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夏天
疼。
何翩然蜷縮四肢,耳邊就像有直升飛機起落般嗡嗡直響。慢慢的,感官開始恢復,冰冷麻木痛覺,她感覺自己平躺在冰面上,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
“翩然!醒醒!何翩然!”
有人在叫她,似乎不止一個。何翩然想說沒事,然而聽到自己發出的卻是痛苦的□□。
終於黑暗漸漸散去,她睜開眼,頂燈刺目的光線逼得她又閉上,疼痛退潮,她已經能動彈了。
感覺好多了,適應光亮後何翩然再次睜開眼,被圍繞自己的一圈眼睛嚇得一抖。
“醒了!”許伊的聲音首當其衝。
“能動嗎?”場上醫生示意她活動一下身體,“四肢和腰有沒有感覺?”
何翩然轉了轉頭,四肢都嘗試着動了幾下,雖然肌肉很疼,但感覺沒有大礙。
“那就沒事了,有可能肌肉拉傷,有可能是撞擊的時候瘀傷。”醫生和一旁的陳教練還有餘教練說道。
陳教練長出一口氣,一直僵硬的表情終於有所緩和。
“我沒事,挺好的,”何翩然用力坐直,捏了捏許伊的手,“就是剛纔那一下有點發懵。”
“熱身的時候要注意安全,蘇薇,快道歉。”一旁,蘇薇的教練急忙打圓場推了推臉色發白的蘇薇。
“對不起,我……我當時光顧着……”蘇薇眼圈已經紅了,又被許伊刀子般的目光割得不敢開口。
熱身撞人這種事也算是偶有發生,何翩然雖然擔心受傷,但也沒想責怪肇事者,於是她看着蘇薇笑着說道:“沒事,我也沒看到你滑過來,你沒受傷吧?”
蘇薇使勁兒搖頭。
突發狀況總算過去,何翩然忍着痛慢慢站起來,她剛纔沒暈多久,也就不到一分鐘時間,可卻彷彿幾個小時那麼漫長。
陳教練擔心她受了傷,讓她好好考慮是不是需要申請退賽,一直在邊上的許伊凌凱也讓她別勉強。何翩然又稍微活動一下,發覺主要是大腿外側挺疼,大概是撞飛落地後這裡先磕到冰面,不過骨頭關節都沒有大礙,她向幾個人表示肯定自己要參加。
運動員大多對自己身體情況都很負責,不會爲了一時成績而逞強斷送職業生涯,所以大家也都放心。
袁錚剛賽完男單自由滑出去換了衣服,誰知道剛回來想看何翩然的比賽就聽說她受了傷,他急忙趕到休息區,這時何翩然已經滑到場中央擺好開場動作。
果然,她的跳躍還是受了傷勢影響,質量完成不高,連原本的接續步編排都有些磕磕絆絆,不過好在她自身控制力出色,藝術表現力也夠好,摔了三個跳躍後仍然能位列第一。不過本身何翩然的這套動作難度基礎就超過其他選手一大截,即便出現大差錯,分數也有保障。
袁錚看她只是被撞後肌肉有點疼痛,跳躍本身沒有問題,也就鬆了口氣。
何翩然抽到的是最後一組第二個出場,她下來後看到分數也沒苛責自己,大腿上的傷的確很疼,剛纔發力時好不容易纔控制。
對於她來說,還是大獎賽總決賽更爲重要。
陳教練更不會苛責,他正打電話安排回北京後隊醫給何翩然好好檢查,完全顧不上分數這回事。
何翩然走下等分席,看見抽籤抽到最後出場的蘇薇正一個人坐在場邊的角落,她低着頭,雙手牢牢絞在一起,顯得格外緊張。
如果蘇薇因爲這點小事影響一會兒比賽,何翩然覺得得不償失,她猶豫一瞬,還是走過去主動在蘇薇身邊坐下,“怎麼?緊張?”
她的出現讓蘇薇驚駭得站起來半天沒說出話,何翩然這纔看見蘇薇臉上的淚痕和已經有點花的眼妝。
“你這樣一會兒上場會扣儀容分,過來。”何翩然從自己包裡翻出化妝包,拉着一臉不知所措的蘇薇坐下補妝。
完全慌了神的蘇薇只看到何翩然全神貫注的表情近在咫尺,她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眼皮上下癢癢的。
兩個人誰也沒注意到遠處伴隨快門聲的閃光燈,場上比賽依舊在進行,音樂舒緩,觀衆席上時而爆發出喝彩和掌聲。
“好了!”何翩然畫好後又仔細端詳一下,蘇薇長得很好看甜美,只是比賽服和頭飾襯得她有些老氣,“我肯定是比不上化妝師,不過這樣應該不會被扣分。”
“謝謝。”蘇薇囁喏半響擠出兩個字來。
“你不用擔心我的傷,好好比賽。”何翩然笑着拍拍她的肩,這時音樂戛然而止歡呼聲再次響起,場上比賽結束,下一個該輪到蘇薇上場了,“加油!”何翩然鼓勵她一句後背上包轉身離開。
“其實我當時沒有分心。”蘇薇突然說道。
何翩然一愣,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當時……我看到你了……”蘇薇咬住嘴脣,聲音很低,“我一直在看着你,想近距離看看你是怎麼起跳的,可是……可是太近了我沒收住……”
何翩然笑着搖了搖頭,“快去比賽吧,以後進了國家隊,我還怕你天天看我看膩了。”
……
最後頒獎的時候,何翩然金牌當之無愧,而蘇薇位居次席,帶着銀牌哭得稀里嘩啦。
第二天,發行量最大的《體育報》上登了一幅整版的彩色照片,何翩然全神貫注地在給蘇薇化妝,兩個面目姣好動人的姑娘毫不做作,把比美貌更重要的東西展現得淋漓盡致。記者不吝溢美之詞,用極大的標題來詮釋這張抓拍。
“最美的運動,最美的人”
這篇報道還是回到北京後許伊拿給何翩然看的,她非說記者拍的角度不好顯胖,沒有拍出何翩然漂亮的側臉來。
何翩然一笑置之,她想的很簡單:花樣滑冰本身永遠是最重要的。
大獎賽總決賽兩週後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就要鳴鑼開戰,她的腿傷最終被隊醫認定只是一般瘀傷沒有大礙,陳正歌和餘悅也都放下心,陪她一起準備這一場重要比賽。
傷情對跳躍影響最大,恢復初期的一週何翩然幾乎不能練習跳躍,她花很多時間來加練舞蹈和力量,等到第二週淤青消退殆盡,也到了該啓程出發的時間。
大獎賽總決賽的入場券是各個分站賽的項目前三甲,可以算是奧運會和世錦賽之外的最重要世界大賽。不同於四大洲比賽和歐洲錦標賽的地區性質,大獎賽總決賽各個國家各個地區,只要擁有名額就能參加。
平常中國女子單人滑是拿不到這個名額的,但何翩然在日本大獎賽上的出色表現突破這一限制,舒涵出發前笑着逗許伊,說現在就只剩下冰舞不能跟隨時代前進的步伐了。
其實許伊和凌凱日本站的成績相當不錯,拿到了第四名,可惜僅差一名就與機會失之交臂,沒有創造中國冰舞第一對參加總決賽的歷史。
許伊滿懷不甘地送何翩然上車,表示要是夏天再來挑釁,讓何翩然該出手時就出手。
飛機提前一天到達佛羅倫薩,花滑在歐洲是比較流行的運動,中國隊本身也有幾個金牌熱門,因而機場接機的記者和粉絲都不少,何翩然簽了幾個名後轉身就看見袁錚被一羣金髮碧眼的姑娘圍困住,正在挨個和她們合影留念。
這次來參加總決賽的有兩對雙人選手,男單和女單隻有何翩然和袁錚,袁錚在男單中也是爭奪獎牌的熱門,再加上長相陽光英氣,一下子成了隊裡最受歡迎的選手。站在一旁舒涵的男伴蕭旭鬆看着對比明顯的歡迎陣容忍不住感慨道,“山中無老虎啊,凌凱不在,這小子倒成萬人迷了!”
舒涵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着說:“真酸!”
一行人有說有笑到了主辦方安排的酒店,剛一下車,何翩然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酒店門前。
最顯眼的,還是那人身上的俄羅斯隊服。
“這不是女單的那個夏天嗎?”袁錚也認了出來,“不對啊,俄羅斯隊也訂了這裡?”
何翩然明顯地感覺到,夏天是衝着她來的。
兩個人的目光隔着人行道碰在一起,夏天沒有一點避開的意思,就這麼鎮定地看着何翩然。
“你們先上去吧,”何翩然覺得夏天有話要對自己說,於是示意袁錚不必擔心,“我和她說兩句就來,幫我和陳教練說一聲。”
“行,有事電話。”袁錚說完帶着其他人走進酒店,臨進門前他不住地用餘光看向夏天,最後又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何翩然一眼。
何翩然沒注意到袁錚,她走到夏天面前,笑着開口:“來找我?”
“嗯。”夏天言簡意賅,近距離打量何翩然,“你又長高了?”
“基本穩定了。”
“腿傷呢?”
何翩然一愣,夏天居然關注了全錦賽?
“也沒問題,”她笑道,“一般的磕磕碰碰。”
十二月的意大利雖然不如北京寒冷,但潮溼的涼風還是涌動出冬季的氣息,何翩然剛下飛機還沒來得及吃東西,感覺更冷,她緊了緊外套的動作被夏天敏銳捕捉到。
“邊坐邊聊,”她一點都不像邀請,一張俏臉緊繃得很,顯得很是冷淡,“走吧。”
何翩然一臉茫然,可夏天轉身就走,她急忙快步跟上,完全不知道夏天要把自己帶到哪裡。
特此爲蘇薇正名,好姑娘啊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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