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接觸過眼前這個老者,顏十七也幾乎是相信了那個說法。
但是在跟他打交道之後,顏十七心中的疑惑便如同落入肥沃土壤的種子,很快的發了芽。
帝師高鴻絕對是一個有着強大內心的人!
哪怕高老太太不識字,哪怕高老太太不被京城貴婦所容,他都始終對她不離不棄。
真要是不堪打擊的那種人,恐怕是早就拋棄了糟糠之妻了。
何況,高老爺子這一走,竟像是全無了音訊,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更是不理不睬。
這本身就很反常!
既是那般的絕情絕義,那爲何此次回來,對於女兒的一切又是這般的關心起來?
那樣的維護之情,絕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顏十七就不得不起了疑心。
高老爺子一走十多年,怕是爲皇上私下裡辦事去了。
高老爺子道:“事情的真相也是很傷人!”
祖孫倆便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茶杯蓋碰擊茶杯的聲音,茶杯與桌子的碰撞聲音,時不時的想起。
良久,高老爺子率先開了口,“二月裡了,天氣一天暖和一天了!”
顏十七道:“最怕倒春寒!”
高老爺子一怔,旋即眯着眼睛笑了,“槿兒,當今天下可太平?”
顏十七道:“凡事沒有絕對!何爲太平?去年的莒州大雨和瘟疫算不算是這太平上的不太平?大順建立至今,不足百年。說穩定自是穩定的,只是這穩定的背後,怕是也有暗潮洶涌。”
高老爺子道:“那你可知,每一個新朝的建立,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麼嗎?”
“人才!”顏十七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高老爺子點點頭,“新舊朝代的更替,伴隨的往往就是數不清的殺戮。這其中,對刀槍最沒有抵抗力怕就是文人了。”
顏十七道:“曾經,莒州文化是源遠流長的!”
高老爺子道:“莒州顏也只是培養出了一個顏壽泉,可也止於顏壽泉。顏家的下一輩中,怕也就只能看鬆兒有沒有作爲了。”
顏十七面露惋惜,“朝代會更替,世家也是會沒落的!”
高老爺子道:“其實從前朝開始,南方的文化氛圍就已經趕超了北方。”
顏十七道:“北方人粗獷,喜好的還是舞刀弄槍。南方人,卻又偏好風花雪月。”
高老爺子道:“先帝時,卻對南方的才子諸多打壓,你可知是爲了什麼?”
顏十七道:“若朝堂之上的官員大都出自於南方,難免就會出現抱團的現象,一不小心就會滋生朝臣幫派。到時候,皇上的權威肯定會受到挾制。那是上位者所不願看到的。”
高老爺子盯着顏十七嘆氣,“你爲何不是男兒?”
顏十七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家出兩個狀元就是皇上願意見到的了?”
高老爺子失笑,“便宜小趙了!”
顏十七道:“我知道他出發前是見過您的了!”
高老爺子起身,在屋裡踱步,“江南官場如鐵板一般,不好打碎啊!”
顏十七道:“外祖父在江南經營十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勢力的!”
高老爺子苦笑,“我當時離開京城,的確是受了打擊的!”
“就因爲我是個傻的?”顏十七小臉一黯。
高老爺子道:“被人懷疑血脈有毒,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顏十七道:“外祖父不像是意志力薄弱之人!”
高老爺子道:“那麼,你外祖母呢?”
“嗯?”顏十七緩緩的起身,視線與他的平視,“外祖母也是很果敢之人啊!”
高老爺子仰頭看屋頂,“她的確果敢,當初得知了你是個傻的後,直說自己對不起高家的列祖列宗,便想着以死謝罪!”
“啊?”顏十七難以置信。
外祖母膽氣過人,又極爲護短,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雖然大字不識,卻又異常明理的一個人,怎麼會有想不開的念頭呢?
高老爺子道:“其實,從你舅舅確定是傻的後,她就一直鬱結於心。直到你被確定是傻的,她便再也承受不住。”
顏十七搖搖頭,“可是外祖母現在看着很好!”
高老爺子道:“那是因爲你舅舅生了兩個正常的孩子!自從得知高顓高頌的智力跟常人無異後,她的心結才徹底解開。尤其是現在,連你都開竅了呢!”
顏十七盯着高老爺子的臉看。
那臉上的表情是隱藏着壓抑的痛楚的,不似作僞。
原來,外祖母也有過那樣萬念俱灰的時候啊!
想來,那樣的愧疚,更多的是來自她對外祖父的看重吧!
正因爲看的比生命還重,纔不允許自己帶給他的生活裡出現瑕疵。
今人把子嗣看的重於一切,而且還往往重男輕女。
若是子嗣上不順,大多都會推到女人身上。
即便是高老爺子的血脈裡有問題,世人也是會把屎盆子扣在高老太太的頭上的。
高老太太再怎麼心胸開闊,卻也終歸只是個不識字的婦人。
因爲書讀的少,自然就限制了她的思維。
以至於,在遇到這種事上就更容易鑽牛角尖了。
高老爺子越是光彩萬丈,就愈發顯得高老太太黯淡無光了。
那麼,高老爺子不顧一切的帶她離開,也只是爲了讓她在遠離世人的指點後,能活的輕鬆一點兒。
顏十七嘆道:“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真好!”
高老爺子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去了江南,正好也趁着閒散之時,辦官學,爲聖上物色人才。”
話題便又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