城門,在巨石飛出的剎那,大手一揮,無數肩扛沙包的士兵在弓箭手的掩護下,舉着盾牌撲向護城河。甚至還有許多士兵將倒在戰場上袍澤的屍體也拖向護城河。
攻城錘需要一條平坦的通道,徐道覆此舉就是要填平護城河。
徐道覆不愧是個經驗豐富的反賊,掌握的時機非常好,待城上躲閃巨石的士兵反應過來,他的士兵已經將沙包丟進護城河,然後返身而去,後面的士兵周而復始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很快護城河就被沙包和敵軍的屍體填滿,城牆終於luǒ露在徐道覆軍前。
看到這個場景,徐軍頓時歡呼起來。
徐道覆率領人馬從上午開始,就一直在不間斷地攻城,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照射在被血水浸泡過的城牆上,更增幾分淒涼之色。
天色雖暗,徐道覆卻很清楚,他的人馬需要休息,城中的那些新兵更需要休整,只要自己堅持住,說不定就能一股作氣攻入城去。
於是令旗再次打出,全軍壓上,務必要一舉破城,他的帥字大旗也隨之跟上,以督促士兵。不過有了路強之前那一箭,他是打死都不會靠太近了。
一時間徐軍再次如潮水一般撲向城牆。
路強知道,這纔是真正考驗守軍的時刻,看着夾雜在敵軍中的那巨大無比的攻城錘,交代韓延之想辦法毀掉它,然後帶着親兵侍衛來到那處被巨石打開的缺口處。
這處缺口最大,已經可以容納三個人同時爬上來,路強相信敵軍一定會把這裡作爲重點攻擊方向的。
看着路強的背影,韓延之嘴動了動,其實以路強現在的身份,根本無需親自上陣的,而且憑韓延之的經驗,敵軍雖然兇猛,但守城士兵的實力並沒有多大的損失,所以想要攻打進來是沒那麼容易的。
可眼見路強已經身先士卒地衝過去,韓延之就明白,他是根本勸不住的。人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輔佐這樣的大人,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在韓延之的感慨中,敵軍再一次殺了上來。
看着那架被士兵重重保護下的攻城錘,韓延之冷冷一笑,想憑這麼個東西就破我桂陽郡?簡直是癡心妄想。
正如路強所料,敵軍看準了這個缺口,雲梯搭上之後,有如螞蟻般向上爬來,根本無視上面丟下的滾木礌石。
城下有弓箭手掩護爬城的士兵,所以城上守軍根本不敢探出頭去,就在滾木礌石稍稍停頓的功夫,已經有敵軍士兵從缺口爬了上來。
底下的士兵見有同伴爬上去,頓時歡呼起來,然後有更多的士兵向缺口處涌來。
城頭上到處都是士兵,方天戟根本發揮不出威力,所以路強早就換了兩根狼牙棒,這東西上面佈滿了尖刺,在路強的舞動下,真是挨着死、碰到亡,轉眼間那些爬上來的士兵就被他殺光了。
而此時攻城錘也終於被拉到了城下。
韓延之早有準備,一聲令下,無數易燃之物被拋到攻城錘上,其中不乏百姓用來點燈的燈油,然後被點燃的火箭也隨之落下。
攻城錘上方防護的擋板外還包着一層牛皮,這東西本也是易燃之物,上面再被淋上燈油,遇上火苗之後,蓬地一聲就燒了起來。
擋板下面是被士兵拉拽的老牛,牛被火驚嚇之後,頓時不顧士兵的牽引,掙脫着向四處奔逃起來,而只要離開擋板的保護,不論牛還是人,很快就會被不知從那射來箭射倒。
如此一來,攻城錘頓時停了下來。
沖天的火光將城上城下映照的如同白晝,在後方觀戰的徐道覆見此情景,不由心急萬分,從前也遇到過敵人殊死抵抗的情況,但只要他親自帶兵衝上去,還沒有不戰勝的,可現在不行了,他的一支膀子吊着不說,城上還有一個隨時可以要他命的路強,他還那敢往前衝?
這可如何是好?
激動之下,徐道覆在戰車上不住地打起轉來。
就在這時,地面忽然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