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碧曾經是右相府金尊玉貴的小姐,所有人都沒料到,她會在賞花會上用金玉蘭來害謝芳華,落得那個趕出家門出家爲尼的下場。
但是當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如碧的身上,卻沒有人去細究她後來如實說的那番話,堂堂右相府,怎麼會進去了個黑衣人抓住她的弱點來威脅他,而且那個黑衣人由她筆下畫出來,是玉兆天。
似乎連英親王府都進入了背後人後,衆人便覺得背後人處處算計迫害厲害至極,卻忘了去細究,堂堂京都城,南秦皇城,怎麼就成了豆腐渣,這麼任由背後人禍害而抓不住蹤跡?
有些人,理所當然地歸咎到了皇室隱衛宗師身上,也就忽略了,隱衛宗師雖然擅長暗中動作,但到底是南秦皇室一手養成,若是他們作亂,如何拿不住人?
南秦京城的地盤,天子腳下,卻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北齊暗樁、南秦隱衛宗師,聯手便夠了嗎?
可有人懷疑朝中重臣?
鄭孝揚呆呆地看着李沐清,經他這一句話,他忽然想到了這些許事兒,雖然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沒進南秦京城,但是天下傳的沸沸揚揚時,他也是聽足了各種言談和消息。他着實沒想到,若是照他這樣說,那右相竟然是……
實在不敢想,滑天下之大稽。
右相是誰?
先太皇時便欣賞的年輕一輩的翹楚子弟,先皇時一直備受器重,右相府一門鼎盛,當今皇上又器重李沐清,雖然右相退朝,可是其子卻成了他的接班人,有人預料,右相府還會盛華百年。
若當初,李如碧之事是他一手促成,那麼,京城那一番驚天動地之事,興許也是出自他手,與他有關,這樣的話,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未來,還叫人如何信誰是忠誰是奸?
鄭孝揚看着李沐清不停變化的臉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忽然覺得,比起滎陽鄭氏,比起他的辛苦來,李沐清更是不易。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李沐清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筆寫信。
鄭孝揚看着他,他並沒有避諱他,只見他在信箋上,提筆寫到,皇上親啓。
鄭孝揚暗暗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轉身出了房門。
忠孝之事,自古便難兩全。
李沐清到底還是在忠孝之間,做出了選擇。
鄭孝揚出了李沐清的院子,想了想,向秦錚和謝芳華所住的院子走去。
來到秦錚和謝芳華所住之處,只見二人並沒有在屋中休息,而是坐在院中的桂樹下納涼。
他走過來,有些嫉妒地道,“你們倒是會享受,怎麼一點兒也不關心咱們的李大人?”
“關心有什麼用?”秦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丈夫立世,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鄭孝揚嘆了口氣,“可那是他的父親。”
秦錚輕嗤了一聲,“是他的父親不錯,可若是爲夫不尊、不忠、不義、不親,爲何爲子就不能不敬、不愛、不軟、不斷?”
鄭孝揚一噎,“話雖然如此說,但到底擱在誰的身上都受不住。”
秦錚聞言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謝芳華嘆了口氣,“真是不明白右相,若京中那些事情,都是出自他之手,或者與他有關。他何至於此?就算當初心儀我娘,我娘與我爹因先皇原因故去,愛恨之間,也不至於讓他家國不顧吧?”
鄭孝揚也跟着嘆了口氣,“難說,沒準就因爲這個。”話落,他撓撓頭,“情啊愛啊的,自古以來,因爲這個,奇談之事不知多少。”
謝芳華搖搖頭,“我卻不能理解。”話落,他看向秦錚,“當初,我……”她想說什麼,忽然想起,提這個做什麼,又住了口。
秦錚卻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對她道,“當初,我恨不得毀天滅地。”
謝芳華抿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情到極致,興許,便可以理解了。
誰都不是右相,不能體會他當初經歷。就如聽到她死時的李沐清,若非親眼所見他至此,如今兩縷白髮,她也不能想象,他竟然對她如此情深意重。
有些事情,旁人說不得,也體會不到。
“你們兩個,都是有了孩子的人了,真是……”鄭孝揚見二人手握在一起,翻了個白眼,不忍直視地道,“李沐清如今在給皇上寫信。”
秦錚頷首,似乎早已經料到會如此,沒多大情緒。
“你早就覺得李沐清在這件事情上會心向皇上?”鄭孝揚看着秦錚。
秦錚道,“他沒得選擇。”
“怎麼說?”鄭孝揚問。
秦錚淡淡道,“如今南秦這個形勢,內憂外患,家國之危,半絲不爲過,行將差錯一步,那麼,便是國之傾覆,萬劫不復。我們這些人,辛苦奔波,爲了什麼?南秦千萬百姓,衆志成誠,又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不想成爲亡國奴,馬下臣?這個時候,哪怕是生父,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愧爲家國。畢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家國之事。”
鄭孝揚扁扁嘴,“說的嚴重了些。”
“嚴重?”秦錚挑眉,看着他,“北齊籌備多少年,豈是一個齊言輕單說戰爭就戰爭的?那是集舉國之力,遍佈天下的暗樁,全力而爲。我們南秦,皇室隱山隱衛倒戈,再不能爲所用,京這一年來,亂象橫生。如今,滎陽鄭氏和絕命李家倒了,若就此肅清,也就罷了。就怕真是右相,憑他多年來聲望,門生遍天下,若是,真再施爲,你以爲,南秦和北齊,這一仗,能有幾分勝負?”
鄭孝揚頓時啞口無言。
“所以,他沒得選擇。”秦錚話落,眉目沉暗,“就看秦鈺,收到信後,怎樣做了。”
鄭孝揚頓時感興趣,湊近秦錚,“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覺得他會怎樣做?”
秦錚閒閒地瞥了他一眼,淡而無味地道,“我瞭解的是以前的四皇子秦鈺,太子秦鈺,不是如今的皇帝。”話落,他擺手,“你該滾了,若是閒着沒事兒,去幫輕歌,我便不去了。”
鄭孝揚瞪眼,“小爺好不容易纔得閒。”
秦錚看着他不說話。
鄭孝揚站起身,嘟囔了一句“沒趣”,拍拍屁股,轉身走了。
他離開後,謝芳華低聲說,“你覺得,秦鈺會怎樣做?”
“你說呢?”秦錚將話又打個對摺,問回來。
謝芳華想了想,道,“如今,也無非是絕命李家家主李霄死後留下的一封信而已,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還做不得實。李沐清給秦鈺去信,也只是據實稟報,待秦鈺論斷。依我推測,若是此時,右相還在京城的話,秦鈺去駕臨右相府,與右相親談。”
秦錚聞言忽然嗤笑,“你把他想的也太仁慈了。”
謝芳華看着他,“你覺得他不會這樣做?”
“不會。”秦錚搖頭,“他會將那封信原封不動去派人送去給右相府,同時送去的,還有兩杯酒。”
“嗯?”謝芳華蹙眉。
秦錚道,“一杯酒有毒,一杯酒無毒。讓右相來選擇。”
謝芳華聞言默不作聲。
“這個時候,秦鈺不准許再出任何差錯。”秦錚道,“今日,李沐清的書信傳走,快的話,明日午時,秦鈺便能收到。收到後,他多不過一個時辰,便會有動作。後日午時,我們就能得到他傳來的消息了。若是不信,你且等着。”
謝芳華抿脣,“那李沐清呢?他可能猜到。”
秦錚笑了一下,“李沐清也隨我與秦鈺一起長大,他心思細,精於看人。你覺得呢?”
謝芳華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低聲說,“希望,不是最差的結果,否則,李沐清這一輩子,怕是被毀了。”
秦錚不再言語。
鄭孝揚出了二人的院子,便前往府衙,幫助輕歌了。
輕歌見他來了,就知道秦錚不會來了,對他笑問,“他慣會指使人。”
“他命好。”鄭孝揚哼了一聲。
輕歌不置可否。
不多時,李沐清所在的院落,一隻鷹鳥,飛出了別樁,飛向了高空,飛向京城。
之後,李沐清房門緊閉,再未出來。
謝芳華聽聞後,派侍畫去李沐清的院子,生怕他想不開,出了差錯。
侍畫去後,回來說,“李大人說了,讓小姐寬心養胎,他無事,能挺得住。”
謝芳華聽罷,更是對他心有不忍。
秦錚不滿地哼道,“爺真怕再這樣下去,有朝一日,你對他的心疼超過爺。”
謝芳華瞅了他一眼,也提不起興致與他玩笑,只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秦錚無奈地揉揉她的頭,“好了,你有身子,切忌這般長吁短嘆多思多慮。若不是右相所爲,秦鈺必不會爲難他,若真是他所爲,他若不想毀了他的兒子,自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你就不必爲他憂心了。”
謝芳華也知道自己如今無用,幫不上什麼忙,點了點頭。
第二日響午,果然如秦錚所料,李沐清的信準時地傳到了京城皇宮,秦鈺的手裡。
秦鈺打開信後,看罷,一時間,眉目沉暗,眼底籠上望不到底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