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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鈺和謝芳華進了御書房後,英親王妃並沒有跟進去,而是等在門口。
謝芳華沒聽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見英親王妃沒跟進來,這是一份信任,她心下一暖。
秦鈺看着她,低聲問,“如今都午時了,什麼事兒讓你這麼急?”
謝芳華壓下情緒,對秦鈺道,“你可知道大長公主給金燕挑選的婚事兒?”
秦鈺頷首,“今日大姑姑和金燕進宮了,如今就在母后的宮裡,早先請我前去,說是要爲她們做主,關於金燕的婚事兒。”話落,她疑惑,“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謝芳華點點頭,對他道,“昨日,我聽燕嵐說,選中的是滎陽鄭氏的嫡子鄭孝純,這門親事兒本來是右相夫人看中給李如碧的,李如碧不願,大長公主看着中意,接了過去,金燕卻應了。”
秦鈺點點頭,“我聽說了,是這麼回事兒。”
謝芳華嘆了口氣,對他道,“昨日,我讓謝氏暗探暗查北齊暗樁,今日遞上來一份名單。”話落,她道,“名單到我手後,我命青巖立即送去給秦錚了,但是名單已經被我記了下來,你拿紙筆來,我將這些名單給你寫下來。”
秦鈺頷首,將一旁的筆墨紙硯推給她,同時問,“難道這份名單裡有滎陽鄭氏?”
謝芳華搖頭,“你看過這份名單後就明白了。”
秦鈺不再詢問。
謝芳華拿過筆墨,提筆將名單依次地寫了出來。
秦鈺站在一旁,看着她寫,目光由最開始的淡然,漸漸地變得深邃幽深。
謝芳華落下最後的一個名字,放下筆,看着秦鈺,“你看這份名單,如今你可明白了?”
秦鈺抿脣,“這份名單,就是一張網,但是網的中心似乎都指向一處。”
“對!”謝芳華點頭,“這份名單這樣看着沒有什麼聯繫,但是若是揪住其中一根繩,便能燒死一串的螞蚱。而這根繩偏偏藏匿隱晦得極深,從面上看,全無關聯和蹤跡可循。”
“這根繩就是滎陽鄭氏。”秦鈺凝重地道。
“是啊。”謝芳華嘆氣,“滎陽鄭氏也是幾百年的世家,雖然如今較其它世家沒落了些,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很多的事情,都被極好地隱藏和忽略了。”
秦鈺皺眉,“當初謝氏長房和滎陽鄭氏是怎麼訂立的婚約?你可知道?”
“我聽說,因敏夫人出生在趙郡李氏,英親王妃的表弟娶了趙郡李氏的嫡女,又因清河崔氏二老爺結髮嫡妻出生在滎陽鄭氏,也就是聽言的娘,英親王妃和死去的嫂嫂交好,撫養了聽言。所以,基於這多層關係,爲了和英親王妃更親近一層,把上這顆大樹,所以,有些沒落的滎陽鄭氏入了敏夫人的眼,將她的大女兒許給了滎陽鄭氏的嫡長子。謝氏長房畢竟是旁支,這樁親事兒,算是般配。”謝芳華道。
秦鈺臉色微微沉了沉,“我所知道的也是這樣。當初,關於謝氏大房的大小姐與滎陽鄭氏嫡長子的婚約,京中衆所周知,如今被人提起來,都說是謝氏長房敏夫人通過多重關係求來的。”
謝芳華點頭,接過他的話道,“當謝氏長房落難後,與滎陽鄭氏嫡長子的婚約作廢,我們都沒有猜疑和異議,畢竟是謝氏長房週轉辛苦求來的婚事兒,滎陽鄭氏見謝氏長房落難了,婚約作廢,也是怪不得滎陽鄭氏,只怪長房。卻忽略遮掩了這背後的真實目的。”
“滎陽鄭氏……”秦鈺看着這份名單,眯起眼睛,“隱藏得可真是好深,這樣一份深挖出來的名單,竟然都沒有滎陽鄭氏的名字,可見根基之深,不是一朝一夕,怕是有一代之久。”
“從這份名單看來,怕是不止一代。”謝芳華頷首,“三代以來,滎陽鄭氏就漸漸地趨向沒落,子嗣大多不入朝。但正因爲這樣,纔沒多少人去關注其每日動靜,日常所爲,才更掩人耳目。”
秦鈺不語。
謝芳華又道,“就算剷除北齊暗樁,也不宜鬧出太大的動靜,畢竟如今南秦朝局還不安穩。水澇災情,新舊更替,本來就民心浮躁。而如今,大長公主府怕是和滎陽鄭氏暗中對這樁婚事兒達成了一致意見。所以,今日大長公主才帶着金燕進宮請你做主。這樣一來,干係可就大了。”
秦鈺揉揉眉心,“的確是一樁麻煩事兒。”
“動幾百年根基的世家大族,總歸不是那麼輕易的,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謝芳華道,“尤其還是牽連了大長公主府和金燕。金燕一直以來對你思慕,大長公主日夜憂心,如今她好不容易死心許滎陽鄭氏,若拿不出真憑實據,對滎陽鄭氏動手的話,大長公主定然會不幹,不容許破壞這一樁姻緣。”
“恐怕由不得她!”秦鈺聲音微沉,“大長公主府和滎陽鄭氏的婚事兒與南秦江山百年基業比起來,不值一提。”
謝芳華看着他,“就算不顧及大長公主府和金燕,也要顧及滎陽鄭氏這個幾百年的世家。若是這時候,南秦牽起一場動盪的話,對南秦沒有好處,只有壞處。”
秦鈺抿脣,“若是快速動手,悄無聲息剷除呢?”
“南秦一夜之間若是被滅了一個幾百年的世家大族的話,你說會不會譁然天下?其餘的世家會不會恐慌?朝野會不會震盪?”謝芳華挑眉。
秦鈺臉色又陰了陰,“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謝芳華搖搖頭,“如今沒什麼好辦法!這一樁事兒,怎麼處理怕是都會有所失。”話落,她指指名單,“僅憑這一份名單,當不得證據,畢竟不是所有人能如你我一樣看出這其中牽扯了滎陽鄭氏的厲害關係。”頓了頓,又道,“況且,風聲也不能走漏出去。”
秦鈺看着名單沉默。
謝芳華自從看到了明夫人派謝伊送來的名單後,一瞬間便分析出了這中間的得失利弊,滎陽鄭氏雖然如今看着不如其它世家風光,這些年,彷彿沒落了。其實不然,當初的日漸沒落,怕是另有隱情。抽絲剝繭,就會發現,這些年來,姻親關係,盤根錯節。尤其是近年來,都覺得滎陽鄭氏想要重回京城,有起死回生之象,如裕謙王府一樣,嚮往京城,是以盤親。誰知道,這背後也許就是另有籌謀。或者,更大的猜測,也許滎陽鄭氏纔是北齊在南秦最大的暗樁紐帶。
若是這樣的話,南秦目前來說,是真真正正地面臨着麻煩,不止來自齊言輕和邊境,還來自南秦內部,隱山隱衛以及由滎陽鄭氏牽扯的百年世家,牽一動十。
秦鈺沉默半響後,對謝芳華道,“從我回京後,一直忙於朝事兒,未曾留意私下這種各府走動以及姻親關係。況且,若沒有這份名單,倒是忽略了滎陽鄭氏這其中很深的牽扯。”話落,他嘆了口氣,“我先去母后宮裡探尋一下大姑姑和金燕的意思,是否已經到了非滎陽鄭氏不嫁的地步,再做定論。”
謝芳華頷首,“滎陽鄭氏嫡子能先讓謝氏長房求之聯姻,再讓右相夫人看重,如今讓大長公主心喜。可見真是非同尋常。”頓了頓,她道,“若是金燕決心極大的話,那麼,必須想個萬全之策。”
“如今南秦的形勢,哪裡等得及慢磨?”秦鈺向窗外看了一眼,“秦錚是今早出京的?”
謝芳華點頭,“嗯。”
“你說你將名單已經給他送去了?”秦鈺又問。
謝芳華頷首,“他如今在三百里地外。”
秦鈺思忖片刻,“最快將名單送到他的手裡也要一個半時辰,他收到後,應該會有回信。天黑之前應該到了。”話落,他收回視線,“這樣,你和大伯母先隨我去母后宮裡一起用膳。順帶探尋一番大姑姑和金燕的意思,我們順帶等秦錚的回信,商議之下,再做定奪。興許他能有好的辦法。”
謝芳華想了想,點頭,“也好!”
二人一起出了御書房。
秦鈺對等在門口的英親王妃和聲道,“大伯母,如今已經是響午了,您和芳華就不必回府了,隨我去母后宮裡用膳吧。”
英親王妃看了一眼謝芳華,見她對她點頭,便笑道,“我也有多日沒見太后和大長公主了,走吧。”
三人一起向太后宮裡走去。
路上,英親王妃低聲對謝芳華詢問,“事情可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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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芳華搖搖頭,向太后宮看了一眼,低聲簡略地道,“牽連了大長公主給金燕選的婚事兒,不太容易,先去太后宮裡,探探態度,再想辦法。”
英親王妃本就聰明,聞言心下對謝芳華進宮的要事兒瞭然了幾分,面色也多了絲凝重,“大長公主一直爲金燕的婚事兒憂心,如今好不容易選中一家,金燕又同意了。若是其中再出波折,還真不好說。”
謝芳華點點頭。
三人一起來到了太后宮。
太后、大長公主、金燕等人得到秦鈺、英親王妃、謝芳華三人來宮的消息,本就等着秦鈺的三人對看一眼,齊齊從宮裡走出外面迎接。
大長公主和金燕給秦鈺見禮。
秦鈺見大長公主精神氣色極好,金燕規規矩矩給他行禮,一改曾經面對他含情脈脈,眼皮都沒擡,十分平靜。他擺擺手,溫和地說,“大姑姑和表妹無需多禮,平身吧。”
二人起身。
英親王妃和謝芳華給太后見禮。
太后笑着擺手,連連說免禮。
大長公主笑着與英親王妃寒暄兩句,又對謝芳華笑着說,“多日不見,小王妃氣色真不錯,傷勢看來是徹底的養好了?”
“託大姑姑的福,已經好全了。”謝芳華笑着說。
“這些日子金燕一直唸叨着你,昨日要去英親王府看你,因府中來了客人,沒抽開身,今日又被我拉進宮,如今沒想到湊巧你們也進宮了。”大長公主又笑着說,“這回你們姐妹見了,有什麼話啊,只管說。”
金燕走上前,拉住謝芳華的手,仔細打量她,“你的傷勢真的好全了嗎?我怎麼瞧着又瘦了這麼多?”話落,她蹙眉,“秦錚到底有沒有給你吃好吃的?”
謝芳華笑着道,“她是餓着我了,你見着他替我訓他。”
金燕聞言抿着嘴笑,“他哪裡捨得餓着你?我可不敢訓他。”
謝芳華也有些好笑。
金燕拽拽她的衣袖,“你看看,你這衣服如今大了這麼多,可見你瘦了這麼多。”
“華丫頭剛剛回府,我已經讓人重新給她做衣服了。是瘦得太厲害了,需要仔細地養回來。”英親王妃接過話道。
“走吧,快進去,就等着你們一起來用午膳了。”太后對衆人道。
秦鈺率先擡步,一行人進了宮內。
席間,幾人偶爾閒聊幾句,氣氛輕鬆愉悅。
飯後,秦鈺喝了一口茶,對大長公主詢問,“大姑姑今日進宮說要找朕,所爲何事兒?”
大長公主聞言笑着道,“是爲了燕兒的婚事兒。”
“哦?”秦鈺偏頭看了金燕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朕聽小泉子說了,不知選的是哪家?”
金燕依舊低着頭,眼皮也沒擡,靜靜地坐着。
大長公主也看了金燕一眼,笑着說,“皇上這些日子爲了朝事兒煩憂,太忙了些,這一樁婚事兒沒聲張,剛剛定下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話落,她說,“是滎陽鄭氏。”
“嗯?”秦鈺愣了一下,面色瞬間現出一絲奇妙的情緒。
大長公主一直看着秦鈺,清楚地看到了他面上的變化,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試探地問,“皇上,有什麼不妥嗎?”
金燕聞言擡起頭,第一次看向秦鈺。
秦鈺眉頭微擰,一時沒答大長公主的話。
大長公主看向一旁的太后和英親王妃。
太后對她微微地搖了搖頭,英親王妃沒什麼表示情緒。
她又看向謝芳華,謝芳華也佯裝不知。
一時間,屋中有一種低沉之氣。
過了片刻,秦鈺依舊沒說話。
大長公主忍不住了,二度開口,“皇上?難道……真有不妥?”
秦鈺終於開口,對大長公主詢問,“大姑姑很中意這門親事兒?”
大長公主一愣,品味秦鈺這句話的意思,畢竟是皇宮裡養出來的人,立時覺得怕是真不好,偏頭看了金燕一眼,說道,“我是覺得還好,燕兒也同意,而且年紀到了,便商定了下來。”
“已經定了?”秦鈺又問。
大長公主謹慎地道,“是已經商定了,還沒交信物,我進宮來問問皇上的意思,若是你也覺得合意,便給下一道聖旨。”
“賜婚的聖旨?”秦鈺問。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如實說,“你也知道,滎陽鄭氏有入朝的打算,我也不太捨得燕兒遠嫁,聽說滎陽鄭氏的嫡子鄭孝純人品端方,品貌出挑,也頗有才華,所以,朝中正值用人之際,若是皇上過目後,覺得可以,也可啓用不是?”
秦鈺沉默片刻道,“父皇還未過百日,婚事兒不急着現在就定。”
大長公主一聽,頓時覺得怕是真有問題,立即道,“只是現在定下來,待一年後完婚。”
“大姑姑可見過鄭孝純了?”秦鈺問。
大長公主搖頭,“還不曾見,昔日,謝氏長房的敏夫人甚是喜歡他,右相夫人也極其看重,她們二人的眼光都是毒辣,想必這個人真是不錯。”
秦鈺想了想,說道,“表妹的婚事兒是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兒,需要慎重,這樣吧,朕派人傳旨,着滎陽鄭氏的家主和鄭孝純進京面聖,朕當面看看他。”
大長公主左右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皇上,你與我說實話,是不是這滎陽鄭氏真有問題?燕兒嫁不得?”
金燕一直看着秦鈺。
秦鈺放下茶盞,淡淡道,“也不是嫁不得,畢竟大長公主府是皇親國戚,表妹也是金枝玉葉。婚事兒還是慎重點兒好,尤其是如今朝局不穩,各方牽扯,都需多加註意。”
大長公主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笑着道,“皇上說得極是,那就派人去宣滎陽鄭氏家主和鄭孝純進京吧,我就這麼一個疼在手心裡的女兒,她的終身是大事兒,的確不能小視。”
秦鈺頷首,喊了一聲“小泉子”。
小泉子立即來到他近前。
秦鈺吩咐了一句,小泉子連連應是,出了太后宮。
“如今天色還早,大姑姑和大伯母、表妹、芳華好不容易在母后宮裡聚在一起,便多逗留些時候吧。”秦鈺又道。
太后、大長公主、英親王妃三人一起道,“皇上朝事繁忙,這裡沒什麼事兒便去忙吧。”
秦鈺起身告辭,出了太后宮。
秦鈺頭腳剛走,金燕便拉住謝芳華,對她說,“我有多日沒逛這宮裡的御花園了,聽說好多話都開了。芳華,你若是不累,與我一起逛御花園吧。”
謝芳華知道金燕聰明,從秦鈺與大長公主中怕是已經品出了些問題,她點點頭,笑着說,“我不累。”
“就知道你們姐妹見面要有話說。這日頭熱得很,別曬着。”大長公主囑咐。
金燕應聲,拉着謝芳華出了太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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