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下雨了,積攢了好幾天的烏雲終於散去了。
關了燈的房間陰沉沉的,餘梔趴在窗臺上,看着雨滴拍打在窗戶上,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再過段時間就要去北瀆了,馬上迎來四年的大學生活,這些都不是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跟白晟在同一所大學。填志願的那天,餘梔趴在桌上偷偷看着窗邊睡得很熟的白晟,他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平常的樣子。可餘梔想到了很多,不知道他想考什麼城市什麼學校,不知道以後他還認不認識我,不知道他喜歡誰,什麼都不知道啊,怎麼喜歡。只知道他每天打什麼車,喜歡吃什麼,這有什麼用,唉。
餘梔盯着白晟寫字的每一筆一劃,還是不知道他到底寫的是哪個大學。餘梔低頭在自己的志願表填了北瀆大學,可心裡沒有底,但她決定賭一把。
北瀆說遠不遠,說近但也有坐三小時的火車才能抵達。餘梔從沒離開過上海,最遠的路就是從學校到家,因此她十分期待在北瀆開始的生活,聽說北瀆是全國最佳的觀海城市,餘梔沒有看過海,她很想見一見大海是什麼樣的。
所有人都在意外餘梔明明可以保送出國留學,卻選擇留在北瀆,這就像有份年薪百萬的工作送到她面前,而她卻選擇每月三千的工資,令人摸不着頭腦。林曉依知道以後整整一個星期沒跟餘梔說話。
爲什麼?因爲她喜歡白晟啊。喜歡的有恃無恐,喜歡的小心翼翼,餘梔站在白晟面前,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她甚至都不敢幻想能跟白晟講話,可在畢業典禮那天,全都變了。第一次跟白晟呆在狹小的空間裡,第一次跟白晟靠的那麼近,第一次跟白晟說話。餘梔不敢笑,她怕自己一笑,她們就都走了,而自己還傻傻的站在原地。餘梔總是很在乎別人眼裡的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嬉笑打鬧,一個人孤獨沉默,雖然這看起來很幼稚,但餘梔很在意。
傻笑。
餘梔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平凡,還是平凡。扔到人海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再看看在學校裡每天總會收到很多情書的白晟,唉,不要去想了,你跟他不是一路人。餘梔想。
在天台夜醉的時候,白晟問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過去,餘梔微醺的搖了搖頭,說到底,自己在他面前,已經低到塵埃。
白芷也考到了北瀆,不過北瀆藝術大學是在北瀆的最邊沿,也就是郊區。多少喧譁也打擾不了這座學府安靜從容的屹立在這,周圍花草繚繞,草長鶯飛,能聽見鳥聲也能聞見樹香,倒也適合這羣有藝術氣息的人們。餘梔並不意外白芷志願會填藝術學校,因爲她聽過白芷拉的小提琴,特別好聽,而且白芷長得又好看,就算在美女如雲的藝校也顯得很出衆。餘梔很羨慕多才多藝的女孩子,好像自己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餘梔原本以爲沙苑子也會去藝校,但她填的是體校,而且是在很遠的北方,餘梔很意外,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在體校那得多遭罪啊,但這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黑了,柏子仁望向窗外什麼也看不到,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昏昏睡去。空姐推着推車從走道經過都忍不住回頭再看幾眼,然後小跑着到車間去,跟幾個小姑娘炫耀自己看到了一個長得很帥的乘客。
柏子仁夢到了小時候模樣的白晟,儘管不說話他都能一眼認出白晟的背影。都說長大了什麼都變了,可白晟眼裡一副浪蕩不羈的神情是不會改變的,怎麼說呢,就像關在鐵牢裡躍躍欲出想要撕咬的惡狼。而白芷像是一隻連老虎看到都會害怕的小白兔。
在空中呆的越久,柏子仁越感到不安和孤獨。沒一會就醒了,飛機內一片死寂。出國留學是爸爸決定的,爲了能更好的繼承公司,柏子仁也都知道,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說了有什麼用呢,早晚都會分開的,我們這些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
他好像從玻璃窗上看到白晟白芷的面孔,從一開始就決定忘記的他,爲什麼最捨不得的也是他。
又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亮了,離紐約越近,柏子仁就越惶恐。
空姐遞來了一杯溫水,柏子仁喝下,滿嘴的苦澀。
沙苑子依依不捨的抱着白芷,淚水在眼眶打轉。沙苑子的學校比其他學校開學的早,白晟不解的看着白芷哭成淚人,就連柏子仁走的那天白芷都沒掉一滴眼淚,女生真難琢磨啊。沙苑子減掉了齊腰長髮,剪了跟男生一樣的短髮,她五官嬌小,身高也不矮,餘梔都嘖嘖感嘆她比男生還要好看,只是那一頭長髮讓餘梔覺得可惜,餘梔也想留那麼長的頭髮,只不過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衝進一次理髮店,好多年過去了,還是齊肩頭髮。
開始檢票了,白芷抱着沙苑子不肯撒手,沙苑子面無表情的抱着她,心裡五味雜陳。餘梔站在旁邊看着白芷哭的泣不成聲,心裡難免有些失落。沙苑子或許比自己更重要吧。白晟看不下去拉開白芷,催着沙苑子快進去檢票。沙苑子緊緊地抱了下白芷,在她耳邊輕輕說道,“等我。”
好不容易整理完行李,餘梔躺在牀上舒了一口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房間淡淡的茉莉香。一切都準備好了,去北瀆。睏意漸漸上來,餘梔蹦了起來。還沒有跟南藤說自己要去北瀆了呢。
餘梔特意繞了一圈經過天橋,沒想到南藤一看到餘梔就衝着她招手,“你快看啊,我今天賺了好多錢。”
“我正想去店裡找你,路過天橋順便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啊,可現在這個時間你不應該在上班嗎?”
南藤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聲音漸漸縮小,“裁員高峰期,又被老闆開了,說多了都是淚…現在我也沒平時那麼忙,來天橋的時間也多了。”
天黑了,月亮照亮了周邊的黑雲,遠處一片未散去的紅霞。無論什麼時候看,天空總是那麼美。
“餘梔你還記得在天台那晚嗎,我從沒呼吸到那麼幹淨的空氣,我從沒那麼認真的看過天空是什麼樣的。”
“因爲大家都在奔跑,他們只顧及眼前的利益,怎麼會擡頭呢。我不知道那晚天空是什麼樣的,我只知道那晚我們都喝多了,我好像是哭了,但似乎也沒有。好像突然釋懷了,自己一直逃避的東西,想站起來去面對了。”餘梔坐在天台階梯上,兩手扒在欄杆上,望着天邊答道。
“我跟你講過菘藍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跟她很像,不是說長得很像,而是我跟你面對面的時候,就好像跟菘藍面對面一樣…不不不,我不是把你當成菘藍纔跟你做朋友的…哎呀,說不清了。”南藤抱着吉他,拍了拍腦袋。
“我懂得。其實我今天過來跟你說的不是這些,而是後天我就是去北瀆大學報到了,想來跟你說一聲。從前我都不會找人特意說這些傷感的話,但我真的把你當朋友,這個暑假我過的很開心,謝謝你。”
“你想不想喝酸奶?”
“啊?”
“我去買。”
餘梔無厘頭的看着他跑遠的身影,內心哀嚎:我這麼認真的跟你講話,你就問我喝不喝酸奶?
南藤跑了一段路停了下來,折回來,“我說怎麼這麼重呢,”說着氣喘吁吁的放下吉他,“你能喝冰的嗎?”
“能。”
餘梔沒有碰過任何樂器,在音樂上完全是個音癡。她輕輕拂過南藤的吉他,指間還有點顫抖,她拂過琴絃,想起南藤說他喜歡指間滑過琴絃的感覺,可餘梔覺得並沒有什麼奇妙的感覺,大概能體會吉他美妙的人不是她吧。餘梔收起手的時候留意到琴身刻有“菘”“藤”兩字,周邊棱角已經被磨平了,想來這把琴已經跟着南藤很久了。餘梔想,那個叫菘藍的女孩一定也是很喜歡音樂的。
南藤抱着一大袋吃的回來了,餐巾紙包着酸奶遞給餘梔,“絕對好吃到哭,以後你到北瀆想吃都不會有人給你變出來了,怎麼樣,有沒有很感動啊。”
“太自戀了吧。”餘梔嘴上這麼說,但南藤還是很細心的男孩,他會拿紙巾包着冒着水珠的酸奶,生活裡,餘梔自己也不會注意到。
“好像是冰淇淋,還真沒吃過這樣的,這個牌子我也吃過,可這就是一普通的酸奶啊。”
“求我。”南藤得意的在餘梔身邊坐了下來,自問自答,娓娓說道,“你知道酸奶在冰箱裡呆多久最好吃嗎?答案就是兩小時,因爲這個時候酸奶已經慢慢形成冰渣了,這時候拿出來攪一攪,口感就跟冰淇淋一樣,這是以前菘藍告訴我的,現在我教給你,以後你吃起酸奶就想到我啦。”
餘梔感動的眼睛涌出了淚花。
“你是不是喜歡白晟啊,在金澄大廈天台那晚我就看出來了。”
餘梔的眼淚又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