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揚眉,聞言眸光青黑地看着李沐清。
李沐清將手中的風靈雀復又扔回給了秦錚,語調平和地笑道,“秦錚兄,半生不熟的鳥肉真是不能入口。念在你我從小玩耍的份上,你就算分我一個,是不是也該烤熟了再給我?”
秦錚接過李沐清扔回來的鳥肉,他手腕的力道綿軟,被鳥肉砸得一抖,但還是穩穩地接住了鳥肉,慢慢弄地放在了火爐上,聲音平靜無波,“那你就再等等,我把它烤熟。”
“好!”李沐清微笑。
秦錚收回視線不看他,慢條斯理地烤着鳥肉。
李沐清並沒有再往前走,安靜地站在那裡,靜靜等着,目光溫和清淡,看不出裡面情緒。
碧天崖山體靜靜,山風流動無聲,溫泉池內霧氣濛濛,靜如無人。
過了片刻,鳥肉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香味更是濃郁。
秦錚舉起那隻早先被他和李沐清扔了一個來回的鳥肉,讓李沐清看,“這回熟的程度如何?你可否能下嚥?”
李沐清微笑,“該是能了。”
秦錚甩手扔給他。
李沐清伸手接了,微微一笑,“秦錚兄伸手無力,氣息不穩,昨日還不是如此傷勢嚴重,今日這又是加重了傷勢?”
秦錚眸光輕輕一揚,清俊的眉目打了個迴旋,盪出一抹瀲灩的笑意,語調兀地沾染了一絲溫柔,“給美人當了一回英雄,是又加了些傷,不過也無大礙。”
“就我聽聞你這氣息,可不像是無大礙。”李沐清眸光動了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秦錚得意地彎了眉梢,輕輕淺淺地吐口,“更何況傷勢雖重,但死不了不是嗎?就不勞你關心了。”
李沐清微笑,“這樣說秦錚兄真是無大礙?”
秦錚“嗯”了一聲。
“我今日本來是想找崔老前輩討教些事情,聽王妃說崔老前輩來了這碧天崖,所以便循跡來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秦錚兄烤風靈雀。雖然沒找到崔老前輩,這也算是我有口福。”李沐清笑道。
“外公和雲繼兄剛剛不久前下山了。”秦錚道。
“原來是下山了。應該走的不是一個方向,所以我沒遇上。”李沐清揚了揚手中的鳥肉,對秦錚道,“既然秦錚兄你無大礙,也不歡迎我,那我就不打擾了,下山去找崔老前輩。”
“慢走!”秦錚頷首。
李沐清不再停留,轉身順着來時的方向下山。腳步不快不慢,青衫隨風輕揚,不多時,便走沒了身影。
秦錚目送李沐清身影消失,慢慢地收回視線,看向溫泉池中。
謝芳華已經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神色無波無讕,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麼。
秦錚順着她的視線看向天空,便看到空中細微地飄雪,剛接觸溫泉池上方十丈遠處,便化爲了水珠。他看了片刻,收回視線,復又看向謝芳華。
她的臉上大約是被蒸蒸水汽浸泡,分外清透紅潤,如芙蓉顏色。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許久凝固的視線,謝芳華從半空中收回視線轉過頭,向秦錚看來。
四目相對,兩雙眸子各有情緒。
過了片刻,謝芳華收回視線,微微偏開了頭。
以李沐清的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在溫泉水裡躺着的人是她。
所以,他乾乾脆脆地走了!
避免了她的尷尬,同時,也避免了碰觸秦錚與他發怒的那根弦。
剛剛她能感受到李沐清驚異惶然的目光,他今日大體真是偶然碰到,所以,才如此震驚。大約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秦錚就在身邊時,她這個千金閨閣小姐卻當真寬衣解帶在水中泡溫泉吧?
右相府清貴門楣的李公子,這一回,做何想法她不知,但是知道,他選擇了最正確的方式痛快地避開了。壓根就沒提一句關於她的名字。
不得不說,她心底到底是鬆了一口氣。
否則她不知道他若是走過來的話,她是該鑽進水底下躲着,還是該立即拿過衣服披上。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場景。
秦錚一直看着謝芳華,眸光時而鎖緊時而放開,片刻後,他收回視線,盯着火爐上少了一隻的風靈雀看了片刻,伸手拿過一隻風靈雀,向溫泉池邊走來。
謝芳華聽到靠近的聲音,扭頭又看向他。
秦錚來到溫泉池邊,水汽濛濛,讓他到底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臉,似乎早先李沐清來的事情沒有發生,他將風靈雀遞給她,“餓狠了吧?快吃吧!”
“就在這裡吃?”謝芳華問。
“時間這麼短,你身上的痕跡還沒那麼快就能消除。”秦錚笑了笑,“吃吧!這回真的該是無人來了。免得餓暈在水裡。”
謝芳華的確是餓了,在秦錚面前,也確實用不到顧忌那麼多了,從水裡伸出手臂,接過了風靈雀。
秦錚見她接過,轉身走開。
謝芳華見他走回火爐邊,也拿起一隻風靈雀慢慢地吃起來。再沒說話,鮮有地沉默。
她想着,依着秦錚的脾氣,凡事纔不會忍。若今日他不是武功只剩下一二分,那麼李沐清哪怕是恰巧遇到,也不會輕易讓他下山。
他雖然識趣地下了山,但到底是讓秦錚心裡不痛快了。畢竟是分食了他一隻風靈雀。
秦錚某些時候對於某些事情小氣得很。
謝芳華看着秦錚的氣色模樣,忍不住嘴角蔓開,笑了笑。
秦錚忽然轉頭,看着謝芳華,“你笑什麼?”
謝芳華咳嗽了一聲,搖搖頭,“沒有笑什麼。”
秦錚哼了一聲,拿着風靈雀走過來,直直地看着謝芳華,謝芳華被他看得臉有些紅了,剛要讓他走開,他忽然伸手解了外衣,甩在了一旁的石頭上,然後,在謝芳華微怔的目光中,他又將裡衣解了,也掛在石頭上。
謝芳華這才察覺到他的意圖,頓時面色有些僵了,“你也要下水?”
秦錚到底是礙於兩人還沒正式拜堂大婚,沒過分地折磨謝芳華的神經和眼睛,還好剩下了蔽體的內衣,自然地跳下了水,看了她一眼道,“嗯,我也泡泡,對傷勢有益。”
謝芳華見他說着話向她走來,立即道,“就算你要泡,這裡這麼大地方,你別過來。”
秦錚不理她,幾步便來到了她身邊,緊挨着她在水下那塊大石頭上仰躺下,漫不經心地道,“挨着你怎麼了?你放心,今日該做的都做了。我如今不會再做什麼了。況且也沒力氣做什麼,你怕什麼?”
謝芳華一時無言。
“若不是我沒力氣,怎麼會便宜了李沐清?”秦錚有些惱恨,“他等着!”
“算了,到底是沒過來!”謝芳華聽到他咬牙切齒,想着李沐清也算是幫了她幾次。雖然今日撞上了,但他沒過來,到也沒什麼。
秦錚的臉頓時沉了下來,磨牙道,“謝芳華,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作對?”
謝芳華見他臉色分外難看,不想再招惹他,指指他手中的風靈雀,軟了口氣道,“人家退避三舍了,也沒將你如何,若是真要動手,你武功只剩餘一二,今日指不定誰吃虧呢!你不是餓了嗎?生這等閒氣做什麼?快吃吧!”
秦錚動了動嘴角,用力咬了一口鳥肉,到底沒再發出不快之語,算是作罷了。
謝芳華不再說話。
不多時,二人吃完一隻風靈雀,秦錚指指謝芳華手腕上纏着的絲帶,“用你這個將那三隻勾過來。”
謝芳華想着他可真是物盡其用,這是她纏在手上的防身利器,輕易不拿出來,尋常時候,很多人看起來都當做是手腕的絹花,她輕輕甩手,銀絲脫手飛出,一下子勾住了那三隻烤熟了的風靈雀,捲回來,遞給秦錚。
秦錚伸手接住,看着她又纏回手腕的絹花,讚道,“這個可真是好東西。”
謝芳華晃晃手腕,目光染上一絲溫暖,“言宸五年前送我的。”
秦錚面色一暗,語氣頓時有些陰陽怪氣,“天絲錦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到的,據傳說,天下也就一個而已。曾經流落在了北齊。”話落,他眯起眼睛,“他是北齊人?”
謝芳華失笑,“曾經流落在北齊,也不能證明這個東西不能從北齊流落出來。更不能說明他就是北齊人了。”
秦錚扁扁嘴,不滿地道,“我送你物事兒你推三阻四,藏着掖着,別人送你就好好戴着。還一帶就是五年。”
“我認識他的時候,可還不怎麼記得你。這等閒醋錚二公子不吃也罷。”謝芳華好笑道。
秦錚一噎,麪皮不自然了一下,用鼻孔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不多時,謝芳華吃了兩隻風靈雀,秦錚吃了三隻風靈雀,五隻風靈雀被二人消滅殆盡之後。齊齊安靜地泡在水中。
秦錚大約是累及了,吃飽之後,不出片刻便睡着了。
謝芳華見他睡着,想着尋常人如他這般折騰的話,早就去了一條命了。也虧得他還好模好樣地烤了鳥肉支撐這大半日才疲乏得睡去。她剛剛小憩了片刻,雖然也還有些睏意,但經受李沐清突然出現在這裡一事兒,到底是不敢也隨着他一道睡,便靜靜地躺在水中,想着事情。
李沐清說要找外公討教些事情,不知道要討教什麼。
一個時辰悄然而過,這裡再無旁人來。
謝芳華泡得很是解乏,看了一眼天色,已偏響午歪,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只見果然如秦錚所說,她身上那些痕跡消去了,變成了淡淡的粉印,與她肌膚的粉色合在一處後,卻是淡得辨認不清了。
這藥泉真是一處極好的藥泉。
謝芳華又待了半響,直到身上那些比較深一些的印痕也消退得差不多,看了一眼秦錚純熟地睡着,她抿了抿脣,還是從水中悄無聲息地走出來,快速地運氣蒸乾了絲薄的肚兜,利落地將衣物套在了身上。
她穿戴妥當回頭,見秦錚依然靜靜地躺在溫泉水裡睡着,清俊的臉上菱角分明,溫泉水的熱氣蒸透了他早先上來時因抵抗嚴寒擋不住的霜白肌理。少年的模樣褪去囂張輕狂不羈,容顏如畫一般,有一種清風朗月的靜好。
謝芳華呼吸滯了滯,移開視線,不想打擾他,坐在了山石上練功。
她發現這藥泉剛泡完,有些阻塞的氣脈因藥物的作用細微流動,甚是舒暢,這時練功,該是事半功倍。
一個時辰後,謝芳華果然覺得神清氣爽,功力短時間內增復了一到二成。
她收了功,輕輕吐了一口氣,轉回頭,見秦錚還睡着,看了一眼天色,已經申時。日色掛在西方天邊一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喊秦錚,就那樣坐在石頭上等着。
秦錚待她移開視線時,悄悄地睜開了眼睛,見她側着身子有些百無聊賴地坐在石頭上捏手指,那模樣像是小孩子,不由笑意蔓延至嘴角。
若是早先他一直覺得這個女人冷心冷腸,那麼今日便打破了他以往的這種想法。
雖然她的確是冷心冷腸,但是在那冰封壓着的最心底處,還是有着柔軟的。否則,她也不會在運功三十六週天后,見他還睡着,天色也將晚了,而沒喊醒他,讓他繼續睡。
只不過,她的柔軟藏得太深,讓他幾乎看不見,摸不到。
“既然醒了就起吧?你還真想在這裡過夜?”謝芳華不回頭,若是早先她剛練完功秦錚故意掩飾了氣息沒讓她察覺出來他醒了的話,那麼如今他氣息微亂,她還是察覺出來了。
秦錚“唔”了一聲,“在這裡睡覺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你在我身邊,回到別院你不跟我一個房間。”
謝芳華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揭他傷疤,“一個房間?你還沒吃夠我那特製軟筋散的苦?”
提到那個厲害的軟筋散,秦錚臉色變化了片刻,對她道,“真不知道你怎麼研製出來那麼厲害的玩意兒!殺人不用刀的。”
謝芳華回頭瞅着他,見他泡在水裡,沒有要動的打算,對他笑吟吟地道,“你若是真想在這裡過夜的話,那麼,我就幫你再下點那軟筋散,讓你再過過軟綿綿的癮?”
秦錚立即坐起身,“惹不起你!”
他突然出了水面,上半身肌膚暴露出來,天色太不是太晚,自然看得清楚。
謝芳華立即背過身子,臉紅了些,對他催促,“既然不想在這裡過夜,就趕快穿衣服下山。磨蹭什麼?”
秦錚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出了水面,抖乾淨了水,瞅着自己的內衣水噠噠地道,“我功力如今恢復一成,頂多三成功力,烘不幹內衣,怎麼辦?”
謝芳華看着西方的天空,揹着身子不理他,“自己想辦法。”
秦錚伸手脫了內衣,扔給謝芳華,“你幫我用內力烘乾。”
謝芳華若是不接,這內衣就打到她身上了,她若是避開,那麼內衣就被扔到雪裡。她臉黑了一下,到底是抓住了他扔來的內衣一個邊角,剛沾到手後,便立即催動功力,秦錚的內衣自然也是絲綢的,極其絲薄,轉眼便被烘乾了。她一言不發地扔回去給了秦錚。
秦錚立即接住,嘴角的弧度一再地擴大。不用想,他也知道她的臉一定黑如鍋底。
謝芳華臉上早些那些紅暈早退了個一乾二淨,一臉黑色,聽着他在身後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穿衣服,強忍了纔沒回頭一掌打死他的衝動。
過了半響,秦錚依然沒穿戴好衣服。
謝芳華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的,磨了磨牙,忽然轉過身看着他。
秦錚衣服只穿戴了一半,正處於半隱半現時,尤其是他在水中泡的太久,肌膚成清透的紅粉色,極近誘惑。
“好一個美人出浴!”謝芳華勾了勾脣角,摸着下巴笑了。
秦錚本來想再折磨一會兒謝芳華,沒想到她卻不受他折磨,反其道而行之,就如那一日在英親王府,他沐浴讓她給他送衣服,本來篤定她不敢進來,誰知她卻真光明正大地進去了。到讓他一時手足無措。他想着她果然是天底下最特別的那一個他一眼看中等得歲月都快化了纔來的她身邊的女人。他臉皮太厚,一時間對於謝芳華的調笑沒有絲毫尷尬,反而緩緩勾起脣角,反問她,“當真是美人出浴?可還養你的眼?”
謝芳華一噎,瞪了他一眼,拉下臉,“給你一口茶的時間,若是你再不穿戴妥當,那麼我就自己下山了。別到時候你這副俏模樣無能力反抗餵了山裡的妖精。”
秦錚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咕噥了一句什麼,三兩下便穿戴好了衣服。
謝芳華見他打理妥當,問他,“從哪裡下山?”
秦錚將火爐掩埋好,伸手一指,“從那裡。那裡能路過山澗的溪水邊,我說給你摸魚來烤着吃。如今既然天色晚了,就算了,抓兩條魚順便帶回去燉了吧!”
謝芳華點點頭,自然是聽他的。
二人沿着秦錚說的方向,向山下走去。
夕陽餘暉打在二人的身上,勾勒出長長的影子,碧天崖零星的飄雪中,風景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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