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梔想起那個每天可以看四十四次日落的星球,跟喜歡看日落的小王子。人在難過的時候會愛上日落,她突然可以感同身受,小王子一定很難過。
繁華的都市燈火通明,圍觀的人羣漸漸散去。南藤愛惜的撫摸着吉他,對着人羣一一鞠躬,嘴裡不停的唸叨着“謝謝謝謝”。劉海已經被汗水打溼,緊緊的貼在額前。他看了一眼時間,繼續整理琴盒裡的零錢。
餘梔站在旁邊看着他把一團團緊皺的“五塊”“十塊”捋平,厚厚一疊,塞進包裡鼓囊囊的,又把硬幣一股腦的倒進腰包裡。襯衫被水洗過的有些褪色,汗水浸溼的依稀可以看到脊骨跟黝黑的皮膚。走過的路人下意識盯着他看,流露出跟看乞討者一樣的眼神,南藤毫不在意的衝他們真誠的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上個月已經立秋了,但太陽還是狠毒。餘梔發現比起第一次遇見南藤,他消瘦了好多,也曬黑了很多。
天橋下的燈光很暗,兩個孤獨的影子靠的很近,但兩人誰都不開口說話。
“你在這裡幹嘛?”南藤像是對着空氣講話,除了嘈雜的聲音聽不到回答。
餘梔心裡涼了一下,不習慣他的語氣,張開口老半天沒有講話,好一會才擠出一句,“今天是我太過激了,說的話太過分了,對不起。”
“啊哈,這個啊,我早忘了。看你一臉死氣沉沉的我還以爲出什麼大事了呢。”
“你吉他彈得真好聽,好多人給你鼓掌,我都擠不進去。”餘梔鬆了下來,一前一後的跟在南藤旁邊。
“瞎彈的,今天天太熱,人沒以前多,賺的也少,”南藤看了一眼時間,停下來,提了提肩上的吉他,問她“你要跟着我多久啊,現在要上班去了。”
“那你先去忙吧,我回家了,炸雞挺正宗的就是有點涼了…湊合吃吧…拜。”
“等等,有家甜品店過幾天搞店慶人手不夠在招兼職,而且工資是平常的三倍呢,你要不要來試試?女孩子應該都很喜歡吧。”
“好啊,我也沒打過工,過段時間也要一個人去北瀆了,歷練一下也挺好的。”其實都是一個人,做什麼都無所謂了。餘梔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笑了笑與他道別。
菘藍,你知道嗎,後來我遇見的每個人都很像你,我可以一眼看到他們內心深處的東西跟佈滿老繭額心臟,因爲靠近不了所以纔想遠離,他們不是天生冷淡,只是隱藏的比較深而已。這些都是你教會我的,可我在你離開以後才明白。
2012年.南藤
下了飛機,林曉依放下行李沒來得及給女兒打電話就直接去了公司。做完報告以後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就走進會議室開會,忙碌到各個部門下班了才吃上今天的第一口飯。一天又進入了倒計時,暮色漸漸黑了起來。她纔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做。
林曉依跟好幾年前一樣清一色的職業裝,短髮齊耳,她靠在沙發上,直視着胡悅芸,淡淡的說道:“你也不用迴避了,又不是不認識,坐下吧。今天大家都在,我們就把話敞開聊。”
“我不想聽你們之間的事情,趁早把這些瑣事給我理理清楚了,三天兩頭給我找事,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餘浩傑趴在胡悅芸肩上揉了揉眼睛,她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還是吵醒了他。
“夠了,能不能好好說話,別嚇着孩子。”餘慕辰站了起來拉着胡悅芸坐下,“你這次來有什麼事,是不是餘梔出什麼事了?我知道你沒什麼重要的事是不會放來我這的。”
“你能不能盼我們點好啊?離婚的時候我們達成協議你不能出現在我跟我女兒的生活中,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去偷偷看小芷,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你們過分的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是不是有點不仁義啊?”林曉依刻意說重“你們”二字,盯着胡悅芸看。
“什麼你們啊,是你自己跑去國外逍遙,把女兒一個人扔在這裡,是死是活都跟你無關緊要,老餘爲了給你女兒做飯,半路還出了車禍,腿到現在還沒痊癒,我們幫你照顧女兒難道還有錯了不成?”
“都多久的事了,你還提它幹嘛。”餘慕辰埋怨的看了她一眼。
“你清高,你仁慈,你心善,但是請你以後不要把這些心思放在我女兒身上,你做的那些齷齪事以爲可以瞞天過海嗎,你以爲所有人的智商都跟你在同一水平面嗎?”林曉依站了起來,挽起袖子,眼睛堅定的看着她,“我告訴你,你給我適可而止,我們這代人的恩怨不要牽扯到孩子身上,餘梔要是出什麼事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胡悅芸被她的氣場震的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好一會纔開口了,林曉依已經拿起包準備往門口走了,但不知她聽到沒有。
“你女兒跟白玄昇家的兒女關係可不一般,這纔是你應該擔心的吧。”
白晟望着一片漆黑的房子,看了看手機已經晚上八點了,餘梔還沒回來。柏子仁靠在副駕座上打了一個哈欠,“不是說出來兜風嗎,你都停這裡多久了。”
“車子開這麼久不得休息休息,它也會累的嘛,跟你一樣打哈欠。”白晟越來越焦急的拿着手機猶豫要不要打電話。
“擔心就打電話唄,別找這麼多借口了,這麼晚一個女生很不安全的,”柏子仁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想想,萬一碰上個小偷搶劫的怎麼辦,手裡正巧有刀怎麼辦?也有可能是個變態色狼,這都說不準,餘梔不像白芷,這些人遇到白芷跑都來不及,但變態色狼的恨不得都盯上餘梔這樣的小姑娘呢。”
“就怕遇到你這樣的變態色狼,你打,快點。”白晟撲倒柏子仁身上搶過他的手機。
“你逗你玩呢,這才幾點呀,變態色狼不會這麼早出來覓食的啦。”
“通了通了,快講快講。”
餘梔跟南藤告別後不想回到只有一個人冰冷冷的家,塞着耳機聽着歌,遇見一個路口就往前走,走過樹影婆娑的馬路,殘缺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夜空,耳裡的音樂停了,她盯着陌生的號碼不作聲,電話那頭也一點聲音也沒有,彼此沉默了幾分鐘就掛了。
她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走進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看不見燈光也沒有路人,她不知所措起來。
“你幹嘛不講話啊。”
“我講什麼啊。”
白晟跟柏子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打一次。”
餘梔看到遠處燈光閃爍,跑到市區喧鬧的人羣裡才安心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攔了輛車往回家的路上趕。
“無人接通…”
“這大晚上她會去哪啊。”
“你擔心她就打電話給她啊,沒什麼抹不開面啊。”
“誰擔心她了,她愛幹嘛就幹嘛關我什麼事啊,走,吃烤串去。”
柏子仁看着他一動不動的樣子,笑了笑說,“首先,你要繫好安全帶纔可以開車。”
“我等等系。”
白晟倚在窗戶上看到後視鏡有出租車開來,慌忙的繫上安全帶,“快跑快跑,餘梔回來了。”
“你又知道了。”
他們把車熄了火停在不遠的樹林後面,白晟拿着望遠鏡從天窗探了出去。
“沒錯,是餘梔,她下車了,她拿了師傅找給她的零錢,出租車走了,她現在從包裡拿出鑰匙,她開門了,她回家了。”
“好了,我們可以去吃燒烤了。”
餘梔一進家門就看到成堆的行李,心情一下子就愉快起來,把他們整理到房間後立馬撥通了媽媽電話,但是無人接聽。
出了很多的汗,餘梔洗了個冷水澡清爽了很多,趴在沙發上看着動漫吃着冰棒。林曉依一進門餘梔就撲了上來,頭髮溼漉漉的打溼了林曉依的衣服。
凌晨一點了。餘梔毫無睏意的窩在媽媽懷裡,她翻了一個身,抱着媽媽,她可以感受到媽媽鬆弛的皮膚跟瘦小的身軀,她可以聞到媽媽頭髮的味道跟刺眼的白絲,她突然覺得,平日裡強大無所不能的媽媽是裝出來的。她已經很久沒有抱過媽媽了,很久沒有聞道媽媽的味道了。
“小芷,睡了嗎?”
“不想睡。”
“爲什麼啊?”
“我怕睡着了,一睜眼你就不在了,大大的牀上,空空的房間,只有我一個人了。”
聽到這裡,林曉依鼻子一酸,喉嚨不知被什麼硬物堵得生疼。
“對不起。”
“媽媽,你不用說對不起,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說沒關係。”
“什麼事…都會嗎?”林曉依撫着餘梔的頭髮,若有所思。
“恩,什麼事都會的。”
餘梔,我多麼希望你無論發生什麼都能理性的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可這是你選擇路我尊重你,所以在我能力範圍,我一定要保護你。因爲那時候我身邊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所以我希望你能比我好過。
2012年.林曉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