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路強宮殿內的這一切,很快就被司馬寶和桓玄的手下,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傳去,令人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竟然還是桓玄的寶貝兒子、桓升。
其實倒也不是這小子有什麼千里眼、順風耳,只不過這小子在知道了皇帝死而復生之後,總覺得這個皇帝可能已經變成了厲鬼,是來找他們桓家算賬的,誰讓他爹要篡人家皇位,自己當皇帝呢!
在姑孰的時候,因爲這,桓升已經被老爹桓玄痛罵一場了,不過這小子是個死腦筋,自己認準的事,說什麼也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天還沒有亮,桓玄的大隊人馬還沒有出姑孰,桓升就自己先帶人來了,不過他也沒敢進去,而是躲在外面等候裡面的消息,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司馬寶死在司馬德宗面前的消息。
其實有關皇帝死而復生的傳聞,早已在皇宮內已經傳開了。只是在卞範之的嚴厲警告下,不敢明目張膽地議論而已,但誰都知道,謠言這個東西,往往都是你越壓制,它傳播的就越快,也越傳越邪乎。
什麼皇帝變成厲鬼,來找桓家算賬:什麼皇帝得神龍附體,這才死而復生:皇帝已經變成不死之身等等...
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如果接下來什麼事都沒發生,待再見到皇帝那股傻了吧唧的樣子後,相信這股謠言很快就會過去。
不過現在不同了,身體喯榜、吃嘛嘛香的臨川王司馬寶在見了皇帝之後,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甚至更有人傳出,皇帝只看了司馬寶一眼,就把這個桓玄的幫兇、司馬家的敗類給看死了。
還用什麼傳言啊?這不事實在這擺着嗎!復活之後的皇帝已經具備無邊的法力啦......
這回任誰都無法控制的謠言,再次像風一樣向整個建康皇城、乃至天下蔓延開去。
而此時,懷揣各種心思的文武百官都已經聚齊在了金殿之上,有懾於桓玄淫威、不得不來的,也有想在新皇面前邀寵的,當然也有來看熱鬧的,至於說路強想看到的鐵骨錚臣,卻是一個都沒有。
爲了能順利登基,桓玄及其黨羽們早做好了各種準備,所以皇城內看似一片祥和,實際上卻是戒備森嚴。
桓玄其實也只比兒子慢了一步,如果按照從前的計劃,他本應等在姑孰,讓百官們來個三請四請,才假意應允的,不過自從司馬德宗死而復生之後,他卻怎麼也在姑孰待不下去了,從昨晚得到消息到現在,他的心始終都是焦躁不安,也不知是怎麼了,後來乾脆決定不裝了,直接到皇城來。
一切都在按他預想的進行着,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他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而此刻的他,正在大批侍衛及手下的簇擁下,滿面春風地步上玉階,大步向金殿走着。
有關司馬德宗的謠言,雖然已經開始蔓延,但誰也不會蠢到在這個時候告訴桓玄。當然了,還是得刨除他那極品寶貝兒子。
皇帝還在來的路上,而桓玄卻已經踏上金殿,雖然還沒有正式坐在那個位置上,不過文武百官都知道,那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
此時的桓玄雖然還努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因爲興奮過度,熬了一夜的兩隻眼睛也和紅眼耗子差不多,呼吸也已在不知不覺中急促起來,夢想即將成爲現實的那一刻,任誰恐怕都無法保持正常的。
文武百官不知道,在桓玄的裡面,早已經換好了龍袍,只待那個白癡皇帝從皇帝寶座下來之後,他就可以脫去外罩,直接上位,接受百官的朝拜了。
“爹...死啦...不好啦...他真的變成厲鬼啦...”
桓升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又差點沒把他爹喊倒。
已經自行融入皇帝角色中的桓玄,此刻滿腦子都是五顏六色的美夢,卻根本未曾夢到他的寶貝兒子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看着面無人色,像鬼催一樣自行跑上金殿的兒子。桓玄感覺心彷彿都在滴血。
老天待我何其不公,怎麼會生出這麼個蠢貨來啊...
桓玄的鐵桿手下,司徒王謐眼見桓玄的臉都綠了,忙上前一步拉住桓升,低聲道:“小王爺稍安勿燥,今天是王爺的大日子,有什麼話一會再說...”
桓玄孩子不少,不過他唯獨最疼愛這個桓升,這是誰都知道的,而桓升這個不奸不傻的玩意,若是以後真做了皇帝,他們這些近臣的日子不就更好過了嗎!所以王謐是說什麼也要保護桓升的。
誰知此時的桓升卻已經因爲司馬寶的死,快被嚇破膽子了,再加之本身腦袋也不太靈光,所以根本就沒有感受到王謐的愛護之心。
眼看有人攔住自己,心中更急,也不管是誰,掄起手臂,照着王謐的老臉就是一巴掌。
“去你媽的,要不是你們這幫傢伙慫恿我爹,我爹能想當皇帝嗎?現在司馬德宗變成厲鬼來找我們算賬了,你不跑,我和爹卻是要跑的”
再不管捂着臉,被打翻在地的王謐,快步來到臉色鐵青的老爹面前,急聲道:“爹!快跑吧!司馬德宗真的變成鬼了,司馬寶剛剛已經被他吃了,下一個一定是我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原本已經快被兒子氣吐血的桓玄,再也無法容忍兒子的愚蠢,正準備招侍衛將他拿下,突然聽到兒子的話後,先是一呆,隨即大怒,這個兔崽子,這麼荒謬的話也敢說?學着兒子剛纔打王謐的樣子,掄圓了胳膊,一個大嘴巴將兒子搧倒在地。
怒喝道:“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綁起來押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他出來”
原本莊嚴肅穆的金殿,被兒子這麼一弄,什麼氣氛都沒了。桓玄怎能不怒?雖然沒有官員敢笑出來,不過從他們的表情中,桓玄就知道,很多人都是抱着幸災樂禍心思的。
卞範之聽桓升再次提到司馬德宗,心中也不免有些驚疑不定。
司馬寶去把司馬德宗這個白癡皇帝架過來,然後當衆宣讀禪位詔書,這是早就預定好的。可聽桓升的意思是司馬寶被司馬德宗給弄死了。
這怎麼可能?先不說司馬寶能不能被那個白癡弄死,司馬寶身邊也是有侍衛啊!而且皇宮的侍衛都是自己人,他怎麼能輕易被人弄死?
說司馬德宗吃人,恐怕是長個腦子都不會信的。
昨晚是他來察看司馬德宗的,所以司馬德宗若真有什麼意外,他是逃不脫責任的。
卞範之甚至已經感覺到桓玄凌厲的目光正向他望來。不敢再猶豫,忙親自指揮侍衛將猶自勸老爹逃命的桓升押下去。然後搶前一步道:“臣這就去看看怎麼回事?”
卞範之的話音剛落,就聽一個尖厲的聲音喊道:“陛下駕到,百官跪迎...”
皇帝都快要下崗了,誰還會跪他?不過值守太監已經習慣了這個過程,所以很自然地就喊了出來。
不過喊過之後就沒動靜了,百官的眼睛都在望着桓玄,誰有心情搭理他?
桓玄被兒子惹出的那股氣還沒有順過來,不過他裡面連龍袍都已經換好了,自然更不會再給這個過了氣的皇帝下跪了。
時間不大,就見司馬德宗癡肥的身軀在兩個太監的攙扶下出現在殿角,在那裡還有道門,是通到皇帝寢宮的。
其實儘管卞範之嚴令有關司馬德宗的消息不準泄露出去,不過這世上那有不透風的牆?所以有關皇帝死而復生的信息,還是被一些有心的官員探聽到了。
當然了,誰也不會相信桓升說的,皇帝會變成厲鬼吃人,不過對於一個死而復生的人,人們還是很好奇的,這乃是人之常情。
此時已經有跟着司馬寶去的近侍將司馬寶的死告訴了卞範之,作爲這場篡位的主要角色,司馬寶的離奇而死,當然不是卞範之敢私自隱瞞的。
當下,卞範之緊走幾步,靠近桓玄的耳邊,把他所知道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桓玄。
說司馬德宗這個廢物會殺人,桓玄是說什麼都不信的,可對於司馬寶的死法,他心中也不免有些驚疑。
低聲吩咐卞範之派幾個仵作去詳細檢驗一下司馬寶的屍體,然後又把目光投向在太監攙扶下,緩步挪上御座的司馬德宗身上。
癡肥的身材,呆滯的目光。沒錯,還是那個廢物司馬德宗。
開弓沒有回頭箭,即便司馬德宗變成了鬼神,也動搖不了桓玄那顆蠢蠢欲動是野心。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這就是桓玄現在的心態。
此時坐在皇帝寶座上的路強,就像一尊石佛,冷冷地注視着大殿內的芸芸衆生。
同路強想的差不多,大殿內沒有人三呼萬歲,也沒有大禮參拜,文武官員都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在看着他。
有好奇、有不屑、或許也有那麼一絲憐憫。
在皇帝寶座左側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個長相威嚴的錦衣中年人。而他則更是用一種看獵物的眼光,在看着自己。
不用猜,路強就知道,這一定就是要搶他位置的桓玄了。
其實在剛剛踏過司馬寶屍體的時候,路強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作爲一個即將被廢掉的帝王,想要善了是不可能的,而他要做的,也不僅僅是逃脫性命那麼簡單。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他想活命、想過得好、想保護好他心愛的女人,他就必須變成一個強者,一個任誰都不能撼動的強者。
不過目前他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了,既然這樣,那就不妨當是在看一齣戲吧!
不知爲什麼,看着象每天一樣呆坐在那裡的司馬德宗,桓玄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心也再次變得焦躁起來。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這個人留不得?可是一個白癡能幹什麼?即便給他權力,他會用嗎?真是奇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桓玄越想越心煩,扭頭看了一眼紅腫着腮幫子站在那裡的王謐。
除了王謐捱揍這個情節,一切都是早就計劃好的。
王謐知道該他上場了,當下強忍臉上的疼痛,邁步走上御階,從一個太監手中要過那副司馬寶逼迫司馬德宗寫的禪位詔書,連看都沒有看坐着的路強一眼,轉過身當衆打開,然後大聲朗讀起來。
路強本來不認識那上面寫什麼,王神愛怕惹他不高興,也沒敢念給他聽,所以他只是大約能猜出一些而已。
現在聽王謐之乎者也地念了一通之後,才聽明白,原來上面是以自己的語氣說皇帝無才無德,致使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所以甘願將皇帝寶座禪讓給德才兼備,文治武功均天下無雙的楚王桓玄,自己甘願做一平頭百姓等等...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亂臣賊子了,這齣戲演得當真不錯,路強今天算是開眼了。
王謐的腮幫子還腫着呢,所以儘管把禪位詔書念得很流利,可也難免有跑風的地方。很多文武官員都是強忍着笑,聽他讀完的。
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王謐已經沒心思去注意別人的表情了。讀完禪位詔書後,就親手在龍書案上捧起御璽,然後揮手招過兩個身材高大的侍衛,將路強從皇帝寶座上強行架起,扒下路強身上的龍袍後,將之架到文武官員一旁。
一切都是預演好的,路強上身的這位司馬德宗皇帝,不過是這齣戲的一個道具,完事他就沒用了。
按照預演,桓玄本來還是要假裝推辭那麼一、兩下的,不過從桓玄的心亂之後,他就再沒心情假裝了。
他甚至都沒有去後面脫去外衣,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就扯掉了外罩,然後從王謐手中接過御璽,大步走過去,坐在了還帶着路強屁股餘溫的位置上。
看到這番情景後,許多文武官員都忍不住在想,桓玄你也太心急了吧?你就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嗎?
桓玄能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可他的心此刻就像一團亂麻,不盡快做上那個位置,他是不會心安的。
眼見桓玄已經上位,王謐也不管順序對不對了,當即帶頭跪倒,高呼道:“禮成,百官參見新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回不下跪是不行了,文武官員緊隨在王謐之後,跪倒參見新皇。
隨着百官的大禮參拜,桓玄的心漸漸靜了下來。看着趴在金殿上的羣臣,不由心中大樂,這感覺實在太好了。
嗯!他怎麼不跪?
正沉浸在榮登大寶喜悅中的桓玄忽然發現,在滿殿的屁股後背中,那個白癡司馬德宗竟然如鶴立雞羣般站在那裡。
往日的司馬德宗也是這般呆傻,可膽子卻很小,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看着如泥塑一般呆立在那裡的司馬德宗,桓玄的心中再次涌起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