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走回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裝。
外面是一件織錦玉蘭花的長衫,內衫在衣領處露了一個邊角,陽光下,線落不同的素雅暗紋,緩步走來,溫潤秀逸,風雅俊美。
小泉子亦步亦趨地跟着,不時地偷偷拿眼睛往謝芳華這邊掃。
謝芳華擡眼看了一眼,正對上秦鈺的視線,然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鈺淡淡一笑,神色輕鬆,全無負擔地回到了座位席,將已經喝醉了歪頭晃腦的燕亭擡手扶正,對他笑道,“你這杯酒灑得好。”
燕亭雖然已經醉了,但還有些神智,瞥了他一眼,“有什麼賞賜嗎?”
秦鈺道,“將御留的醉青竹給你一罈。”
“兩壇!”燕亭伸出兩個指頭。
“好。”秦鈺點頭。
燕亭滿意了,打了個酒嗝,湊近他說,“誰叫她不給我落梅居的好酒喝,也讓她長長記性。用她做的衣服,換兩罈美酒,值了。”
秦鈺笑看了他一眼,“這衣服何止兩罈美酒?”
“什麼意思?”燕亭問。
秦鈺擺擺手,對小泉子吩咐,“將酒都拿走,上茶吧,再喝下去,燕小侯爺該躺地上了。”
小泉子連忙應聲,帶着人將桌子上的酒都撤走了。
燕亭不滿,但礙於秦鈺,沒吱聲,捂住額頭,說,“來一碗醒酒湯,程銘不是東西,暗中使詐,要不然我輸不了。”
“我看着你今天想喝酒,成全你而已。”程銘道。
燕亭扁扁嘴。
喜順連忙吩咐人去熬醒酒湯給燕亭。
宋方捅捅燕亭,“你看中的那個品竹不答應你?”
燕亭“嗯”了一聲,“看來小爺我要打光棍了,她看不上我。”
“忠勇侯府的婢女的確不是那麼好討要的。”宋方道,“尤其是那個品竹,我聽說也是出身謝氏。”
“誰討要了?是娶。”燕亭道。
“娶她也不同意?”宋方訝異。
“嗯。”燕亭揉揉頭,“她心意的人是子歸兄。”
宋方大驚,“不是同性一謝嗎?”
李沐清此時道,“雖然同性一謝,但早已經出了五福,可以通好。”
“要是我也選子歸兄,他比你討喜多了。”宋方拍拍燕亭肩膀,“大丈夫何患無妻?彆氣悶了,你燕小侯爺若是想娶妻,排隊的人多了去了。”
“你懂什麼,多少也不如那個心頭好。”燕亭揮開宋方。
“這話倒是對。”宋方點頭。
“照我說,女人就是那麼回事兒,大丈夫當該建功立業,兒女情長不過是雲煙。”程銘道,“看開點兒。”
“你倒是建功業啊!我們一個兩個忙的腳朝天,你這些日子在幹什麼了?”燕亭看着他。
程銘咳嗽一聲,“我對朝堂沒興趣,但是已經答應皇上了,屆時我的生意做大,軍餉我出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的軍餉可不少。”李沐清道。
程銘一拍胸脯,“放心!”
“這還差不多。”燕亭心裡舒服了些,“一起玩大的,我們累死累活,你也不能閒着。”
“我能閒着嗎?我若是閒着,就算你放過我,皇上放過我,秦錚兄能放過我?”程銘挑眉。
燕亭點頭。
說到秦錚,宋方問,“話說秦錚兄做什麼去了?從回京回府後,只見他一回人影。”
“他做的事情誰也做不來,打聽這個做什麼?”燕亭一個硬板踢了回去。
宋方一噎,想想也是,遂作罷。
幾人正說着,外面有人來稟告,“皇上,滎陽鄭氏族長和大老爺、長公子進城了。”
衆人打住話。
秦鈺想了想道,“去請他們來英親王府吧。”
“是!”那人立即去了。
程銘立即說,“我昨日才聽說滎陽鄭氏的人要進京,這也太快了吧。”
“娶媳婦兒嘛,當然要馬不停蹄了。”燕亭道。
秦鈺向金燕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與燕嵐、李如碧等一衆小姐玩的歡鬧,他吩咐小泉子,“將滎陽鄭氏人進京了,朕請他們來府的事兒告知王妃、大長公主、金燕郡主。”
“是。”小泉子連忙去了。
小泉子來到夫人的坐席前,對太后、英親王妃、大長公主作揖,“滎陽鄭氏的人進京了,皇上說讓他們來英親王府面見。”
大長公主一愣,“這麼快?”
小泉子點頭,“城門的人稟告,的確是進京了,是快了些。本來以爲最快也要晚上。”
“來的人都是誰?”大長公主問。
“據說滎陽鄭氏的族長鄭軼和大老爺鄭誠、長公子鄭孝純。”小泉子道。
大長公主點點頭,對那邊喊了一聲,“燕兒。”
金燕玩的正歡,沒聽到。
盧雪瑩一直注意着這邊的動靜,連忙放下牌道,“金燕,公主喊你呢。”
金燕聞言看向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對她招招手,金燕立即放下牌,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大長公主對她道,“滎陽鄭氏來人了。”
金燕看了一眼天色,“這麼快。”
“的確是到了。”大長公主看着她,“你要不要準備一番?”話落,不等她回話,對一旁的謝芳華道,“小王妃,你帶她去打扮一番吧。”
謝芳華站起身。
金燕從袖子裡拿出鏡子,照了一下,又放回袖子裡,搖頭,“娘,我髮髻沒亂,妝容也沒花,不是挺好的嗎?”
大長公主瞪了她一眼,“你總要正式一點兒。”
金燕伸手一拉謝芳華,“既然皇上在英親王府召見他們,就由芳華與我去門口親自接着吧,這正式了吧?”
大長公主一噎,“這……你去門口迎接,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了?娘,這裡這麼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讓他先看到我,萬一他眼睛花了,認不過來,記得清楚哪個是我嗎?”金燕道。
大長公主眼睛掃了一眼,“也是,那……”
“你們都坐着,我們去就行,雖然芳華長得美,但是我也不怕他瞧上,畢竟誰敢同錚表哥搶媳婦兒?不要命了。”金燕說着,拉着謝芳華就走。
謝芳華無語,只能跟上她。
英親王妃笑起來,“金燕說得對,讓她們去吧。滎陽鄭氏的人來了,總不能我們親自去迎。華丫頭是我們英親王府的兒媳婦兒,也是女主人,她帶着金燕出去迎,也是應當。”
“我怕她不莊重,讓滎陽鄭氏的人不滿。”大長公主道。
“這你就多慮了,金燕要纔有才,要貌有貌,又有出身。我看她這樣出去,自然端方,也沒什麼不好。滎陽鄭氏的人若是看不上她,還能看上誰?”太后也笑起來,“正如金燕自己說,難道看上小王妃?那秦錚可不幹。”
“秦錚就是個小閻羅王,這天下還有誰敢跟他搶媳婦兒啊。”大長公主自己也笑起來。
一衆夫人們又說笑起來。
唯一見過滎陽鄭氏嫡出公子鄭孝純的人便是明夫人,但是明夫人離開了,一衆夫人們都好奇,這鄭孝純有什麼品貌才華,有多出挑,竟然讓當初的謝氏長房敏夫人,後來的右相夫人,以及如今的大長公主看重。
謝芳華和金燕出了水榭,前往府門口。
秦浩以及喜順大管家和小泉子也隨後走出來迎接。
一邊走着,金燕低聲對謝芳華說,“秦浩的變化可真大。”
謝芳華點了點頭。
“盧雪瑩受苦一場,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若是秦浩以後真能好好對她,她也算是有後福了。”金燕又道。
謝芳華低聲道,“她要給秦浩納八房妾室。”
金燕嚇了一跳。
謝芳華也笑了笑,“還要看以後,夫妻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也是。”金燕點頭,挽住她手臂,“謝氏六房的謝伊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如今比起來,我還真是不及她有這份膽量。”
“伊妹妹今日也是迫於無奈了。”謝芳華道。
“就算迫於無奈,這樣的場合,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站出來的,至少這一點上,我就不及她。以後她真能等到鈺表哥回眸,我也祝福欣賞她。”金燕道,“自此後,謝氏六房的女兒也要名滿天下了。”
謝芳華見金燕心裡對今日的事情沒芥蒂,反而讚賞謝伊,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人與人沒辦法去真正的比較。
有的人千求萬求,求不來,有的人唾手可得。
雖然謝伊也不是唾手可得的那個人,但是金燕往後走的路,比她的路難多了。畢竟滎陽鄭氏的人這時已經進京了,很快就會見面。
爲大義犧牲,幾人能夠做到?
謝芳華和金燕說着話,來到府門口,滎陽鄭氏的人還沒到。
秦浩、小泉子、喜順三人來到,也與謝芳華和金燕一起等着。
大約也就等了半盞茶的功夫,一行三騎來到了英親王府。
當前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年過古稀,另有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老者,剩餘一位則是一位年輕俊秀,長相雖然不稱得上十分俊美無濤,但也十分耐看的男子。
三人均是風塵僕僕。
謝芳華感慨,那位鬚髮花白年過古稀的老者,應該就是滎陽鄭氏的族長鄭軼了。這般大的年紀,還騎快馬奔波,看起來身體真是硬朗,着實令人佩服身子骨。
另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老者,應該就是大老爺鄭誠,鄭孝純的父親。
那位唯一的年輕人,不難猜,應該就是鄭孝純了。
三人下馬,見府門口站着人,當前一位男子,兩位女子,男子俊朗,兩位女子一個絕美如畫,一個嬌質玉顏,其餘的一位掛着府內的大管家腰牌,一位掛着宮裡大總管的腰牌。
這幾人,一看都非比尋常。
老者上前一步,“在下是滎陽鄭氏鄭軼,攜子侄鄭誠,侄孫鄭孝純前來拜見皇上。幾位是?”
秦浩拱了拱手,“見過鄭公,在下是秦浩。”話落,他伸手一指謝芳華,“這位是弟妹謝芳華。”話落,又指向金燕,“這位是大長公主府的金燕郡主。”
滎陽鄭氏的人聞言一驚。
兩位老者目光頓時落在了謝芳華的身上。
鄭孝純一愣,擡眼認真地看了金燕一眼。
金燕目光與鄭孝純對視,對他福了福身。
鄭孝純連忙還了一禮。
二人相見,以禮相待。
那邊,鄭軼和鄭誠上前給秦浩和謝芳華見禮,“原來是大公子,小王妃,失敬失敬。”話落,對金燕含笑和氣地道,“金燕郡主。”
金燕上前給二人福了一禮。
謝芳華淡淡一笑,“鄭公三位從滎陽遠路而來,辛苦了。皇上、太后、王妃和大長公主都在內院等着各位,請吧!”
鄭軼、鄭誠連忙也道了兩句“請”,一行人向府內走去。
路上,謝芳華頷首問,“鄭公身子骨可真硬朗,據我所知,滎陽鄭氏距離京城路遠,你們最快也應該今日傍晚纔到吧?”
鄭軼哈哈一笑,“老頭子身子骨還算硬朗,小王妃說得不錯,滎陽鄭氏距離京城路遠,最快也應該今日傍晚纔到。我和鄭誠恰巧出門在外,聽到皇上召見,便匯合孝純趕來了。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明日晚上能趕到就不錯了,孝純由滎陽趕來,更辛苦一些。”
“原來是這樣!”謝芳華笑笑,轉頭對鄭孝純說,“辛苦鄭公子了。”
“皇上召見,理應立即進京,不辛苦。”鄭孝純連忙道。
謝芳華笑看了一旁的金燕一眼,對鄭孝純開玩笑地道,“鄭公子可是看準金燕郡主了?如今認識且記住了吧?稍後進去內院水榭,各府小姐們很多,你見多了人,可別記錯了人。”
鄭孝純沒想到謝芳華會開他玩笑,臉一紅,連忙擡頭又看了金燕一眼,搖搖頭,“在下記住了,識得金燕郡主了,斷不會記錯了人。”
“那就好。”謝芳華從鄭孝純言談神色間打量他,會臉紅的男子,一般都比較內向端正,人品都不錯。初見彬彬有禮,給人印象很好,怪不得敏夫人、右相夫人、大長公主都看重了他。
金燕用胳膊碰了謝芳華一下,悄聲對她道,“你若是把他嚇跑了,壞我事兒,我饒不了你。”
謝芳華拍拍她的手,笑着說,“放心吧,鄭公子哪裡是那麼容易被嚇跑的。”
金燕那句話極其小聲,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而謝芳華這句話故意用不小的聲音逗趣地說了出來,刻意讓鄭孝純聽見。
金燕的臉騰地就紅了,揮手打她。
謝芳華連忙躲閃,同時對她笑道,“金燕郡主,注意儀態端方,小心鄭公子沒被我嚇跑,被你的撒潑樣子嚇跑了。”
金燕立即住了手,難得紅了臉,看向鄭孝純。
鄭孝純向二人看來,臉色更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二人笑笑,咳嗽了一聲,小聲說,“在下爲求親而來,自然不會……不會被嚇跑的……”
謝芳華聞言好笑,想着這鄭孝純是個有意思的人,臉皮還真是很薄。
金燕明知謝芳華是別有目的逗鄭孝純觀其品行,但也被弄得不好意思了,佯怒地打了她一下,羞惱地道,“等着我告訴錚表哥收拾你。”
謝芳華頓時露出求饒的表情,“我不逗鄭公子就是了,你可別告訴秦錚那個小閻王。”
金燕噗哧一下子樂了,“俗話說一物降一物,還真是說對了。有你怕的人就好,省得你欺負我,我治不了你。”
謝芳華一時無語。
二人說說笑笑,沒有高門大院圍牆裡圈着的貴裔小姐的拘禮拘謹死板,讓鄭孝純有些訝異。
而鄭軼、鄭誠見二人如此,對看一眼,從兩人眼底交流着什麼訊息,也露出笑意。
謝芳華清楚地看到,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一行人來到內院。
此時,內院已經換了一番佈置。
秦鈺、太后、英親王妃、大長公主都坐到男客席這邊來了。李沐清、燕亭、程銘、宋方等人坐在了外圍。
鄭軼、鄭誠、鄭孝純三人來到,給皇上行叩拜之禮。
秦鈺起身,扶起了年逾花甲的鄭軼,溫和含笑,“鄭公年紀大了,以後見到朕不必行禮了。”
“多謝皇上寬厚,老頭子身子骨還硬朗,見到皇上,理應叩禮,禮不可廢。”鄭軼連忙道。
秦鈺笑了笑,“母后和大伯母、姑姑剛剛還在說滎陽鄭氏禮教極好,超越各大世家,看來真是如此。”
鄭軼連忙說“不敢”,帶着鄭誠、鄭孝純拜見太后,又給英親王妃、大長公主見禮。
太后笑着說,“鄭公免禮。”
英親王妃和大長公主目光落在鄭孝純的身上,二人打量之後,英親王妃笑着道,“這位是鄭公子吧?果然如傳言一般,一表人才。”
大長公主也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見金燕沒有不滿,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