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過後,李仁德熱情地邀請王家人都住在李家。王永德不願意過多麻煩親家,婉言謝絕。
王永德、王橋和杜宗芬三人回到王曉在華榮小區的家。
李仁德、吳學蓮、王曉、李安健回到省政府家屬院。
14日,王曉開車接父母前往省人民醫院。
省人民醫院設施先進,醫生水平高,吸引了全省疑難重症病人,很多人爲了掛有限的專家號,凌晨就來到醫院等候。行走在醫院走道上,消毒水和病人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醫院味道。從一樓走到五樓,能看到無數形態各異的病人,有男有女,有年輕人有老年人,有富人有窮人,人的脆弱與無助在此一覽無餘。
掛號以後,一家人耐心地在專家門診外面等待,足足兩個多小時才與醫生見面。醫生略爲詢問後,開出一系列檢查單子。拿着檢查單子去交費,杜宗芬被檢查費嚇傻了,道:“還沒有看病,就要花這麼多錢!”王曉打斷道:“醫生當然要依據檢查結果開處方,不檢查就開藥是小醫院的毛病。別老是想着錢,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
抽血、尿檢後,母親去做B超,王橋和姐姐在走道外聊天。
“大學四年,我不會從家裡拿錢,一定要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王橋是第一次在姐姐面前說出自己的決定。
“二娃別想着去打工,認真讀書的收穫比打工強得多,這是我的經驗。我還有點積蓄,雖然不多,供你上大學足夠。”王曉其實也不寬裕,除了李銀湘留下的房產以及基本停業的裝修公司外,現金只餘下八萬多,這還是趙海所資助,但是她不想把困難告訴父母和兄弟。
“姐,你想錯了。第一,我不是才從學校畢業的學習,早就不習慣讓家人來養活,在復讀班沒有辦法做生意,但是在大學肯定能想到辦法;第二,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打工,打工辛苦,賺錢也不多。我說的賺錢是做小生意,比如餐館、書店、花店、文具店等,具體哪一行還沒有做決定,但是肯定要做一個生意。”
王橋與其他同齡大學生最大的不同是闖蕩過廣南,經歷非常豐富。經歷決定思維,儘管沒有一點啓動資金,他還是選擇做生意而不是打工。
“如果真要做生意,那一定要選準項目,啓動資金我可以提供,但是不能太多。”
“姐,我們事先說好,我有可能要借啓動資金,這筆錢必須要還的。”
“你別分得太清楚,分得太清楚就見外了,我只有一個弟弟,我不幫你誰幫你。”
幾項檢查結果在下午兩點以後才能拿到。一家人在醫院外面吃了便餐,兩點後去拿了結果,再找醫生診斷。下午四點治療結束。王橋手中提了一大包藥片、藥劑,杜宗芬一臉沮喪,唉聲嘆氣地道:“我怎麼會得這種病,要花好多錢。二娃馬上要讀大學,大妹公司不景氣,我以後不在省城治病,貴得咬人!”
王永德安慰道:“大醫院水平高,打針拿藥就行了。如果在昌東縣醫院治病,十有八九就要讓你住院,真要住院,這點費用打不過來。所以在大醫院看起來貴,實際上算起來還比小醫院便宜。”
王橋道:“關鍵是要能治病,不能治病,再便宜有什麼用。”
杜宗芬道:“現在企業不景氣,效益不好,說破產就破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要家要多存點錢。”
王曉挽着母親胳膊,道:“媽,別擔心錢的事情,人比錢重要,只要治好了病,比什麼都強。”
王橋走在最後面,暫時沒有把“在大學自己養活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免得增加母親杜宗芬的心理負擔。
15日,王永德原本準備返回昌東,李仁德堅持要帶親家到山南城裡玩一天。王永德不忍拒絕張家的好意,同意玩一天,16日再回家。
上午9點,李仁德駕車來到華榮小區樓下,帶着親家夫妻到山南公園遊玩。王橋不願意跟着幾個中年人遊公園,尋了身體不舒服的藉口留在家裡。他在窗邊看着小車走遠,正準備出門,接到姐姐王曉的電話。
“下午五點,你到家裡來找我,我們一起出去和趙海吃飯。”
“你出去吃飯的自由都沒有?”
“這事一句話說不清楚,記得五點鐘來找我。中午提前打個電話過來,讓家裡人有個準備。”
放下電話,王橋想着姐姐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況,暗自搖頭。他出門後,沿着東城區的街道漫無目的胡亂閒逛,尋找賺錢靈感。
九十年代以後,山南城區如氣球一般迅速膨脹,西部城區由菜地稻田變成了寬闊公路、廠區和樓房,地下被挖開,安放了密如蛛網的市政管網,重要機關大多搬遷於此,一座現代化新城拔地而起。東部城區作爲傳統老區,城市建設明顯落後於新區,街道狹窄,房屋破舊,但是在商業、文化、教育上仍佔據明顯優勢,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王橋走到育才中學附近,發現年輕人明顯多了起來,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暗自納悶:“現在是暑假,怎麼會有這麼多學生?這些年輕人明顯比高中生成熟,難道是大學生?”
有人在人羣中散發宣傳單。
宣傳單主要內容是《關於進一步改革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和畢業生就業制度的試點意見》,其中一段話引起王橋高度注意:“從招生開始,通過建立收費制度,改變學生上大學由國家包下來、畢業時國家包安排職業的做法。同時,建立相應的獎學金、貸學金制度,鼓勵學生努力學習,引導學生畢業後參與勞動力市場的競爭,國家不再以行政分配而是以方針政策指導、獎學金制度和社會就業需求信息來引導畢業生自主擇業。這樣,逐步建立起學生上學自己繳納部分培養費用、畢業後多數人自主擇業的機制。”
另一條是“高等教育不屬於義務教育,高等學校可以向學生收取部分培養費用,但要建立科學的收費制度,制定合理的收費標準。收費標準可因地因校因專業而異,既要考慮到實際培養費用,又要考慮到學生家庭的承受能力,由學校提出意見後報學校主管部門實事求是地確定。”
王橋反覆琢磨:“從宣傳單的意思來講,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學校卻不再統分統配,而且還要交比現在更高的學費?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
在他原來的想法中,賺錢主要是爲了支付生活費用以及學雜費,如果學校要收取培養費,這個培養費肯定比學雜費高得多,否則不會單獨出一份文件。他再讀一遍宣傳單,基本確定自己的判斷大體沒有錯,不由得怒火中燒,忍不住罵娘。
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一幢大樓外牆懸掛着一副不太起眼的標語——山南首屆大學生雙向選擇會。大樓入門處有一塊牌子——山南市人才交流中心,牌子下面是人才交流中心示意圖。
王橋順着人流來到二樓大廳。大廳擺了一圈桌子,圍成四方形。每張桌子都放着用人單位的招牌,有“山南糧食集團”“山南建築投資總公司”等國有企業,還有如“木山集團”等私人企業。最初王橋並不清楚哪些是國有企業和私人企業,聽到參加應聘同學議論,才知道人頭攢動的是國有企業,門庭冷落的是私人企業。
“山南建設銀行”桌前圍了厚厚幾圈同學,他們表情嚴肅,手裡拿着簡歷,奮力朝前擠。
另一家名爲“沙州建投”雖然在桌前寫着“國有一級企業”的介紹,由於不是“山南”開頭的企業,與山南建設銀行相比顯得門庭冷落。“沙州建投”桌後坐着一位衣着端莊又不失時尚的年輕女子,她低頭看着手中資料,並不理睬走來走去的學生們。
王橋覺得這位女子面熟,停下腳步,多看一眼。
居中所坐的女子是沙州建投最年輕的副總經理李晶,她親自帶隊參加山南省第一屆大學生雙向選擇招聘會,沒有想到,滿屋子來應聘的大學生都眼高於頂,找工作帶着明顯的盲目性,追逐着帶有“中國”“山南”字頭的大公司,比如山南第五建築公司業務下滑嚴重,實力遠遜於沙州建投,因爲帶有“山南”兩個字,招聘桌前堆了厚厚一疊應聘書。沙州建投實力遠超山南五建,因爲帶着沙州的帽子,只算地方軍,大學生們不屑於往地市下屬企業投放簡歷,這個展臺目前只收到一份應聘書。
李晶感覺有人駐足桌前,擡頭看了一眼,隨口道:“這是我們公司的資料,你可以看看。我們雖然是沙州的國有企業,實力還是很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