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藍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她悲哀的眼眸沒有了神韻,捲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她的眸子倒映着紅色的幾個字。
波浪的捲髮襯着菘藍精緻的小臉,她動了動小巧的嘴巴,卻說不出話。大概是太難過了吧,怕一張口就會掉眼淚吧。
餘梔被她握着的手更加緊了,溼潤了,像是窩在被窩裡的溫熱。餘梔看到菘藍的眼眸暗淡下來,她花了妝的臉更加蒼白,看不到一絲生氣。從往手術室走的路上菘藍的另一隻手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好幾次停下來感受着肚子裡的小生命像踢皮球一樣鬧騰着告訴自己,他想要活下去。
他應該是醒了。菘藍這樣想着,笑起來有絲悲涼。
“是捨不得嗎?”餘梔蹲在菘藍跟前,想要去觸摸的手停在了空中,她望向菘藍,看到她對自己點了點頭,便放心的把手摸向了她的肚子。
“可現在我就要失去他了,”菘藍訝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沒有掉眼淚,也許自己沒有那麼難過吧。她瞥向餘梔,發現她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溼潤了,鼻子紅彤彤的像個小草莓,劉海遮住了半張臉,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她哭了。
餘梔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難過,總之就是非常難過,也就只能哭了。
“喂,是我打胎啊,痛的是我自己,我都沒哭你有什麼好哭的,”菘藍開始心疼起眼前這個女孩,就像南藤對自己說的,餘梔真的是個非常單純的人。
菘藍揉着餘梔的頭髮,想要讓氣氛輕鬆一點,想了想說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嗎?”
呵呵,這話題貌似沒有比剛纔的多輕鬆。
餘梔搖了搖頭,她的手一直沒捨得離開菘藍的肚子。
“跟南藤說的一樣,你真的好特別啊,”菘藍把手撐在椅子上。聳了聳肩,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大霧,回憶着說道,“他們知道我懷孕了第一反應就是刨根問題。卻沒有想過我根本不願提這件讓我痛苦的回憶,因爲我不想再痛一次….他們不根本就不懂….”
說到後面,菘藍哽咽了,她的鼻尖也跟餘梔一樣變成了一點紅。
經過的醫生護士就像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他們機械的吐出幾個字。眼眸裡是比深海還要無盡的深淵。他們戴着口罩把你從等候區叫到手術室,你躺在白色的牀上,周圍除了機器發出的聲響還有冰冷的手術刀發着晃眼的白光。
身邊有人在走動,依稀看到是穿着白色的衣服,菘藍在那刻覺得他們就像是迎接自己的死神。
你甚至都沒有看清他們長什麼樣子,只記得涼涼的手術刀劃開皮肉的聲音,倒也沒有菘藍想象痛的生不如死,相比跟心死算得了什麼。
菘藍聞到了自己的血腥味,甚至有點愛上了這種感覺。菘藍覺得再慘,也不過如此了。再通,她也麻木了。
可當肚子裡一團溫熱的東西一下子被掏空了,菘藍猛然清醒過來,她掙扎着,什麼也抓不住,就連心也跟着被掏空了。
她想哭,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菘藍躺在病牀上,面色蒼白,眼眶紅了,卻沒有眼淚掉下來。
她嘆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這個不該存在世界上的小東西終於永遠的消失了,它再也不會像惡魔一樣折磨自己了。只是差一點,就差一點,如果自己抵住了流言蜚語。你差一點就可以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菘藍手指顫抖的想去摸肚子,當指間碰到衣服她害怕的縮了回來。肚子沒有了小天使,他去了真正的天堂了。
他們都以爲菘藍不在乎肚子裡的孩子,可骨肉分離,菘藍痛的刻苦銘心。
——未降臨到世界上的小生命,你一定要恨我。永遠也不要原諒我,是媽媽自私的連讓你睜開眼的一秒鐘都吝嗇給你,我會永遠記得你,你也不要忘記恨我。
餘梔跑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望着鏡中兩眼紅腫的自己,餘梔哭的有些累了,剛纔一股情緒涌了上來,餘梔控制不住就哭了。她看到了自己,當初林曉依狠下心來那麼,餘梔也不會活得像現在這麼累。
爲什麼,爲什麼要生下自己來承受他們都無能爲力的事情,既然沒有做好爲人父母的準備,那麼爲什麼要讓孩子來跟你一起承受生活的苦難。
這麼說是不是太沒良心了?餘梔笑了笑,在林曉依的心裡,自己不就是個白眼狼嗎。
想到菘藍還在等着自己,餘梔隨意打理了下,至少看起來沒有剛纔狼狽。出了洗手間餘梔想了下,還是先去幫菘藍把手術費交了,好在林曉依昨晚有給自己錢,不然付錢的時候萬一不夠,那可就丟死人了。
餘梔回到病房看到菘藍已經下牀了,緊張的跑上去扶着她,“你怎麼跑下來了啊,快坐下。”
“沒事沒事,我沒那麼嬌氣,只不過是人流手術,做完就可以出院啦。”菘藍說着還準備蹦躂兩下,連忙被餘梔阻止住了。“天啊,你快坐下,別嚇我了,沒把你照顧好我都沒臉去見南藤了。”
菘藍坐在牀邊,雙手撐着牀沿,仰頭被餘梔緊張的神情逗笑了,“放心放心,他要敢欺負你我第一個揍他。”
餘梔一時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裡緩過來,菘藍越說自己沒事,餘梔心裡就更難受了。
也不是說餘梔盼着她不好,而是餘梔認爲菘藍的笑,只不過是保護自己的面具,大概是害怕別人擔心,她習慣了別人看到她的笑就以爲她很好。
其實她一點也不快樂,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笑。
想來,菘藍應該也是個從小被幸福包圍的人吧。
“是誰說要揍我呀?”南藤帶着大包小包的營養品艱難的從狹小的門口擠進來,餘梔見狀立馬上去迎接。
南藤一下放東西就急切的趴到菘藍身邊,他握着菘藍冰涼的手,嘗試着,卻溫暖不了她。
菘藍窘迫的把手抽了出來,別過視線,不敢面對南藤炙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