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之時,王橋腦子裡經過短暫交鋒,最後決定“今天只請黃老師一家人吃飯,下次有機會再單獨請陳剛。”
他如今對陳剛的感覺很矛盾,理智上覺得不管陳剛人品如何,想追求進步的學生幹部必須和輔導員保持接觸;另一種想法是和這種人接觸太多沒有好處,不如保持距離。
與陳剛分手後,王橋來到黃家。經過一年時間,他和黃家關係很融洽了。幾分鐘之後,五人一起出發前往老味道土菜館。酸菜黑魚湯已經成爲黃家人時常回憶的美味,美味即將成爲現實,無論是外向的黃小波還是矜持的黃小琴都十分雀躍。
到了校門口,意外地再次遇到陳剛。黃永貴在昔日學生、現在的下屬面前很隨意,道:“你又跑到外面找吃的。”陳剛笑道:“外面開了一家湘菜館,我們幾個新老師去嚐鮮。”黃永貴道:“王橋弄了條黑魚,味道很霸道,一起去吃吧。”
王橋原本是計劃下一次再請陳剛吃飯,不料在校門口意外遇到陳剛,他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尷尬之情,笑着解釋道:“小波一直想吃黑魚,今天終於買到了。”
陳剛是聰明人,明白王橋是請黃永貴一家人吃飯,婉拒了邀請,與另外兩位新留校同事去新開張的湘菜館。轉過身去時,他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在心裡又記了一筆小賬:“王橋與黃永貴關係不錯,他應該知道我是九五級輔導員,分明是沒有將我瞧在眼裡,等以後有機會讓他明白縣官不如現管。”
王橋從陳剛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意識到陰差陽錯的碰面或許會讓未來的輔導員心裡不舒服,心道:“我不過就是請黃永貴一家人吃飯,陳剛真要在心裡記恨,我也沒有辦法,只能等以後來慢慢融洽。”
在老味道餐館裡,黃小波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和穿着服務員制服的呂一帆不停說笑。還主動給家裡人擺起碗筷。黃永貴奇怪地道:“小波,你怎麼這麼勤快,在家裡一點家務事都不做。”
黃小波道:“我這是在幫呂教練做事。”
黃永貴趁着兒女都跑出去的時候,詢問道:“你和呂一帆是不是有點意思?”
王橋道:“呂一帆是大四的。她家裡條件不太好,在店裡打打小工,賺點生活費。”
黃永貴道:“聽呂一帆的口音,是北三省那邊的吧。地方上當官的都是吃屎長大的,好好的國有企業非得搞死搞跨。真要有良心的官員就要爲共和國這些工人們着想。”
夏琴在一旁道:“你這人總是這樣,好像社會上就你一人做實事,下崗工人多也有客觀原因。”
黃永貴自信滿滿地道:“找機會我到地方上去工作,絕對比他們做得好。”
王橋好奇地問:“黃老師,你能從大學到地方上工作嗎?”
黃永貴道:“地方幹部有幾個來源,一是軍隊,二是學校,三是本地幹部,山大中層幹部到地方任職的不少,我爭取隔幾年也到地方上工作。算是曲線救國。”
夏琴打斷道:“高校有高校的問題,地方更是烏七八糟,天下烏鴉一般黑,我覺得在高校工作比地方舒服,環境好,沒有那麼多煩心事。隔學校不遠的區政府天天被下崗工人包圍,就算你去當個區長日子也沒有在高校舒暢。”
黃永貴道:“傳統知識分子的理想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談不上治國平天下,但是也不能就在山大這一棵樹上吊死。”
按照山大的行政級別,黃永貴算是副處級幹部。如果平職調動,他可以在東城區政府擔任局長職務,王橋暗道:“到東城區當局長,聽起來果然比中文系副主任更有權力。權力對男人有魔力,難怪有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說法。”
半杯白酒下肚,黃永貴興致高了起來,道:“這學期我不當你們輔導員,陳剛來接你們年級。學生會要搞一次補選,你要有思想準備。”
藉着酒意,王橋問道:“黃老師,有一件事我有點疑惑,在學生會選舉時,如果只是以當場投票爲準,怎樣實現系裡的意圖,或者換個說法,如果真的選舉出來根本不是你們想要的人選,怎麼辦?”
黃永貴說得很直白:“學生會選舉和國內多數選舉一樣,首先要保證組織意圖的實現,比如一個同學在系宣傳部做了許多實在工作,如果選舉時沒有相應措施,把一個不做事的和事佬選成了部長,而做事的人落選了,宣傳部的工作肯定要受到影響。當然在實際選舉中,能做實事的同學一般都能被選上來。選舉時在程序上必須公平公開公正,至於如何控制說穿了一錢不值,就是參加評選的人事先經過篩選,這樣就能實現組織願望。”
王橋又試探道:“黃老師,補選的時候我報宣傳部嗎?”
黃永貴道:“這個我還沒有完全想好,還得徵求其他幾位老師的意見。”
儘管沒有得到肯定答覆,王橋感覺還不錯,至少他在黃永貴心目中已經確立了相當地位,只要繼續把學生會工作做好,不愁以後的發展。
從老味道回到寢室,剛進門,杜建國給王橋來了一個茁壯的擁抱,道:“蠻哥,我就知道你要提前來。”王橋喊道:“胖墩輕點,你這堆肉山要將我壓死了,你這個山南人怎麼提前來了,一般都是越近返校越晚。”
杜建國鬆開王橋後,抓起一把老蒲扇,撲撲地扇風,道:“新聞社準備辦一份鉛印報紙,唐老師答應出面幫助牽線搭橋,我早點來就是落實具體事情。”
王橋道:“真的要出鉛印報紙?”
杜建國挺着胸膛道:“這是試印,看看效果。蠻哥現在是學生會幹部,校籃球隊隊員,書協骨幹,我是你的兄弟,無論如何不能給你丟臉,新聞社一定要搞成校園排名前三的社團。”他捧着肚子,可憐巴巴地道:“蠻哥,想吃肥腸火鍋魚了。”
王橋道:“你不早點說,我才從老味道回來。不過你一個人好辦,隨便炒份回鍋肉就能脹死你。”
杜建國眨着眼睛,道:“我有三個人,陳秀雅也來了,還有新聞社一個同伴。”
王橋瞅了杜建國兩眼,便和黃永貴一般追問道:“老實話,你是不是在和陳秀雅耍朋友?”
杜建國滿臉幸福地否認道:“哪裡、哪裡,我們都是新聞社的同仁,爲了共同理想而走到一起。蠻哥認識陳秀雅的媽媽,給我講一講她家的情況,我每次問到這方面的情況她總是避而不答。”
王橋將廣南第三看守所那一段經歷埋藏得很深,不願意讓同學們知道,他拍着杜建國的肩膀道:“別問我,等會吃飯時直接去問陳秀雅,我不當第三者。”
杜建國豎起中指,道:“蠻哥現在不耿直了。”
王橋道:“你到老味道吃不吃午飯?”
杜建國道:“要。”
王橋故意發出威脅的冷笑:“那我耿不耿直?”
杜建國道:“當然耿直。”
吃飯時,杜建國在陳秀雅面前則變得文雅有禮貌,一派紳士風度。陳秀雅比以前活潑多了,還趁着無人之機轉達了父親陳強的謝意,這是陳秀雅第一次在王橋面前談起父親。
第二天,趙波踩着開學的時間點來到學校。他以前喜歡留短髮,被取了一個青皮的綽號,這一次乾脆剃了一個光頭,引得師生側目。
9月15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接新生活動。
看着招展的紅旗以及激昂的音樂,王橋覺得時間過得真快,昨天自己當新生經歷猶在眼前,今天就變成了接新生的老生。在接新生時,老生們聚在一起最喜歡的話題永遠是漂亮女新生,王橋在審美上更傾向於成熟類型、身材高挑的女生,對這類帶着青澀的小女生沒有太多感覺。
杜建國挎着新買的相機,與幾位新聞社會員在各校系之間穿梭,採訪了六個新生和三個接新生的老生,很有新聞工作者的派頭。
忙到下午五點鐘,來報到的新生少了。王橋被杜建國拉到中文系辦公室旁邊的雜物室裡。杜建國從桌上拿起一份鉛字印刷的報紙,激動地道:“這是山大新聞社的第一份鉛印報紙,具有歷史價值。蠻哥,你在上面籤個字,作爲歷史見證。”
“我不是新聞社的人,在上面簽字不妥當。”
“我們新聞社同仁在老味道白吃白喝多少頓,你簽字,大家都舉雙手贊成。”
王橋裝模作樣地學首長氣派,揹着一隻手,另一隻手握着筆,寫道:“祝山大新聞社越辦越好,王橋。”放下筆,笑道:“等以後我當了首長,這份新聞社鉛印報紙具有歷史性的意義。”
杜建國想到“手掌好”這個典故,笑個不停。
王橋道:“你喝了笑和尚的尿嗎?一直在這裡傻笑。”
“我想起一個故事,與首長有關。”杜建國道:“一個青年騎車時,雙手放開車龍頭,樣子很自在,一個交警看見了,大聲地提醒他:手掌好!青年聽見了,得意的朝警察揮了揮手,頗有首長風範,回答道,同志們辛苦了!”
正在說笑時,透過雜物室的玻璃,看見秦真高和他的父親,陪着陳剛從香樟道朝辦公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