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礙於什麼關係,A市是沒有直航班到芬蘭首都赫爾辛基的,得從巴黎轉機,合起來大概十七個小時的航行時間。
闌珊踏足到赫爾辛基這片土地的時候,是當地時間的六點十五分。一下機,闌珊迫不及待地給秦少毅報平安,然而手機顯示的是關機狀態。細想了下,A市大概也是中午了吧,如無意外秦少毅都上了航班,正在趕來與她會合。
接待闌珊的是一名中國籍導遊,會說一口一流利略點家鄉音的普通話。這導遊是秦少毅的助理聯繫的,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帶點青澀的模樣,人卻八面玲瓏。
闌珊不知道秦少毅的秘書給這個導遊付了多少報酬,值得她在機場守了一夜,雖然一夜未眠,但臉上毫無疲憊,彷彿是夏日裡的一朵小花,神采奕奕。
“趙小姐,我先帶你回酒店吧。”說着,小姑娘就接過她手裡的行李袋,轉身大步地往前邁。
到了現在,秦少毅的助理依然稱呼她作趙小姐,而不是秦太太。她直覺的告訴她小張是知道她和秦少毅經已註冊結婚,但他始終沒有改過口。闌珊不是小心眼,而是覺得連對秦少毅的事知根知底,瞭如指掌的助理依久稱呼她作小姐,即使在法律效力下他們已經是正式的夫妻關係,在現實中還是無名無份。就好似,在助理心裡,她只不過老闆的一個女朋友,而不是名門正娶。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導遊小姑娘意識到什麼,突然放慢了腳步,轉過頭對她說:“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司徒芯,你可以簡稱我爲司徒的。”然後是大大的笑臉,露出一排稱不上雪白但十分工整的貝殼牙齒。
碰着這場面,闌珊也不知道該回什麼,於是也來一遍自我介紹:“我叫趙闌珊。”這活脫脫是聯誼,一點也不像賓主關係。
司徒瞪大了眼珠,眼碌碌地念了一句詩:“‘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闌珊麼,真有詩情畫意啊。”
闌珊呵呵笑了兩聲,默唸了兩遍自己的名字,闌珊,闌珊。的確詩情畫意,可惜若干年之後,她的名字就是她的一道傷口。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然而人,會有多少個驀然回首,只怕早就在那些橫衝直撞的日子裡,錯過了那個守在燈火闌珊處的人。
趙闌珊下榻的酒店離機場並不遠,的士沿着機場的路開往酒店。快接近七點的早上,天還是漆黑一片,猶如A市的深夜。天剛下過雪,車子並不好駛,遠處的一排排的樹上還掛着白皚皚的雪,儼如一隊披着白色戰衣等待上場的足球隊。
第一次踏足外國的她,心情既恐慌又激動。恐慌是來自對一個城市的不信任。但是她相信自己會很快愛上這個城市的。
“在A市,即使是冬天,這個時候天也光了。”闌珊說,聲音裡是一絲絲的思念。她離開A市不足二十小時,她發現她無比想念它。或許是想念秦少毅。
“冬天赫爾辛基多數在冬眠,太陽也就出來四,五個小時。”司徒解釋,“最北的地區有五十一天是沒有太陽的。”
闌珊驚歎:“五十一天啊!”突然又來了興趣,打趣道:“我也想試試暗無天日的日子!”
司徒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司徒是個細心的女孩子,替她安排和打點好了一切,又親自送她到客房,才離去。
“你先睡一覺吧,睡醒了我再過來。”司徒說。
秦少毅還沒到達,意味着他們蜜月旅程不得不推遲一天。
在飛機上闌珊一直沒有睡得着,難得有一張牀,自然睡夠本。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天依然是灰暗的,也不清楚太陽到底有沒有出來過。她伸了個攔腰,走到陽臺前,撥了秦少毅的電話。電話依然是關機狀態。
外頭傳來“嘭嘭”聲,節奏很緩慢,遠處傳來微弱的光芒,在夜空中格外顯眼。突然一道光芒直向夜空中飛去,似是有無限的動力,闌珊的目光跟隨着去,那道光像是要穿破層層障礙飛到外太空去般,可惜在半路突然沒了力氣,接着“嘭”的一聲,化成清晰而龐大的英文字:“Merry Chirstman”。
聖誕快樂!闌珊自己對自己說。
因爲隔得遠,闌珊只聽到微弱而齊刷刷的沸騰聲。其中一兩聲來得特別不合羣。循聲而看,正是隔壁房間的一對情侶在相互祝福,闌珊靠在陽臺門上,又有落地窗簾爲她擋護,那對正努力醞釀氣氛的情侶根本沒發現她。
她尷尬地踱步回到牀邊,又撥了一通電話,是給秦少毅的助理小張的。
電話很快被接通,是小張一如恭敬的聲音。
“秦先生呢?”趙闌珊問。
“趙小姐,秦先生正在開緊急會議。”秘書依然是畢恭畢敬。
闌珊腦海裡嗡地一片,不是說搭早上最早的一班機的嗎,怎麼又去忙公事了?
秘書在那頭斷斷續續地爲他辯護,闌珊無心裝載,現在她的心裡滿腔怒火,她直接掐掉電話,連帶助理的氣也生了。
秦少毅,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傢伙!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現在最恨的肯定是自己。這一切都是她自招的。
女人爭取愛情主動權,受苦的往往是自己。這句話她是記在心底的,卻偏偏沒有成爲她感情世界裡的指南針。愛情最大的缺點,就是她會使人盲目。在愛情裡,她瞎了雙眼,她看不清這個世界,她炙熱的瞳孔裡只有那個駕駛着黑色奧迪而一臉鎮定的秦少毅。
她說不清她到底喜歡上了秦少毅什麼,也許是一種味道,那種味道,芬芳持久,沁人心肺。秦少毅身上就有這種味道,她靠在他的懷裡,只覺得世界上只餘他們倆人般,特別在他與她歡愛後,那種氣息足以讓她沉溺於新一輪的**。
所以,闌珊總是想,他是她的,即使不是命中註定,也是必定遇見的。
這種強烈的感覺,促使了她第一次倒追男人。而且是一個比她年長八歲的男人!
秦少毅不太愛笑,每次約會都繃着臉。闌珊便使盡辦法令他開懷,而每次他只會強顏歡笑。有些時候,他心情不錯,會講上一段笑話哄她開心,雖然不是捧腹大笑,但每次都讓她流連忘返。熱戀中的女人不會犯的毛病她卻犯了,她只記住他的好,忘記他的壞。
在這刻,她提醒自己不能生氣,她必須給予他更多的包容。愛是無限大的包容。
第二天,她給秦少毅打了電話,偶然一兩次通了,卻無人接通。後來她乾脆直接給秦少毅的小張電話。
“最近出了什麼狀況嗎?”秦少毅一直不聽電話,證明他公司面臨的事態很嚴重。
小張有點爲難,但還是透露了些:“趙小姐,您和秦先生的事情,已經被媒體公開了。”到了如今,兩人關係已經公開,小張依然稱呼她作趙小姐。
闌珊不得不驚歎記者們的能力。不過當初是秦少毅說要低調處理的,不是她的願意,現在全世界的人們都知道了,心裡不怒反而有些竊喜,但卻無法理解他們倆的婚事與秦少毅的公司有何關係:“這事嚴重?”
小張被她的跳躍性思維弄昏了頭,但語氣還是很鎮定:“秦先生會處理好的。”
闌珊咒罵,這該下地獄的媒體!
因此,芬蘭之旅,最後成了她的個人旅行。
到達芬蘭第二天,她的腳上長出了凍瘡,又癢又痛,雖然還能走路,卻十分吃力。
後來的幾天,天公不作美,一直在下雪,基本上沒停過,幾乎所有行程都被打斷了。
司徒說:“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闌珊惆悵,的確不是時候,沒有秦少毅陪伴,連上天也要欺負她。
看見闌珊一副失落的樣子,司徒安慰她:“等過了元旦,雪就會停了。”
晚飯後,雪終於停了。但路特別難走,加上闌珊腳上的凍瘡,走起路一拐一拐的。司徒拉着她在雪地裡一深一淺地邁着腳步,只是身體不平衡了下,險些整個人蹦到雪地上去,幸好司徒有經驗,快手快腳地扶住她。
“早些年啊,我也不習慣走雪地。”司徒說。
闌珊報以感激一笑:“幸好我長在南方,家裡頭是不下雪的。要不到了冬天那凍瘡肯定纏死我。”
司徒呵呵地笑:“凍瘡好點了麼?”
“好點倒好點,可是焉了一顆其他地方又長出來了。”司徒從家裡給她帶了祖傳秘方,辣椒泡白酒,往凍瘡上塗能消炎止癢。這些天她也是靠這秘方止癢的。
司徒帶她去的是一間特色手信店,餐具,瓷器,飾物等等一應俱全,又各具特色。闌珊給沈魚挑了頂馴鹿皮做的帽子,給秦少毅選了一隻運動手錶。
出了店,天又下起雪,幸好不大。兩人一深一淺地走在路上,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經回到酒店了。
道別的時候,兩人依依不捨。
“真的不過年才走?”司徒問。
闌珊搖頭,感嘆:“一個人的旅行沒意思啊。”
司徒開玩笑:“不是有我麼?”
跟司徒認識的這幾天,的確很快樂。
司徒很快接上話:“無論怎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同樂。”
是啊,再過一天,就是千禧年了。
闌珊踏上了芬蘭航空的航班,她要趕在千禧年之前回到A市,與他共渡這浪漫而悠遠的千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