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和謝雲繼一來一往如打啞謎,在場衆人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大家雖然都很想知道謝芳華給謝雲繼的賬本到底記錄了什麼,但也知道這畢竟是忠勇侯府的私賬,不是誰都有資格看的,而且,看到這私賬的人也要承擔相應的牽扯和責任。便都壓下好奇作罷。
謝芳華掃了秦錚和謝雲繼一眼,眸光動了動。
“繼續下一輪嗎!”謝林溪目光在謝芳華身上停留了一瞬,笑着對謝雲繼和秦錚問。
“自然繼續!我今日來忠勇侯府參加年宴虧了,怎麼也不想看到別人好過。”謝雲繼姿態恢復如初,笑意深深地對謝芳華道,“希望芳華妹妹別再趕巧了落在我手裡,我可不會對你客氣了。”
謝芳華笑了笑,扭頭看了謝林溪一眼,語氣輕淺,“那你就期盼林溪哥哥再來個趕巧吧!既然來玩,有來有往也適合。”
謝雲繼眨眨眼睛,對謝林溪擺手,“林溪,你可聽到了?還不開始?”
謝林溪笑笑,再度蒙上眼睛。
衆人都連忙坐正身子。
小廝從箱子裡抽出一個號碼來,同樣展開給大家過目。
“是二十一號。”謝伊道。
“我是二十一號!”謝茵站了起來。
謝雲繼將花團扔給謝茵。
謝林溪同一時間開始擊鼓。
謝茵將花團傳了出去,她沒有按照順序向下傳,而是按照相反的順序倒着傳回。
衆人有一瞬間的噪亂,但很快就隨着鼓聲有規律地將花團傳了起來。
這一次鼓聲擊得時間更長,在場所有人都傳了一遭,鼓聲還沒有停下,於是衆人繼續往下傳。
隨着時間推移,鼓聲不變,很多人都越來越緊張。
終於,在傳了兩遭之後,鼓聲忽然停了下來。
在最後一個尾音還沒落下時,秦錚忽然從謝芳華的手裡奪過了花團,扔了出去。他的動作極快,衆人眼前一花,花團已經不再謝芳華手裡了。
謝芳華扭頭看向秦錚。
秦錚不看她,眸光若有似無地望向了一處,有清清的冷意流過。
同一時間,尾音消失,一個女子驚呼一聲。
謝林溪第一時間扯落了面巾,望向驚呼聲的來源,神色跟着繃緊。
衆人也都看向那處聲音的驚呼處,只見,謝茵懷裡安靜地躺着一個花團,那個花團本來應該在謝芳華的手裡。
“怎麼會這樣?怎麼跑到了我這裡?”謝茵不敢置信地看着飛到她懷裡的花團,半響,擡起頭,對着謝芳華質問,“不是應該在你手裡嗎?”
謝芳華靜靜地看着謝茵,不答話。
“你說錯了,這個花團應該在我手裡,我傳給你的。”秦錚掃了一眼謝茵,懶懶地道。
謝茵一怔,有些呆地看着秦錚清俊的臉,“爲……你爲什麼傳給我?”
“沒有爲什麼!我就隨意地扔了出去,哪裡知道被你接住了。”秦錚道。
謝茵一噎,須臾,大聲道,“你犯規!”
秦錚聞言嗤笑了一聲,“我犯的哪門子規?擊鼓傳花,又沒規定我不能隨便地傳出去。更何況,我可沒忘,你不是也沒按照順序往下傳?”
謝茵頓時沒了反駁的話。
“謝氏長房的嫡出小姐不會如此拿得起吃不下吧!”秦錚輕蔑地收回視線,望向謝林溪,“嗯?林溪兄?”
謝林溪抿了抿脣,看了謝茵一眼,轉頭對秦錚淡淡一笑,“自然!”
“還不抽號?我們看看誰有幸出來問謝小姐一個問題!”秦錚對那小廝揚眉。
那小廝連忙從箱子裡面抽出一個號碼,展開在衆人面前。
“啊?是六號啊。還是芳華姐姐的號!”謝伊驚呼一聲。
謝茵的臉色頓時變了,更是不敢置信,對着那小廝激動地怒目而視,“爲什麼這麼巧?你故意的對不對?你是誰家的小廝?是不是這忠勇侯府的?”
那小廝被謝茵的發作下得臉刷地一白,手抖地將那號碼掉再來桌案上,連連擺手搖頭,“奴才……奴才不是忠勇侯府的人……奴才是五房炎少爺的小廝……”
謝茵立即看着謝林炎。
謝林炎此時立即點頭,對謝茵小聲地道,“茵姐姐,他是我的小廝,不是忠勇侯府的人。”
謝茵臉色鐵青,“你確定他沒被人收買?”
謝林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謝茵恨恨地扭頭看向那小廝,有些狠意,逼迫道,“你說!你是不是被人收買了?故意想借此來收拾我?”
那小廝“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裡在場的無論是謝氏的少爺還是小姐,他一個下人都惹不起。連連搖頭,“回茵小姐,天地可鑑,奴才沒被誰收買,而且那裝着號碼的箱子只能伸進去一隻手,很多號碼,我都看不見,就只能手進去拿了一個,哪裡知道又是抓住了芳華小姐的號碼……”
“行了!別說了,你起來吧!”謝林溪打住那小廝的話,對他擺擺手。
那小廝看向謝林溪,慢慢地站了起來,短短時間,嚇出了一身汗。
“謝茵,事有湊巧。既然我讓你去找娘,你不去,非要在這裡玩,就不能輸不起。”謝林溪看着謝茵,臉色有些沉,聲音隱含警告,“否則,明日傳揚出去,你不守規矩,玩得起輸不起,以後這京中有任何玩樂之事,你都別想參加了。”
謝茵還想反駁,看到謝林溪凌厲的眸光,怒意勉強剋制住,恨恨地道,“我玩得起就輸得起?誰說我玩得起輸不起?”話落,她看向謝芳華,磨牙道,“你出題吧!我還怕了你不成?”
謝芳華靜靜地看着謝茵。
“你看我做什麼?出題啊!”謝茵擺出視死如歸豁出去了的架勢,心中卻恨得牙癢癢。
“芳華妹妹,出題吧!”謝林溪看向謝芳華,同是女子,年齡也相差無幾,可是教養卻是天差地別。看看暴躁尖刻的謝茵,再看看嫺靜沉靜的謝芳華。所有人都不是瞎子。明日怕是她妹妹尖酸刻薄跋扈的名聲便會被傳出去了。往日雖然知道她被嬌慣得不像樣子,可是也不如今日這般讓他這個當哥哥的覺得連矯正遮掩都無力。
謝芳華偏過頭,看向謝林溪,忽然笑了,“我看到我的婢女侍畫回來了。剛剛她被我吩咐去請錢家班子搭臺唱戲。想必這麼久時間已經準備好了。今日就到這裡爲止吧!”
謝林溪一怔。
謝茵聞言一呆,須臾,勃然大怒,“謝芳華,你什麼意思?”
謝芳華不看她,淡淡道,“就是茵姐姐聽到的意思,我想去聽戲,不玩這個了。”
謝茵瞪着她,忽然有一種謝芳華根本就不將她看在眼裡的感覺,她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這樣的感覺一上來,讓她更是怒不可止,“你……憑什麼到我這裡你就不玩了?你是怕我輸不起嗎?告訴你,我……”
“她若是出題,恐怕你還真是輸不起!”秦錚站起身,有些嫌惡地對謝林溪道,“謝氏長房對女兒的教養真是不敢恭維。林溪兄,以後有我在的地方,別讓你們家的女人出來丟人現眼。否則爺忍不住出手將人扔出去!”
謝茵話語戛然而止,秦錚的話如一盆冷水,瞬間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謝林溪也感覺到了一陣難堪,面色紅白了片刻,抿着脣點點頭。
“小姐,錢家班子已經在後花園裡準備妥當了。六房明夫人點了《寶蘭春曉》,老侯爺不愛聽戲,邀了幾位老爺們去他的內室聊天了。也有愛聽戲的老爺們和女眷們都前往後花園的戲臺了。明夫人說讓我來問問您,您去聽戲嗎?若是去,就等等您再開唱。”侍畫來到近前,對謝芳華一禮,有條不紊地說道。
“自然去!《寶蘭春曉》可是一出好戲。”謝芳華道。
侍畫點點頭,“那奴婢先去知會明夫人了。”
謝芳華對她擺擺手。
侍畫又匆匆走了下去。
謝芳華回過神,對衆人道,“在座的兄弟姐妹們若是還有想繼續玩的,在這裡繼續就好。若是想去聽戲的,可以隨我去後花園聽戲。若是想離開回府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大家自便吧!”
衆人對看一眼,都齊齊點頭。
謝芳華看向秦錚,不等他開口,便對他道,“你該回府了!”
秦錚揚眉,“這就趕我走?”
謝芳華隔着面紗嗔了他一眼,提醒並且微帶着勸慰地道,“英親王妃就你一個兒子,過年你不在家裡,豈不是讓她失落?”
“難道你是怕等你過門之後,我娘覺得兒媳婦搶了兒子,對你爲難?又覺得我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造成你們婆媳不和?”秦錚湊近她,戲謔地問。
謝芳華忍不住咳了一聲,扭開臉,有些惱怒地低叱,“秦錚!你到底回不回去?”
秦錚勾脣一笑,對她壓低聲音,“今夜子時有煙花,你沒忘記吧?”
謝芳華磨了磨牙,“忘不了!”
秦錚攸地笑開,懶洋洋地道,“你忘不了就好!”話落,他退離謝芳華身邊,雙手揹負在身後,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還有兩個時辰子夜,我的確是該回去陪娘了。”
謝芳華也看了一眼天色,他是在提醒她還有兩個時辰子時。
“走了!”秦錚說走就走,半絲也不拖泥帶水,擡腳就出了金玉軒。
謝芳華輕輕鬆了一口氣,這尊瘟神,總算是走了。
秦錚走到金玉軒門口,真碰上謝墨含和謝雲青從外面進來。謝雲青手裡拿了幾張字帖,燈籠照耀下,字帖上的字極其卓異有風骨,自然是謝墨含的字。
謝林溪見了謝雲青手裡的字帖大喜過望。
謝墨含碰到秦錚走出來,只他一個人,身邊沒有謝芳華,微微一怔,詢問,“秦錚兄,你這是……”
“回府!”秦錚停住腳步,看了謝雲青手裡的字帖一眼,道了句,“不錯!”
謝雲青笑笑,“費了半響嘴皮子,總算是求得世子寫了幾貼。”
秦錚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後方搭了戲臺子,秦錚兄,你不是也愛聽戲嗎?怎麼不留在這裡了?戲臺剛搭起來。你急着走什麼?”謝墨含向金玉軒內看了一眼,訝異地問。
“媳婦兒讓我回府陪娘。”秦錚臉不紅地道。
謝墨含有片刻不解,須臾,恍然地揉着腦袋又氣又笑,無奈地提醒他,“秦錚兄,你們大婚還要三年。你還沒娶到媳婦兒……你不顧及自己,也該顧及一下我妹妹的閨譽。”
“囉嗦!”秦錚哼了一聲,丟下一句話,擡步出了金玉軒。
謝墨含對身後的侍書吩咐,“去送送錚二公子!”
“是!”侍書應聲,立即追上秦錚。
謝墨含見秦錚轉眼便走了個沒影,笑着搖搖頭,走進金玉軒。
謝林炎蹬蹬蹬幾步從座位上跑到了謝墨含、謝雲青面前,歡喜地對二人道謝,“謝謝世子哥哥,謝謝雲青哥哥!”
謝雲青將字帖遞給謝林炎,好笑地道,“你拿着這個世子手抄的佛經可要好好收好了,另外,囑咐你娘,別四處顯擺。世子可沒那閒工夫一直給別人寫這個東西。”
“是,是,我記住了,一定告訴我娘。”謝林炎連連點頭。
謝墨含對謝林炎笑了笑,見謝芳華由謝伊挽着走了出來,溫和地笑問,“不玩了?”
“不玩了,去看戲!”謝芳華有些心疼地看着謝墨含疲憊的臉色,“哥哥累了吧?”
“還好!”謝墨含搖搖頭。
“世子哥哥,你怎麼來了這裡?不去看戲嗎?”謝伊笑着問謝墨含。
“我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散場了。”謝墨含錯開身子,對謝伊溫和地道,“六嬸母和衆位夫人們都去了後花園,既然你們也要去聽戲,趕快過去吧!別讓人久等。我稍後再過去。”
謝伊點點頭。
謝芳華不再說話,任由謝伊挽着出了金玉軒。
走出一段路,僻靜無人處,謝伊小聲對謝芳華道,“芳華姐姐,你幹嘛就那樣放過了茵姐姐?她屢次三番針對你,不是該趁此機會好好教訓她一下嗎?你怎麼就這樣算了?”
謝芳華慢慢地走着,腳步不停,夜風中,她聲音有些淡漠,“同樣都是謝氏的女兒,逞一時之快互相殘殺,無非是讓人看了笑話。在這府裡,我們各自分支,出去外面,左右不過是一個謝字。”
謝伊板起小臉,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實在是有些過分!以前我還不覺得茵姐姐做什麼事情太出格,可是今日,她連番針對你,尤其是那般言語,我聽了都受不住。”
謝芳華偏頭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她說的也是事實。”
謝伊看着她,忽然垂下頭,沒了聲。
謝芳華見她不說話,也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謝伊低聲道,“芳華姐姐,雖然我覺得就這樣放過茵姐姐有些不甘心,但是也覺得你沒做錯!我們都姓謝,就算你難住了她,讓她明日去貼了標籤立城門,傳揚出去,也說是我們謝氏的女兒,外人才不會管是謝氏哪房哪院的哪個女兒,只會說是謝氏的女兒。影響的是我們謝氏所有女兒的閨譽。不過不能過分地教訓她,但是小小教訓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否則以後她恐怕見了你會更無所顧忌。”
“謝茵……”謝芳華輕輕吐出這兩個名字,隨風消散在脣瓣,轉眼沒了痕跡,“她不算什麼!算是我賣給林溪哥哥一個人情吧!畢竟那是她的親哥哥。”
謝伊恍然大悟,“對哦!若是今日懲治爲難了她,林溪哥哥也會極其沒面子的。”
謝芳華回頭看了一眼,金玉軒那邊熱熱鬧鬧地出來一羣人,顯然都是去後花園看戲的。
謝伊也順着她回頭看了一眼,須臾,用極小的聲音道,“大房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打着什麼心思連我都知道,可惜了林溪哥哥,和大房裡面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爲人和氣,謙遜,向來不與人爲惡,做事正派磊落,怎麼就託生在了大房的宅院裡?若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謝芳華知道六房明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男兒,是以,謝伊只有一個姐姐,沒有兄弟。她看着別人有兄弟,也是羨慕的。拍拍她的手,輕聲道,“有時候,親者,走動得遠了,也不一定親。有時候不是親者,走動得近了,便也是親了。沒有親的兄弟又有什麼關係?我們謝氏有很多兄弟,你可以奪過來一個兩個的當自己的哥哥弟弟用着。”
謝伊聞言頓時張大嘴巴看着謝芳華,半響後,“噗嗤”一聲樂了,“芳華姐姐,照你這樣說,我娘一直覺得沒給我們六房生下男嗣,鬱鬱寡歡。可以去奪一個了?”
“不是有族裡過繼的事情嗎?又不是不能奪一個?”謝芳華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謝伊一呆,輕聲問,“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謝芳華笑意淡淡,“六房沒有男兒,要立住門風,保住六房將來後繼有人。過繼一個,又不是稀罕事兒,不是有很多的府邸都走的這一步嗎?”
謝伊低下頭,小聲道,“我娘有意給我父親納妾,沒想過過繼。就算過繼,畢竟也不是父親的親血脈,將來怕是不頂用。”
謝芳華偏頭看着謝伊,“六嬸母當初嫁進六房,因爲六叔體弱,六嬸母出身清河崔氏,雖然兩家門楣相當,但就體格來說,六嬸母算是高嫁,當初不是要求六叔不能納妾嗎?”
“我也聽說過這個!但是娘這麼多年來一直生不出男孩,雖然祖母秉持着當初的承諾,從來不曾說過什麼,爹也從來不曾言語半句納妾的事兒。但是到底六房如今還沒根,我們女兒將來是要嫁出去的,娘便也動了心思。”謝伊低低地道。
謝芳華不再說話。六房早已經搬出忠勇侯府自立,忠勇侯府管不着六房的事情。既然是明夫人自己要給丈夫納妾,那便由不得別人指手畫腳說什麼了。她更不會去管。
謝伊因說到這件事情,心情低落了下來,也不再說話。
二人慢慢地走着,不多時,來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早已經搭建了戲臺,寬闊的場地分爲了兩部分,一部分用帷幔遮着,是戲班子的活動場所,一部分是前臺的賓客席位。桌椅板凳,茶點果盤,瓜子堅果都擺得滿當,已經有不少人在座,等着戲班子開唱。
謝芳華和謝伊剛到來,侍畫便迎上前。
明夫人也從衆夫人中笑着站起身,對二人招呼,“芳華小姐,伊姐兒,你們過來這邊坐!這裡給你們留了位置。”
謝芳華笑了笑,柔聲道,“謝謝六嬸母!”
“娘!”謝伊一掃陰雲,歡快地喊了一聲。
二人相攜着走過過去。
敏夫人也在衆夫人之列,見到二人一起來,沒有見到她的女兒謝茵,臉色有些不快,笑着大聲道,“你們快看看,到底是忠勇侯府和六房是親的,把我們都給甩了個十萬八千里。芳華小姐和伊姐兒好,明妹妹也跟着忠勇侯府親近,我們這些子人啊,只能靠後站。”
謝芳華腳步一頓。
謝伊咬了咬脣瓣,見衆人都向她們看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想反駁,但礙於是小輩,到底是壓下了,跟謝芳華一樣沒說話。
“大嫂說什麼呢!今日既然來了這裡,都是一家人,都姓了一個謝字。親疏遠近哪裡能分得那麼清楚?”明夫人掃了敏夫人一眼,知道今日搭戲臺點戲謝芳華都讓她安排,敏夫人這是心中不快了。
“雖然沒說分得清楚,但是做出來的事兒可是分得門清。”敏夫人輕輕哼了一聲。
明夫人一噎,這話明擺着是說給謝芳華聽的,無非還是爲了讓她點戲,她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沒理會敏夫人的話,和謝伊來到明夫人身邊,一同坐了下來。
謝伊畢竟年紀小,有些血氣,惱意上來,看向明夫人,開口道,“大伯母,剛剛我們在金玉軒,茵姐姐……”
“伊妹妹,大家都等着開唱呢,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謝芳華打斷謝伊。
謝伊頓時住了口。
謝芳華扭頭對明夫人道,“六嬸母,兄弟們有想看戲的,也跟着我們之後過來這裡了。不來這裡的,就是對聽戲沒興趣,在金玉軒或者是去別處玩了。讓戲班子準備開場吧!”
明夫人不由得對謝芳華高看了一眼,不做口舌之爭,這份氣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點點頭,對身邊的丫鬟吩咐了一句,那丫鬟走向了戲臺後。
謝芳華看到花白鬍子的前班子謹慎地在簾幕遮掩的一處角落對已經打扮妥當的小鳳祥囑咐交代。小鳳祥似乎也有些緊張,連連點頭。畢竟這是錢家班子在忠勇侯府呆了這麼久後的第一場戲。
從明日開始,便會在正月裡輪番一臺一臺地唱了。有個好開始,就會順順當當。
謝芳華想起她回京途中和之後被困在英親王府那幾日裡在錢家班子的生活,不由得有些感慨。一個戲子身邊的啞巴婢女和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的金嬌玉貴的侯府嫡女的確天差地別。
就像謝茵嫉妒她的出身一樣,又有多少人如謝茵一般地嫉妒着恨着她?可是恐怕沒有人體會到曾經在某一日她是恨死了這個出身所帶來的一切噩夢。
不過過去的事情到底是都煙消雲散了。如今她還坐在這裡,便是上天厚待。
明夫人的婢女很快就與錢班主做了吩咐,錢班主一揮手,戲班子頓時進入了備唱。
這時,一羣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後花園。
“哎呦,今日這幫小子們是怎麼了?看這樣恐怕是沒幾個人不聽戲的,還都來這裡湊熱鬧了。難道是我點的《寶蘭春曉》吸引來的?”明夫人向遠處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少年公子哥們,頓時笑了起來。
衆人也都被那邊來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謝氏未來一輩的希望,都在這些人裡面,每一支都有着各自的命根子,自然極其關心。
“世子哥哥、雲青哥哥、雲繼哥哥、林溪哥哥……”謝伊一個個地數着走來的人,歡快地道,“他們還真是都來了呢!我不清楚別人,只知道雲繼哥哥向來是最厭煩聽戲的,今日不知道是爲什麼也來湊熱鬧了。”
“大約是大家都來,他不想被甩下沒意思吧!”明夫人笑着道。
謝伊哼了一聲,拽住謝芳華的袖子,小聲道,“芳華姐姐,你以後得小心雲繼哥哥,他可壞了。若是你得罪了他,被他惦記上,那麼就完了。”
謝芳華收回視線,對她低聲道,“他比秦錚難道還不是個東西?”
謝伊見她這麼說秦錚,小臉頓時抽了一下,噓了一聲,“芳華姐姐,你這樣說姐夫,小心有人告訴姐夫,你就完了。”
謝芳華扭回頭,不以爲然。當着秦錚的面她也敢說,還怕背地裡說?
謝墨含、謝雲青、謝雲繼、謝林溪等人來到近前,先給衆位長輩見禮,之後入了旁邊的男眷席位。忠勇侯不喜聽戲,男席裡面自然是以謝墨含爲首坐在首位。謝雲繼等人依照各自的身份坐在他的旁邊。
敏夫人沒看到謝茵,不由問謝林溪,“溪哥兒,茵姐兒呢?”
謝林溪看了敏夫人一眼,恭敬地道,“回母親,妹妹身子有些不適,兒子派人先送她回府了。”
“她怎麼了?身子哪裡不適了?可打緊?”敏夫人頓時急了,站起身。
“她說小腹有些疼,世子爲她找了府中的大夫把脈,大夫說可能是染了點兒寒,不是大事兒。”謝林溪道。
敏夫人聞言放下心來,但看着謝林溪的臉色,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她雖然尖銳好與人爭鋒,也不是真沒有腦子,當着這麼多人,便也不好再問了。點點頭,重新坐下身。
謝林溪見敏夫人不再問,但顯然起了疑惑,揉揉額頭,只覺得分外疲憊。
這時,鼓樂笛聲響起,有人打響了拍板,《寶蘭春曉》拉開帷幕。
賓客席上衆人都停止了說話,目光整齊一致地看向戲臺。
小丑蹦跳着出場,便笑翻了一衆人,緊接着,小鳳祥做美人妝容打扮,普一出場,臺下謝氏愛看他戲的夫人老爺們頓時發出一片叫好聲。
謝伊在旁邊看着逗趣,忽然想起什麼,偏頭看向謝芳華,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說吧!”謝芳華笑看着謝伊。
謝伊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拉着她的袖子湊在她耳邊低聲道,“芳華姐姐,你可知道姐夫身邊收的那個婢女聽音的事兒?”
謝芳華眸光微閃,面紗下自然看不清她的神色,她點點頭,“知道。”
“那你……”謝伊看着她,“可與姐夫談這個婢女的事兒了?”
謝芳華不由笑了,“與他談一個婢女做什麼?”
謝伊看着她無所謂的神色,不由嘆氣,“芳華姐姐,如今姐夫和你有了賜婚的約定,你將來是要嫁給他的啊,可是聽說他身邊那個婢女聽音被他寵到了極致。月前,下大雪時,去皇家獵場,左相府的盧小姐不就是因爲衝撞了他的婢女聽音,被他惱怒之下將她推給英親王府的庶長子了嗎?盧小姐即便再不樂意,也拗不過皇后的懿旨和英親王妃帶着一衆夫人們的登門做媒。能讓他如此護着,可見那個婢女聽音不是個善茬。他身邊已經有了這麼樣的厲害女人,你怎麼就能不在意呢?”
謝芳華低低咳嗽了一聲,“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我們的婚事兒如今只是定下了而已,三年後,我能不能順利地嫁去英親王府還是說不準的事情。如今就操心着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啊!”謝伊立即道,“芳華姐姐,你想過沒有,若是這三年裡,姐夫的心肝被人給挖走了,比如說……若是那個聽音有本事上了姐夫的牀,或者是如今就已經上了他的牀,未來的某一日,懷了他的孩子,萬一順利地生了下來,到時候你嫁進門,可就……”
謝芳華實在有些聽不進去,扭開頭,打斷她的話,“伊妹妹,你想得太遠了。”
謝伊臉一紅,看着謝芳華,憋不住地道,“是個女子都是應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兒和將來所靠的夫婿的,芳華姐姐,你怎麼能不想呢?”
謝芳華揉揉額頭,低聲道,“我的病能不能好還要看是否能找到神醫看運氣,想那麼多,到時候全是白費,也沒用不是?”
謝伊聞言半響沒聲,過了片刻,低聲給她鼓勵道,“芳華姐姐,你這麼好,一定會平安的。”話落,話音一轉,又道,“我看姐夫那樣的人可不像是個能被一個婢女左右寵絡住的人。就拿今日來說,他對你在意得緊。你就放寬心吧!”
謝芳華忍不住笑了,看着她,“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
謝伊吐吐舌頭,看向戲臺,小鳳祥千嬌百媚的神態分外惹人憐,聲音也是分外勾魂攝骨,她小聲道,“我是看到小鳳祥這副樣子,想起那個婢女據說曾經是侍候他的,想必也是個勾引人的妖精。”
謝芳華臉上爬下一道黑線,勉強地忍住,對她道,“好好聽戲,別多話了。”
謝伊縮了縮脖子,想着大約芳華姐姐心裡還是在意崢二公子身邊那個婢女聽音的,否則也不會如此不讓她說了,於是,規矩地看戲,不敢再言語。
明夫人坐在二人身邊,雖然二人的聲音雖小,但她多多少少聽到了些,暗暗嘆息一聲。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結親,在從前這是誰也不會想的事情。可是如今,成了事實。錚二公子鍾靈雋秀,是個好夫婿人選,但是霸道雋狂,性情複雜莫測,越是這樣的人,越不是一般女人能拿得住的主。大婚前有沒有婢女,這到不算什麼污點,誰家府邸裡貴裔公子哥們沒一兩個暖牀的或者貼身侍候的?身邊沒有婢女的人滿南秦也尋不出幾個人,少之又少。所以,謝伊單純,小女兒心思,只看得到眼前這點兒利弊。但是往長遠裡看,兩府的結親怕是以後波折多了去了,沒那麼容易的,不是一個婢女兩個婢女這樣的小事兒。主要是關係當朝皇權。
謝芳華其實不怎麼愛聽戲,所以,坐在這裡只能看個熱鬧,並不能入戲,雖然盯着戲臺,腦中卻想些有的沒的,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男眷的坐席,只見謝林炎寶貝地捧着謝墨含手抄的佛經看,佛經……她攸地站起了身。
“芳華姐姐?”謝伊駭了一跳,緊張地看着她,“你怎麼了?”
謝芳華定了定神,伸手捂着額頭,疲憊地道,“我有些累了,受不住了,想回去歇息,你們看吧!”
明夫人聞聲轉過頭,也急忙詢問,“打緊嗎?要不要請大夫?”
這母女二人對於她今日在宮宴上發病的駭然模樣顯然還心有餘悸。
謝芳華揮手招來侍畫和侍墨,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住她,她搖搖頭,對明二人道,“我沒事兒,就是累了,身子骨不好,這些年又沒這樣熬過夜,所以受不住了。不用請大夫,我回院子裡歇下就好。六嬸母,伊妹妹,你們看吧!我沒大事兒。”
明夫人鬆了一口氣,“那快回去吧!你放心,這裡有我在招待着呢!”
謝芳華點點頭。
謝伊立即道,“芳華姐姐,我送你回去!”
謝芳華擺擺手,“我回院子就歇下了,也不能和你玩耍了,府中今日人多,你還是別亂跑了。就在六嬸母身邊待着吧!我看你也是個愛聽戲的,這一齣戲今日錯過了,明日不一定再重唱了。”
謝伊嘟起嘴,有些捨不得,“那好吧!我明日再找你玩,行嗎?”
“行!”謝芳華虛弱地笑笑。
謝伊見她答應,滿意地對她揮手,“那你快回去吧!”話落,又對侍畫、侍墨囑咐,“你們兩個仔細些,若是芳華姐姐有恙,就立即請大夫。”
侍畫、侍墨對謝伊點頭,扶着謝芳華出了女眷的席面。
謝墨含也沒什麼心思看戲,他之所以坐在這裡,無非也是爲了以忠勇侯府世子以及主人的身份陪客,見謝芳華起身,立即站起身,問道,“妹妹,身體又不適了?”
謝芳華點點頭,眸光微閃,“可能有些累了。”
“那就回去歇着吧!”謝墨含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天色,話落,抿了抿脣,低聲用兩個人才能聽得的聲音道,“你是不是要出去?若是出去,自己仔細一些。”
謝芳華輕輕“嗯”了一聲。
謝墨含又囑咐侍畫、侍墨一番,重新坐下身。
謝芳華不再逗留,出了後花園。
她離開,衆人有細小的關注,不過介於她的身體,大家都清楚,很快便重新入戲。
謝雲青、謝林溪與衆人一樣,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謝雲繼磕着瓜子,一直目送謝芳華身影離開,眸光在昏暗的光線下神色難辨。
謝芳華很快便由侍畫、侍墨扶着出了後花園,戲臺上清唱的聲音漸漸淡去。
忠勇侯府今日雖然人多,但是大都集中在幾處地方,所以,回海棠苑的路上相當清靜,冷風裡,除了三人,並沒有別人。
走了一段路,謝芳華對二人詢問,“謝茵是怎麼被謝林溪送回府的?你們可知道?”
侍畫低聲道,“您和錚二公子先後離開後,長房的二公子便命自己的貼身小廝將謝茵送回府了。當着世子的面,謝茵並沒有反抗不滿。”
謝芳華點點頭,想着謝茵之所以沒反抗,大約是被秦錚那一句話給打擊住了。
再尖刻的女人心,也不及男人的一言半語。
不多時,三人回到了海棠苑。
海棠苑分外安靜,海棠陣陣幽香。
進了裡屋,謝芳華快速地換下披風,將身上穿戴的衣服也同時換下,尋了一件稍微素雅的綾羅衣裙重新穿上,對二人吩咐,“你們守在海棠苑,有外人來,就說我歇下了。或者是讓品竹過來代替我睡下。我出府去一趟。”
“小姐,您要出府?”二人齊齊看着她,有些不放心,“世子那裡……”:
“哥哥知道。”謝芳華道。
二人聽說謝墨含知道,便住了口。
謝芳華不再多話,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吞下,在鏡前收拾一番,不多時,易了容貌,她對着鏡子沉思片刻,拿出一塊黑紗蒙在臉上,很快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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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東風起了!沒到三月,廣場上已經有了放風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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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牆者:紈絝世子f,lv3,童生[2015—02—07] “原來只喜歡一路追來,初入看到了紈絝,後又看妾本,到現在突然明白了喜歡的原因,因爲溫潤如玉的文風,因爲有細品下的人生。”
作者有話:生活遠比小說更復雜,我們一起尋求生活中不能體味到的那種極致和美好,一路前行,風雨無阻。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