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察覺,去北瀆的日子又近了。
柏子仁走的那天餘梔編了個謊,沒有去。她內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答應了柏子仁給他送機,但誰讓他碰上我這麼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呢。她想了想自己跟柏子仁並不算很好的朋友,雖然他們有着共同的朋友白芷,但餘梔並不想以此來捆綁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不喜歡跑步那就不要跑了,不喜歡的人那就不要見了,不喜歡的事那就不要做了,也許這看起來太自我了,但我又能堅持做自己多久呢。
天空萬里無雲,南藤一如既往每天要做四份兼職,不是在工作就是騎着破舊的單車奔波在上班的路上。每天依舊傍晚會在天橋賣唱,餘梔除此之外就很少再看見他了。他就像一粒塵埃一樣,不見蹤影。他習慣了要對着無數人笑,跟沙苑子一樣,南藤笑起來特別好看,嘴角還有淡淡的酒窩,讓人看到心情也不自覺的好起來。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爬了上來,溫和的亮光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空中飄滿的塵埃,折射到大理石瓷磚,佈滿五顏六色的光芒。
機場也可稱爲空港,光聽到就很傷感呢。來來往往的人羣裡,航站樓裡,屏幕上的“正在值機”映入眼簾。白晟閉着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聽到飛機時嘈雜的響聲,白晟莫名有一種難過。
柏子仁跟大家告別的時候,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剪掉了柔軟的頭髮,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扎人的寸頭,配上他很好看的面孔,沙苑子從沒見過這樣的柏子仁,竟覺得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他。
白芷被他緊緊抱着,呼吸弄得白芷脖子有點癢。她可以感受到柏子仁有力的手臂,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單薄的襯衫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明明就是小時候一被人欺負就躲到白芷身後的鼻涕蟲,明明就是小學三年級看到漂亮阿姨就跟着人家走的小色狼,明明就是去鬼屋玩被嚇到腿軟尿褲子的膽小鬼,明明就是想吃蛋糕因爲沒有錢買站在櫥櫃外哇哇大哭的小男孩,最後還是白芷摔了小豬存錢罐給他買了一整塊巧克力蛋糕。
好像昨天還是可以拍着他的腦袋喊“你是豬嗎”,現在白芷只能夠到他的肩膀了。
“餘梔沒來啊,還想好好跟她告別呢,看來要好久才能見到你們了。”
沒有人說話。
“白晟啊,你真的不要再熬夜抽菸了,也不要老帶着白芷去吃那些路邊攤,真的很不健康也不衛生…每次跟你說你都裝作沒聽見,你健不健康跟我有啥關係,對不對,我也跟着瞎操心…哈哈”
“還有啊…”
沙苑子踹了他一腳,“你是在說臨終遺憾嗎?又不是不回來了,大男人囉囉嗦嗦,娘不娘啊!”說話的時候她哽咽了,把頭低的很低,額前的劉海遮住了眉目。
柏子仁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照顧好自己。”
“別說了,我不想哭的。”
白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後埋入人海里,再也找不到了。白晟感覺心臟像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切去一角。真的是離開了纔會懷念,失去了纔會珍惜。很多年了,回想起,白晟每段記憶裡都有柏子仁,已經不是朋友兄弟,而是家人,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把他們強留在你身邊,那樣太自私了。白晟知道,即使柏子仁回來,也不是現在的樣子了。
如果你愛一條魚,那就給它大海,如果你愛一隻鳥,那就給它天空,如果你愛一個人,那就放他走,別回頭。
白芷來找餘梔的時候,天剛矇矇亮。客廳只留了一小盞燈,林曉依出來泡了杯咖啡,看到她走進餘梔的房間,沒有看清她的臉,但有種似成相識的感覺一閃而過,並沒放在心上,繼續撲在電腦前整理資料。
餘梔一頭霧水,她看不懂白芷眼睛裡的情緒,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白芷,餘梔有些心疼。白芷換上餘梔的睡衣,鑽進餘梔的被窩裡,摟着她,把頭貼在她的鎖骨上。兩個女孩第一次躺在一張牀上,做着這麼親密的動作,餘梔握着她冰冷的手,想捂得暖和點,但白芷把她抱的很近,餘梔有些不習慣,但不忍推開她。
餘梔感覺滾燙的**打溼了肩膀,順着鎖骨往下滑。
“哭了?其實沒有關係的啦,柏子仁會回來的啊,他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學,未來一定很好,我們應該爲他高興不是嗎。”
“白芷啊,我一直以爲你很快樂呢,我以爲笑就是開心了,可我覺得你笑的很假,你演的真不好。”
白芷翻了個身,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眼淚,“其實我不是因爲柏子仁走才難過的,我只是突然看到哥哥眼裡的落寞,別人都沒注意到,但是我看到了。覺得哥哥很不容易,從小到大爸爸媽媽不在家都是哥哥帶着我的,有好吃的都留給我,什麼都讓着我,護着我,而我竟然這麼沒出息…”話說到一半眼淚又控制不住涌了出來。
“你很棒啊,這有什麼好哭的,在愛你的人眼裡,你是獨一無二的。”
“不…餘梔,你不懂的,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不是這麼簡單的。”
“沒關係啊,你也不用全都告訴我,你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就好了。”
“餘梔,爲什麼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白芷望着天花板,任憑眼淚往兩邊流。
“相愛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嗎?”
從前的夏天,餘梔總是一個人每天電影院與家兩點一線的生活。一覺醒來發現已經下午,吃不完的冰淇淋,看不完的美劇英劇,沒有結尾的日本動漫,開口說話卻找不到人願意傾聽。餘梔想起了白晟,晚上被大風吹亂的頭髮,他牽着自己手的力量,走到天亮的油漆馬路,熱騰騰的生煎包裡流出滾燙的湯汁。
很幸福。
很遙遠。
一腔熱血才發現過了好多年,再回首,怪自己勇敢過了頭,你的幾次敷衍就信以爲是山盟,有太多一意孤行才恍悟是非對錯,我也曾動搖做那些無濟於事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即使很多年以後才領悟那些是多餘的,可在我的腦海存在了很多年,我不怕,我不累,我不後悔。
2012年.餘梔
“歡迎觀臨,店慶期間有很多新品,多買還有優惠喔。”南藤朝着走進來的顧客微微傾了下身,頭上的糖果帽子也隨着晃動起來,充滿魔力的笑容,總是這麼感染人。
“老闆心真大,把店扔你一個人也不怕賠光了。”
“你這說什麼話呢,老闆還想升我當店長呢要不是我不答應。”
“那你倒是答應啊,這可比做那麼多兼職輕鬆。”“這個嘛...誰讓我一生**不羈愛自由呢,”南藤吐了吐舌頭,“不過,餘梔,我總是看不清你,有的時候我以爲很瞭解你了,可突如其來的一件事又讓我問心自問我們是不是朋友,還是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導自演。”
餘梔看着南藤把麪包裝進透明袋子裡,注視着他的眼睛說,“認識我的人啊,有人說我矯情,有人說我寬容,有人說我虛僞,有人說我真實,有人說我小氣,有人說我大方,不管別人怎麼說,這些都是我,只是看你是誰,對誰用什麼態度,都是由我來定的。”
南藤伸手就拉着餘梔的嘴角往上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來,笑一個,露出八顆牙齒,對了!哈哈,你真醜。”
餘梔站在收銀臺前,打掉他的手,“我笑起來很好看的,你不要醜化我好嗎,!”
“那你就要多笑呀,”南藤把客人的食物包裝好遞給她,露出他標準的微笑“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一定要來哦!”
“你嘴真甜。”
“不甜怎麼賺錢。”
門口一羣小孩子圍在“米奇”身邊爭先恐後搶着要它手裡的氣球,空氣裡飄着剛出爐麪包的味道,對外可見的廚房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師傅在做圓滾滾的手工糖果,服務員把一盤又一盤精緻的蛋糕放進櫥窗內,從身邊走過,餘梔可以聞到可口奶油的香味。
餘梔看每個人都很甜,心一下就柔軟起來,可以開這樣小店的老闆,每天一定很幸福吧。
一直忙到深夜,店裡人不算多了,南藤看了看時間,說道:“再過十分鐘就可以打烊咯。”餘梔伸了個懶腰,“這一天真的是數錢數到手抽筋,不過都不是我自己的。”
門鈴聲響起。
“歡迎光臨哦,甜品已經全部賣完了,而且我們已經打烊咯,請明天再來吧。”
餘梔擡起頭看到白晟,愣了愣,笑容漸漸散去,好像褪去了盔甲,四肢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