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鷺自然也看見了網上現在在談論着些什麼。
但和網友們的震驚乃至讚歎不同的是,岑鷺的眼中只有滿滿的不屑。
“盛家父女真是令人感到噁心。”
“表面上好像不借助盛家的權勢隻身進入娛樂圈闖蕩,實際上還不是背地裡動用些小手段來達到譁衆取寵的目的?查一典的學生?這噱頭玩得可真是足,花了不少血本吧。”
“也就只有那幫傻乎乎的網友會還被矇在鼓裡,也不想想,盛繁那種小丫頭能有什麼實力,要不是靠着盛中寰,她能走到今天?要我看喻一說的話也沒錯,盛繁可不就是靠着後臺才爬上來的嗎?只是盛中寰自己心虛,纔會跟貓踩到尾巴似的找上門來。”
“盛繁根本就沒有任何實力以及演技,不過是個運氣好些的黃毛丫頭罷了。”
聽了她的話,岑鷺對面一直端坐的少女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就是說呢……”
她的眉眼溫柔而令人舒適,五官清澈又帶了點兒特殊氣質的美感,十分精緻,說話間語氣總會在尾音處拖上一拖,帶出幾分慵懶的感覺來,只一個照面,就極易讓人聯想到一個人——
——竇扣!
“雖然有點兒嫉妒,但不得不說,盛繁的運氣真的是很好呢,這樣,也會讓我有點兒壓力的呢。”
她一個輕輕的挑眉,眼波流轉間都是動人心絃的美,說出的話讓岑鷺不由得一笑。
“你緊張了嗎,宛央?”
“緊張?”
季宛央突然綻放出一個更大的笑容。
她不笑時五官太過精緻匠氣,眼睛太大使得她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僵滯,反倒沒有竇扣那種彷彿印在骨子裡的大氣慵懶。只有她笑時眼睛微微上勾,透露出幾分活潑靈動,才彷彿和竇扣的那種靈氣沾上了邊,五分相似都變成了七分。
季宛央從前是不愛笑的,她本來走的是清冷路線,只是如今卻時刻笑容不離臉,彷彿已經印在她的身體裡變成了一種與生俱來的習慣。
只要有鏡頭,她就得笑,每時每刻都得笑……
一秒鐘都容不得鬆懈。
“與其說是緊張,也許更多的是刺激感吧。有壓力,纔有動力,不是麼?”
季宛央衝岑鷺眨了眨眼睛,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對盛繁的不屑一顧和對自身的信心十足。
從她身上,岑鷺能聞到野心的味道。
這令她很滿意。
“很快,盛繁搭班的《御聲》就要開始籌備開機了,你也準備一下,另外,我給你物色了另外的一部新片,你等《心靈傳說》殺青之後就可以順便接檔了。”
“等等,岑姐。”
與一貫表現出來的溫順不同,季宛央這次難得地打斷了岑鷺還未說完的話。
“《御聲》我一定得拍嗎?”
聽完這個問題,岑鷺的臉色一瞬就沉了下來。
“什麼意思?當初不是說好的嗎,你得進劇組去給盛繁難堪,你要讓大家看見,誰纔是這一代最優秀的新人演員,難道你聽了我剛剛的話,看了網上那些不切實際的吹捧,就對她害怕了不成?”
季宛央面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曾因爲岑鷺的這段質問而減少,她主動伸手握住了岑鷺的手,眼神裡盡是真誠和親近,安撫道。
“怎麼會呢,岑姐,你培養我這麼久,對我也是瞭解的。你看我怕過誰呢?”
“那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岑鷺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我聽說,公司大力投資的一部新劇,和《御聲》題材類似,只是最近它的女主角罷演了?”
說到罷演這個詞,岑鷺和季宛央的眼神都微微有些閃爍,帶着二人都懂的一種心照不宣。
“你問那個劇做什麼?”
岑鷺微微有些忌諱這個話題,關於岑喻一幾天前惹下的麻煩,她是壓根兒一個字都不想再提起。
“《御聲》是很不錯,不過之前我看了岑姐你從李先生那裡要到的劇本節選,我認爲並不如我想象中的出彩。我明白您想讓我進入劇組,去壓倒盛繁的光彩,雖然這樣做對我來說並不難,但作爲一個只能出演女配角的演員來說,人們記住的還是隻有《御聲》,而不是我,盛繁作爲投資者,依舊能拿到不菲的入賬金額,我們是在爲他人做嫁衣啊,岑姐。”
岑鷺愣了一愣,顯然也是覺得這樣做有點兒虧,雖然噁心了盛繁一把,但最後的大贏家也是她,鷺星不遠迢迢這麼演一部外公司投資的戲,實際收穫的並不如付出的那樣多。
岑鷺是知道季宛央的本事的,有她在,《御聲》必定會大爆,而這樣的結局對岑鷺來說,要讓她不眼紅肯定是做不到的。
“那你想怎麼做?”
聞言,季宛央徐徐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隨着進入九月中旬,日落的時間越來越早,溫度也隱隱地有些下降。太陽落山後,空氣裡就帶上了幾分涼意。
姜華剛去鷺星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一個決定,就讓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片約和雜誌拍攝,也失去了即將到手的兩個代言,她現在一無所有,淨身出戶,全身上下只有拍完《謀殺者》還沒來得及動的那筆片酬以及背上這個略顯單薄的揹包。
她什麼也沒有了。
岑喻一那個瘋女人不會放過她的,她知道,除非是出現奇蹟,或者是出現比鷺星更強力的對手,否則她的演藝生涯基本就到這兒了。
她到現在才知道,當初獲得了明奴出演資格的盛繁經歷了怎樣強力的壓力,她也現在才明白,她和盛繁之間究竟有着怎樣巨大的差異。
面對岑喻一,面對鷺星那樣的龐然大物,她壓根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只能等死。
姜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演藝之路。
她剛出道時也是懷着一腔熱血和雄心壯志的,滿心以爲靠着自己的潛力,能輕鬆在娛樂圈闖蕩出一番事業。
不少人曾經誇讚過她的天賦和靈性,可是她輾轉好幾個劇組,拍了好幾部網劇乃至不少廣告代言,就是怎麼也紅不起來。
有圈內的前輩曾經嘆息着告訴她,娛樂圈這條路,紅,是得看命的。有些人實力不錯,可是就是無論如何,不管怎麼折騰也是紅不起來的。
——這是命運早就註定好了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姜華年少意氣,就是不信命,她覺得成事在人在己,關命什麼事?
但她走到了今天,突然心境就變得滄桑了起來,那種意氣風流似乎一夜之間就被消磨了個空,現在的她開始回想那個前輩的話,竟然覺得她說的或許是真的。
她姜華,大概就是沒那種命吧。
她和盛繁爭了那麼久,把她視作自己的命中宿敵,每日拼了命地把她當作假想敵追趕,她還是依舊只是一個碌碌無爲的小演員。
——哪怕她奮力攀上鷺星的大腿,忍着岑喻一的刁難和譏諷委曲求全,結局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她姜華,就是沒有那種命!
她曾經一身傲骨,那麼多的暗示她都從未理睬,只是專注地走着自己的路,可是在鷺星的這幾個月裡,她似乎全部的傲氣都被日日的疲憊給深深磨去了邊角,只留一具失去了全部熱情和衝勁的行屍走肉,每天艱難而麻木地努力生活着。
被告知她可以離開鷺星的那一瞬間,姜華似乎卸下了什麼沉重的負擔,整個人都變得輕快了起來,想到以後不會再有那些違心的折磨,姜華就鬆了一口大氣,心情都跟着好了起來。
但緊接而來的,就是令人壓抑無措的迷茫感。
她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有岑喻一的森森惡意擺在眼前,姜華想不出她還能接到怎樣的片約,早在進入鷺星時,她身上就已經打上了鷺星的烙印。如今被掃地出門,大約沒有一家公司會願意爲了她這麼一個新人去讓鷺星不快。
這筆買賣太不值得。
不是誰都是盛繁的。
不是誰都可以頂着鷺星的壓力,還把自己的路走得那樣漂亮的。
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那條新聞,姜華就對盛繁升起了一種濃烈的無力感,大約真的如盛繁所說的那樣,她成爲了自己永遠的夢魘。她是永遠跨不過去的一道坎,面對着她,姜華不會再升起絲毫不服或者是挑戰的念頭。
明奴如今的總票房已經突破了五十億,作爲這個傳奇的書寫者,盛繁四獎兩中,成爲了TU的全球代言人,如今更是成了查一典的學生,面對着這樣一個怪胎,誰還會有超越她的可能呢?
作爲和盛繁曾經同劇組近距離接觸過的人,姜華很明白,盛繁的實力有多麼深不可測,只要她一入戲,那種撲面而來幾乎要讓人窒息的主宰感能讓你幾乎忘卻掉你自己,你能做的,只有機械地跟隨着她的步調走,一點多餘的掙扎都會成爲徒勞。
對同時代的所有演員來說,和這樣的怪物級同仁共事,都是他們最大的噩夢。
姜華走到了一個購物廣場前,上面懸掛着的巨幅LED屏還在循環播放着盛繁爲TU拍攝的大片,上面的她無一細節不透露出濃烈的美感,讓人只那麼一眼就會被她強烈地吸引,墜入到她深刻的魅力中去。
姜華熄掉了心中最後一絲和盛繁相爭的慾望。
也許盛繁是對的,待在猛虎身邊,看似威風凜凜,但那種時刻也要提防猛虎吞吃掉自己的提心吊膽感,也讓姜華日日無法成眠,心態迅速地蒼老了下去。
她內心飛快地掠過一絲怨懟憤恨和深深的不甘心,如果不是鷺星,不是岑喻一,她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吧……
想着想着,一雙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讓姜華的思緒驟然愣住,有些訝異地轉過了頭。
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
“你恨鷺星嗎?”
來人面無表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