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圓從前一直覺得,女人談起戀愛來,粘人的功夫是很嚇人的。但她直到現在才明白一個真理,當男人粘起人來的時候,大概就沒女人什麼事兒了。
那是真的令人髮指。
盛繁剛醒來的那天,各大平臺的直播轉播足足有上億人同時在線觀看,那場求婚也使得至今還是單身狗的陳圓跟着一起暗戳戳地掉了幾滴眼淚,很是少女心地祝願着,希望盛繁能和柯明一直這樣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但沒過幾天,她就發現,如果柯明還不趕緊正常起來的話,不說盛繁還想不想和他長長久久,她這個被強行塞了一嘴狗糧的人就要先動手打人了。
盛繁化妝他要在旁邊兒守着,盛繁吃飯他要在旁邊守着,盛繁去外面跑行程,他就帶個鴨舌帽站旁邊等着,就連盛繁上廁所,他都要依依不捨地把人送到門口,如果盛繁稍微在裡面待久一點兒,柯大影帝就要立刻露出某種慌神無措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盛繁死在廁所裡了。
每次看到柯明寶貝盛繁的那副緊張樣,陳圓就感覺自己這個單身人士莫名地礙眼,想要吐槽幾句吧,腦海中有忍不住浮現出求婚那天,柯明通紅着雙眼在地上手抖得撿不起戒指的模樣————於是再多的吐槽都吐不出來了。
其實仔細說起來,柯明還是挺可憐的。
據陳圓所知,雖然在盛繁昏迷的期間,盛家的一衆人對於柯明主動提出求婚的要求很是認可讚許,但盛繁一醒過來,這賊精賊精的一家人立馬就裝作失憶的模樣,端着長輩的架子把柯明的戒指直接沒收了,說什麼盛繁現在還小,還沒到考慮婚嫁的時候,建議兩人再磨合磨合一類的,就把求婚這事兒給糊弄過去了。
全國正在觀看直播的網友們都一臉黑人問號,莫名地對柯明有點兒同情。
依着盛家對盛繁的這種寶貝程度來看,柯明不熬個幾年多吃點兒苦,怕是沒可能把盛繁娶回家的了。再加上辛苦準備的一番求婚也就這麼黃了,等到下次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不知道都是哪年哪月了。
簡直令人扼腕。
不過這只是網友們的看法,在柯明看來,他的求婚帶來了盛繁的甦醒,這一點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他求的從來都不多,現在更是要求愈發地低了,只要還能陪在盛繁身邊看着她,他心裡也就已經很滿足了。
作爲盛繁隱藏屬性的瘋狂迷妹,陳圓從前總是會憂心盛繁的感情生活,這個女孩兒的性子從某方面來說,實在是淡漠得有些過分了,成年人的世界向來缺少耐性,像盛繁這樣,找男朋友很簡單,找到適合的,卻很難。
但如今看到柯明,陳圓那顆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想,有柯明在,盛繁大概會過得很幸福的,這個人最不缺的,大概就是耐性了。
畢竟他那麼愛她。
***
作爲一枚在病牀上躺了足足一個月不能動彈的人來說,盛繁醒過來後,就對牀這種東西產生了短暫性的生理厭惡,一連好幾天都不想再看見牀。她的行程接了不少,日日在外面跑,不到睡覺時間,基本是不會回家的。
就像要把這一個月缺少的運動全部補回來一樣。
盛繁一直以爲柯明是很忙的,但沒想到這人似乎是和她正好相反,把自己的行程推得是乾乾淨淨,成日地就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就像纏人的小孩子一樣,一刻不見她,就要慌神。
盛繁對待這樣的柯明,總歸是硬不起心腸的,也就索性由着他了。
她對別人很少有這樣的情況,大多數時候,她的性子都會讓她凡事以自己爲中心考慮,把控好所有的細節,不會讓她有多少需要忍讓的機會,但柯明是一個例外————她對他,總是不由自主地作出讓步和縱容。
她見過了這個對外界漠然疏離的青年太多的眼淚,或許正是因此,她再也無法對他展現出任何從前習以爲常的強硬的姿態。
她忘不掉他一滴一滴灼熱地掉落在她手背上的熱淚,那溫度太過滾燙,直直地就燃燒到了她的心裡去,像一場燎原的大火,細細密密,經久不息。
盛繁再也無法做到對他置之不理。
她也開始想要嘗試着去愛一次人,用她餘生全部的精力。
兩人閒暇時,也時常會說起從前的事,盛繁總是惡趣味上身,喜歡對着柯明大肆譴責他從前的冷漠態度。
“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超愛瞪我的,我調侃你兩句你就拿那種陰森森瘮人的目光盯着我,又不講話,嘖,真的超級可怕。”
柯明真的很想說自己忘了,但沒辦法,他一對上盛繁的眼神,就撒不出任何的謊了,最後只能乖乖點了頭,有些心虛。
他早就料到盛繁會翻他舊賬,但沒辦法,他確實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也沒有反駁的底氣。
這件事情說來確實是他的錯,每次盛繁在他跟前晃,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心底暗涌的情緒,所以只能努力繃着臉裝冷淡,連句多的話都不敢和她說,怕一不小心,藏在心口深處的話就會不留神跑出來。
“都是我不好。”他現在有經驗了,每次一到這種時候,就會直接毫無原則地先認錯。他知道盛繁的性子,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他只要順着她來,她很快就能消氣。
於是柯明十分熟練地就擺出了一副知錯的模樣,眼簾微垂,眼角也跟着一起垂下,面容白皙又幹淨,無害得像只小白兔似的,讓人忍不住就想伸手捏幾下。
盛繁也沒有要壓抑自己的意思,直接上手就捏住了他的一邊臉,撒氣似的來回晃了幾下,在外人看來十分嚴肅淡漠的男人,這個時候卻心甘情願地隨意讓女孩兒揪着自己的臉玩,即使五官都被捏變形了,眼底都始終有淡淡的笑意,甚至還主動把臉湊過去了些,怕她捏得不順手。
盛繁蹂躪完柯明,只覺得以前在柯明那裡吃的閉門羹的氣消散了大半,心情又好了起來,美美地湊過去主動親了青年的臉蛋一下。
“真乖。”她笑意吟吟地說道,清澈的瞳孔中,瞬間就倒映出了對方溫柔地凝視着她的面孔。
真好。
在他這裡,她永遠會是贏家。
·
炎熱的夏天逐漸地過去,入秋之際,盛繁的生日到了。
柯明在狗頭軍師任尋的指導下,精心爲她準備了一份禮物,可惜手段太老套太拙劣,一眼就被盛繁識穿了。
盛繁穿着睡裙站在自家大門門口,看着被快遞員顫顫巍巍晃晃悠悠運過來的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嘴角噙上了幾分滿含興味的笑意。
她走到箱子邊,沒有急着簽收,先敲了敲箱子厚重的外殼,然後笑得眼睛彎彎,聲音裡全是憋不住的笑意。
“柯先生,裡面悶嗎?”
柯先生:“……”
她是怎麼知道的!
在被盛繁毫無懸念地從箱子裡撈了出來後,柯明頗覺自己的創意被人識破有些丟人,之後連續幾天都沒聯繫盛繁,像是小孩子在賭氣似的。盛繁也沒管他,由着他去了。
而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怎麼地,一傳五五傳十,居然就被圈內人當成了有趣的笑談,逐漸地傳開了。大家又是感慨柯明如今整個人都變得不像他了,可見愛得深沉,又是好笑柯明這遲來的青春期,如同毛頭小子一般,行事莽撞。
最後還不忘爲柯明默哀一下,畢竟盛家的女兒,可沒那麼好娶。甚至已經有人在圈內開起了賭局,賭柯明究竟要花幾年時間才能抱得美人歸。
賭約最低的期限都是三年。
因爲這事,在這背後出謀劃策,當初吹牛皮吹得言之鑿鑿的軍師任尋,自然是被惱羞成怒的柯明給狠狠記恨上了,一連扣了大半年的工資都沒帶手軟的,直把任尋氣得跳腳。
要不是柯明成日裡憂心和懊悔他當初都快成功卻又半路夭折的求婚,他怎麼會出這種主意,讓他乾脆把自己送給盛繁當禮物?
真是好心沒好報。
任尋自己找涼快地兒去生氣去了。
而柯明自己待了幾天,最後還是沒能按捺住對盛繁的想念,又訕訕跑去找盛繁了。
因爲這件事,他其實是有些委屈的,就像盛繁那句問話一般,那箱子確實是很悶,又悶又臭,待得久一點,就感覺快要缺氧呼吸不上了。
只是柯明不想讓自己對盛繁的心意摻雜任何偷懶的部分,所以頗有些倔強地硬是坐在那箱子裡,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男人蜷手蜷腳委委屈屈地從銀河一路坐到盛繁家門口,才得以呼吸上新鮮空氣。
他不氣圈內那些人嘲笑他的事,也不氣他被人拿去當賭約打趣,他氣的是他精心準備的禮物卻沒能換來預期中盛繁的絲毫驚訝欣喜的表情,卻反倒被她打趣了一番。
他氣盛繁,其實更氣自己,氣他沒能給盛繁帶去生日該有的驚喜。
他氣自己太沒用。
盛繁幾天沒見柯明,只覺得他這幅賭氣的樣子頗爲有趣,逗了幾下看他都沒什麼反應,知道這人應該是徹底惱了。
其實盛繁也能理解,她現在的歲數是真的有一點尷尬,還沒滿20之前,她就是想結婚也是結不了的,再加上盛家一衆人對柯明基本上就是防狼的狀態,柯明過得會有多苦可想而知。
她一直想找機會安撫安撫柯明,但這種事突然提起又挺讓人覺得尷尬的,至少盛繁不是太愛煽情的那種人,她有什麼想法都更傾向於在心裡憋着,所以這會兒看見柯明情緒不太好,自個兒也是有些心虛的。
她覺得自己得想個辦法安慰一下柯明,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辦法,糾結了片刻,乾脆拿了鑰匙出門去,直接扛了一箱啤酒回來。
一杯酒下肚,再多的愁也能解!盛繁真是想爲自己的機智點上一個贊!
喝酒前,柯明突然開口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當時沒有選擇離開,是因爲我嗎?”
盛繁似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柯明笑了笑,眼神裡卻是濃得暈不開的苦意,仰頭一倒,一罐啤酒瞬間就空了。
兩人悶聲不吭地灌着酒,盛繁本來覺得自己以前沒少喝酒,說是個千杯不倒也不算誇張,但沒想到換了具身體,剛剛開喝了不到半個小時,她就先暈乎乎地醉了過去。
柯明有些發矇地看着原本說要把他喝翻,最後卻突然就醉了的的盛繁,舉着易拉罐的手在空中僵滯片刻,臨了還是認命地把酒放在了茶几上,然後起身彎腰,打了個橫抱,把並不怎麼安分的盛繁一路給抱回了房。
喝醉了的盛繁很能鬧騰,柯明弄得滿頭大汗,又是哄又是騙的,才總算是把人給塞進了被窩裡,終於鬆了口氣要走時,手腕卻被人拉住了。
力度鬆鬆的,並不重,是獨屬於喝醉了的人的輕飄飄,但柯明卻沒有掙開,而是順從着重新蹲回了牀邊。
牀上的女生迷迷濛濛地睜開了眼,就像是還有什麼大事沒做一樣,明明已經困得眼皮都擡不起來了,聲音也混混沌沌的,也依舊要強撐着把話說完。
把她之前礙於臉面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說完。
“柯明,如果沒有你,我不會回來。”
“真的。”
話音剛落,盛繁就看見,像是夜幕將臨時,街邊一盞一盞接連亮起的明燈一般,青年的眼睛徐徐地亮了起來,靜靜閃閃地發着光,比那夜晚的星辰還要耀眼。
酒醉後模糊的記憶裡,只有他的笑,清晰明亮。
·
因着盛繁當初醒來是直播的原因,全網的網友們都知道了,柯明對盛繁不一樣的心思————甚至都鬧到了求婚的地步了,明顯是認真的。
一向排斥柯明跟任何女性生物傳緋聞的粉絲們,破天荒地頭一次對盛繁沒有出現任何抵制的情緒,畢竟即使在鏡頭裡,當時柯明眼底的痛意和愛意都是那麼地鮮活生動,足以化爲最鋒銳的利劍,刺破每一個人心底高築的荊棘。
實在沒人能狠心到說出祝福以外的字詞。
即使是當初心裡還有些排斥的網友們,在看見柯明一連追了這麼長時間都還沒能和盛繁徹底定下來後,都開始拋開了自己心底的那點兒小心思,十分認真且焦心地爲自家偶像開始謀劃起了漫長的追妻之路。
在年末的金鳳獎典禮上,盛繁因爲暫時沒有要參獎的作品,作爲了主辦方的特邀嘉賓來到了現場,在柯明上臺領最佳男主角獎時,主持人還是沒能按捺住自己的八卦心理,主動Cue了坐在臺下笑意吟吟的女孩兒,問及了二人如今的交往情況。
柯明被臺下的起鬨聲臊得耳根子都紅完了,反倒是最該臉紅的盛繁,依舊淡定地坐在那兒,連姿勢都沒變過,一句保密就把主持人的全部問話給堵了回去。
頒獎禮結束後,在後臺,柯明有些委屈地抱着自己的獎盃半晌寂靜,然後才忍不住把獎盃朝身邊的少女遞了過去,“送給你當禮物……好不好?”
他待女孩兒愈發地溫柔,即使是送東西,也要多加一句好不好。在外人看來他活得越來越沒骨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甘之如飴。
盛繁終於放下了手上不斷修改的劇本,接過獎盃,擡頭衝他笑得開心,“好啊……你說我回去把它放哪裡?我在客廳專門買個櫃子,以後就放你的獎盃,好不好?”
柯明有些受寵若驚,眼睛發亮,“好,你說什麼都好。”
盛繁嘴角翹得更高了些。
柯明想起了二人之前的承諾,有些羞澀地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之前說過,拿了獎,有獎勵的……”
盛繁近來正在爲手上的劇本煩得焦頭爛額,正要重新投入思緒去看時,驟然聽見這麼句話,愣了愣,想起二人之前開玩笑時,自己確實說過這麼句話。
她有些不想在此刻分神,揮了揮手,“那個等下再說。”
說完這話,她繼續翻劇本,過了好幾分鐘,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畔許久都沒有聲音。
她擡頭望去,正好望進柯明有些淺色的棕色瞳仁裡,裡面有些受傷,有些落寞,眼角甚至都有些微微下垂,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卻一直體貼地沒發出聲音打擾盛繁。
盛繁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把手上的劇本隨意地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主動伸出兩隻手去攬住了青年的脖子,把自己的臉微微往前湊了湊,直到二人呼吸相互交織時才停下。
她有些討好地衝柯明笑了笑,“我現在給你獎勵,好不好?”
說完,她埋頭就親了親對方的脣,溫熱地觸感使得她有些不捨地停留了幾秒才離開,然後又繼續地啄了一下,舔了舔對方的脣角,擡頭正正撞上了青年有些幽深的眸子裡,裡面的情緒濃得幾乎要化爲實質,直至把盛繁吞沒掉才甘心一般。
盛繁笑了起來,“喏,買一送一,開心了?”
對方的聲音有些喑啞,“嗯。”他嗯了一聲,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脣角,喉結上下動了動,看起來就像什麼很口渴的人十分渴望水源一般。
“說好的只有一個,你親了我兩下,那我是不是還要再還你一個?”
盛繁瞪大了眼睛,“還有這種算法的?”
她微微驚訝,而後像是覺得有些好笑,眼角彎彎,“別鬧了,我還要看劇本呢。”
她鬆開攬住對方脖子的手,身子往後探,手伸過去摸被自己剛纔隨意扔開的劇本。找到後,轉眸一看,看見青年又有些突然落寞起來的神色,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略渣。
哪有這種親完人拍拍屁股就走人的,簡直太不負責了。
盛繁有些心虛地清咳了兩下,“算了,你要還就還吧,不過等下車該來接我們了,所以你只能親三分鐘哦。”
盛繁扳着指頭開始給柯明下限制。
對方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只低低嗯了一聲,然後滾燙的脣就瞬間壓了上來,和之前盛繁明顯是玩鬧的親吻不同,對方的吻有種男人獨屬的霸道和熾熱氣息,帶着彷彿要掠奪一切的氣勢洶涌而來,在她的脣齒之間攻城略地,卻又總不忘用舌尖溫柔掃過自己肆掠過的地帶,像是在安撫着什麼。
盛繁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時間早已經過了三分鐘,但男人並沒有停下,反倒是用更深的耐心和溫柔,一點一點親吻着他身下熱烈愛着的少女。心口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地咆哮着,他整個人都興奮得快要暈過去,卻又倔強地讓自己處於清醒之中,他整個人像是在沸油之中煎炸了無數個來回,起起伏伏的,是他心口化不開的深沉愛意。
柯明想,三分鐘什麼的,太短了,實在是太短了。他此刻懷中擁着的這個女孩,他想要吻她一輩子,不論歲月多麼漫長,也決不放開手。
然後從此,同她一起執子之手,若是能一路這麼走下去,或許就是白頭。
他給她的愛,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