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言輕聞言,一時看着言宸,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言宸又轉向桌案,看桌案上擺着的地勢圖。
過了片刻,齊言輕道,“小舅舅,拿下雪城,這無異於天方夜譚。雪城多少代便屹立在這片土地上,比北齊和南秦建朝的時間還要長久。三百年前,南北分庭而治,雙方打的何等激烈?雪城安然無恙。三百年前,我北齊先祖,南秦先祖,就沒有動過雪城的念頭,將之收爲已用嗎?可是卻沒有。自然是無法收服。”
言宸聞言挑眉,沒說話。
齊言輕又道,“至於你說的毀了雪城,這更是天方夜譚了。雪城夾在北齊和南秦邊境這片土地上,雖然是一座城池,但是不亞於一座天城,玄鐵鑄造的囚牢一般,就跟與大地生了根一樣。雖然只三十萬雄兵,但能敵百萬,再加之穩固的城牆,毀不了。”
“若是能毀了呢?”言宸道。
齊言輕大驚,“小舅舅,你有辦法毀了雪城?動用我們北齊的軍力?就算能毀,但也會傷筋動骨,我們爲了毀一個雪城,必會再抵抗不了南秦的兵甲入侵。屆時,豈不是讓南秦坐收漁人之利?”
言宸不語。
齊言輕盯着他,“小舅舅?”
言宸轉回頭,對他道,“能收服,自然是收服,不能收服,只能毀了。雪城能借秦錚一萬兵馬,有朝一日,就能借他十萬兵馬,或者三十萬兵馬。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爲強。這個道理,太子懂吧?”
齊言輕抿脣,“我自然懂,可是小舅舅,如何收服呢?你可有良策?”
言宸凝眉,問,“齊雲雪呢?可有她的下落?”
齊言輕搖頭,“據說蘭妃死了,小姑姑十分傷心,當時我正在籌謀對付謝墨含,未曾過多理會。如今不知去向。”
言宸蹙眉,喊道,“來人。”
“公子。”有人應聲現身。
“去查查齊雲雪的下落。”言宸吩咐。
那人應是,立即去了。
“難道小姑姑與雪城有來往?怎麼不曾聽說過,小舅舅要找她做什麼?”齊言輕問。
言宸看着他,淡淡道,“這些年,玉家扶持你,你就只好好地當你的皇子太子了嗎?除了江山以爲的事情,你就未曾多留意關注?”
齊言輕抿脣,“這些年,我爲了當好好皇子,有朝一日父皇封我爲太子,爲了北齊將來的天下夙願,我自然除了關心朝政外,時刻關注南秦內外動向。”頓了頓,他道,“我雖然知道小姑姑這些年一直與玉家有往來,十分密切,但卻不知她與雪城有關聯。且玉家長老堂的長老讓我不必理會,我自然便不理會了。更未曾想過雪城。”
言宸嘆了口氣,“你身爲太子,卻連皇室的秘辛也不知。玉家的長老堂到底是培養你,還是在害你。如今來說,卻是不得而知。只看他日了。”
“小舅舅,你什麼意思?”齊言輕看着言宸,“什麼皇室秘辛?”
言宸道,“當年,先皇出使了一趟雪城,遇到了蘭妃,便將蘭妃帶進了皇宮。蘭妃是雪城的人。”
齊言輕一驚,“蘭妃原來是雪城的人,我確實……不知。一直以爲她來自民間。”
“當年先皇,對蘭妃甚是寵愛,幾乎可以說用寵冠六宮來形容。後來,先皇駕崩,先太后不容蘭妃,蘭妃也無意再留在北齊王宮,便帶着齊雲雪走了。”言宸道,“這些年,蘭妃雖然一直未與北齊玉家有來往,但是齊雲雪卻每年都要進出玉家幾次。”
“小姑姑是爲了小舅舅您。畢竟你們是有婚約的。”齊言輕道。
言宸沉默片刻道,“我今日便啓程,前往雪城一趟。”
齊言輕看着言宸,“小舅舅隻身前去?”
“嗯。”言宸頷首,“太子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坐鎮軍中吧,南秦退兵到平山谷,我軍不可輕易動兵。等我從雪城傳回的消息,再商議出兵。”
齊言輕頷首,“據說雪城主是個瘋子,小舅舅小心些。”
“玉啓言也在雪城。”言宸道,“他雖然離開北齊多年,但總歸是玉家的人。”
齊言輕點頭。
言宸不再多說,出了齊言輕的營帳,收拾了一番,出了北齊軍營,前往雪城。
玉雲水將諸事安排妥當,找言宸找不到,來到了太子的營帳詢問。
齊言輕道,“小舅舅去雪城了。”
玉雲水愣了一下,納悶,“他去雪城做什麼?”
齊言輕簡略與他說了幾句,道,“小舅舅離開這些日子,你要守好軍營,密切地關注平山谷的動向,南秦軍隊一有動向,立馬稟告於我。”
玉雲水欷歔片刻,點了點頭,道,“小舅舅真是厲害,連雪城也想動。”
“無非是爲了北齊罷了。”齊言輕揉揉眉心,“有小舅舅在,不亞於北齊的半壁江山。”話落,他問,“這些年,你雖然跟在我身邊,但也時常住在玉家,你可知小姑姑和玉家的關係到底如何?”
玉雲水搖頭,“我在玉家只碰到她一次。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冰冷得厲害。就是小舅舅離開玉家,前往無名山那會兒,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知道她出現在玉家,我都躲得遠遠的。太子問這個做什麼?”
齊言輕道,“那你覺得,小姑姑和玉家的關係,是好還是壞呢?”
玉雲水撓撓頭,“應該是好吧,她不是喜歡小舅舅嗎?而玉家提到她,也都理所當然是玉家人的樣子,總要進玉家門的嘛。”
齊言輕道,“小舅舅似乎不喜歡小姑姑。”
玉雲水眨眨眼睛,“這個我知道,他喜歡謝芳華嘛。”
齊言輕道,“是啊,當初我還怕小舅舅爲了她,真不回北齊了。”頓了頓,他又道,“一個人心裡若是裝了一個人,還能再裝得下第二個人嗎?”
玉雲水扁嘴,“能吧,男人三妻四妾,我爹的後院女人,都是因爲他喜歡,才娶的納的。”
齊言輕失笑,看了玉雲水一眼,“那怎麼能一樣?”話落,他擺手,“算了,我與你說這個幹什麼?不怪小舅舅說你,這麼多年,你一點兒長進也沒有。”玉雲水不滿,“自從小叔叔回來,太子看我也不順眼了。”
“你自小與我一起長大,和小舅舅怎麼能比?”玉雲水瞥了他一眼,“他是長輩。”話落,又道,“但願小舅舅此次去雪城能成功。否則……”
“否則如何?”玉雲水追問。
齊言輕不再言語,疲憊地對他擺了擺手。
玉雲水識趣地退了出去,他知道,小叔叔說得對,這些年,他是被玉家長老堂給放任了,被太子給慣壞了,所以,順風順水,不通事務。如今面臨事情,才頭腦不夠,捉襟見肘,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看不透。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守好軍營。
秦錚給謝墨含傳了退兵的消息後,便與謝芳華前往雪城。
一日後,傳回了漠北軍退軍百里到平山谷的消息時,秦錚和謝芳華已經到了距離雪城還有百里的路程。
秦錚眯起眼睛,看向平山谷方向,對謝芳華問,“你猜北齊是否會繼續進攻平山谷?”
謝芳華也看向平山谷的方向,聞言沒言語。
秦錚轉回頭,問他,“北齊軍營如今雖然是齊言輕在坐鎮,但是一切調度都是言宸說了算。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覺得,他可否繼續攻城?”
謝芳華搖頭,“平山谷是易守難攻的天險之地,沒有充足的籌謀,不太好攻下來。言宸應該不會立即攻城,以他的性格,不打無準備之戰。”
秦錚聞言挑眉,“既然他不攻城,那你猜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謝芳華搖頭,“猜不出來。”
秦錚摸摸她的腦袋,擔憂地看着她的肚子,認真地道,“華兒,我真的覺得你肚子裡的東西是個小妖怪。他把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性情一會兒晴一會兒陰,頭腦也笨笨的。”
謝芳華聞言頓時被氣笑,瞪着他,“他若是小妖怪,你是什麼?大妖怪嗎?”
秦錚眨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本來就是,我很難想象你將他生出來是什麼樣。”
謝芳華無語,伸手摸着小腹道,“快三個月了,十月懷胎,還有七個月,他就出生了。到時候夠你看的。”
秦錚點點頭,伸手抱住她,輕嘆,“這些日子看你這樣,實在是太辛苦了。”
“多辛苦我都不怕,只要他好好的。”謝芳華靠在他的懷裡,輕聲道。
秦錚抿脣,過了片刻,對外面喊,“青巖。”
“公子!”青巖現身。
“今晚不休息了,連夜趕路。”秦錚吩咐。
青巖應聲,退了下去。
謝芳華偏頭看着秦錚,“再走百里,到雪城的話應該是子夜過了,雪城的宵禁是什麼時辰?子夜城門應該會關着吧?”
“爺管他城門關着不關着,爺要進城,他的城門就要打開。”秦錚道。
謝芳華看着他張狂的樣子,一時無語,“是,爺,您厲害。”
“乖!”秦錚拍拍她腦袋。
謝芳華打掉他的手,“你都已經說我笨了,都是被你拍的,最近你的手總是拍我。”
秦錚無奈地嘆息,“最近肝火甚旺,無處發泄。”
謝芳華聽他的意思是意有所指,臉頓時紅了,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這個人沒正經起來偏偏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她沒點兒耐力,還真受不住。
青巖得到秦錚的吩咐,明顯加快了行程,路上再不耽誤,三更時,到了雪城。
因爲從情花谷而來,所以,來到的是雪城的北城,也就是後城門。
果然如謝芳華所料,趕上雪城的宵禁,城門早已經關了。
馬車停下,秦錚對青巖吩咐,“你去,令人通報,就說秦錚來了。”話落,他又補充,“謝芳華也來了。”
“是。”青巖立即去了。
謝芳華伸手捶他,“報你的名字就夠了,還報我的名字做什麼?”
秦錚挑眉,“你的名字興許比我的名字還管用。”話落,他對車外道,“陳老。”
陳老從後面走上前,“小王爺。”
秦錚望着雪城雄偉堅固的城牆堡壘,對他問,“你說雪城的城主,會不會見我們?”
陳老道,“小王爺何故有此一問?你來雪城,不就是爲了要見雪城的城主嗎?”
秦錚點頭,“是啊,不過不見得能見到。”
陳老想了想,道,“小王爺可以對通秉的人說是從天階山回來。”
шшш◆ttκǎ n◆c o
秦錚眯了眯眼睛,笑着點頭,“不錯。”
青巖上前,對守城人依照秦錚的交代說了,守城人立即去了。
兩盞茶後,守城人回來,居高臨下地道,“城主不在城內,不過臨走時有交代,若是南秦的小王爺和小王妃來雪城的話,抱歉,雪城恕不接待。”
秦錚揚眉,“好個雪城城主,爺的面子比針尖還小嗎?深夜來到這裡,就得了個這個?”
守城門的人不再說話。
謝芳華也沒料到不是這雪城城主不見,是乾脆就不讓進城。
秦錚從車廂拿出紙筆,刷刷地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然後交給青巖,對他道,“將這個給城內主事的人。”話落,他道,“向來就沒有我秦錚進不去的城。”
青巖立即去了。
那守城門的人拿到信函,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去了。
“你寫了什麼?”謝芳華對秦錚問,剛剛他寫的太快,他沒看清。
秦錚伸手抱住她,不答她的話,對他問,“華兒,你嫁給我這麼久了,可知道我有多少家產嗎?”
謝芳華眨眨眼睛,好笑地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只管答就好了。”秦錚道。
謝芳華搖搖頭,“不知道。”
“真不知道?”秦錚問。
謝芳華點頭,她是真的不知道。
“你沒調查過我?”秦錚又問。
謝芳華失笑,“我調查你做什麼?從無名山回京,一直被你困在身邊,和先皇鬥智鬥勇,徵得秦鈺的轉變,謝氏和忠勇侯府如今安然無恙,南秦皇室和謝氏握手言和共御外敵。哪能分出心思去調查你?再說了,我調查你,能調查得到嗎?就算能調查清楚,我要你的財產做什麼?”
秦錚揉揉眉心,笑道,“是啊,你謝氏多少年的根基,自然不必惦記我的財產。”
謝芳華看着他,笑吟吟地問,“那你都有多少財產啊,謝氏再有根基,也是哥哥的,我這個出嫁的女兒,嫁妝可沒多少,以後興許都不夠養孩子的。也許,以後就靠着你了呢。”
秦錚失笑,伸手敲她,“調皮!”
謝芳華無語地看着他。
秦錚道,“你手裡攥着的財產,若是不夠養咱們孩子,那這孩子還真是妖怪了,胃口太大。”話落,他道,“若是金銀錢帛,我倒沒多少,不及謝氏百分之一。但是,若論勢力,謝氏便不及我手中的三分之一了。”
謝芳華眨眨眼睛。
秦錚道,“你知道,皇祖母給了我一支暗衛,我娘給了我一支暗衛,我爹給了我一支暗衛。我自己還有一支暗衛。皇叔臨終前,將地宮令給我了,地宮的一支暗衛也由我調遣。這麼多暗衛,你見到多少?”
謝芳華一怔,“我只見到青巖了,其餘的勢力呢?你放在哪裡了?”話落,她忽然靈光一閃,看向前方的雪城,“你不會是……”
“沒錯,我都放在雪城了。”秦錚肯定地道。
謝芳華恍然,怪不得秦錚說雪城的城門,管他關着不關着,他要進城,城門就要打開。這話不是無的放矢,若是這麼多勢力都投放到一個雪城的話,他是真能進雪城。
她看着她,壓低聲音問,“你早就有打算了?”
秦錚點頭,“嗯。”
“比王卿媚和玉啓言還早?”謝芳華又問。
秦錚嗤笑,“他們一個是北齊玉家的人,一個是南秦王家的人,如何能用得?”話落,他道,“他們不過是幌子罷了。真要雪城,怎麼能靠他們?”
謝芳華揉揉眉心,望着前方的雪城,城牆即便再堅固,可是能擋得住內部已經被瓦解嗎?
秦錚也望着雪城,面色油然地冷凝,“兩國交戰,雪城之兵是關鍵。當兩國旗鼓相當時,雪城是必爭之地。我怎麼能放過雪城?”頓了頓,他道,“不過我到沒想到雪城城主當日二話沒說也沒用我使手段真借了一萬兵馬給我對付北齊,如今更沒想到竟然將我拒之門外不讓我進城。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