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不清楚自己到底熬過多少個夜晚,只知道反反覆覆地醒來入眠,但每天平均的睡眠時間不足八個小時,主要是肚子陣痛,一時醒一時睡,驚醒只是一霎那,入睡才讓她覺得是煎熬。趙母和秦少毅輪流着照顧她,這個餵食,那個擦汗。痛太厲害,流下來的都是虛汗,沒有溫度。睡眠的極度不足讓她毫無胃口,食物都是她強迫自己吞下去的,有時候吃上一點兒就躺下來休息,可隔壁牀的歡騰聲吵得她根本閉上眼睛。
闌珊入院的那幾天正是牀位最緊的,秦少毅幾經週轉找到個單人房卻要排隊,迫於無奈只好暫時入住公共病房,一個病房住了四個人。正好是闌珊進來的那晚上,隔壁牀位的孕婦產下了一對龍鳳胎,自此以後一到白天,病房裡全是嬰兒的哭聲。闌珊能安靜睡覺,可是比登天還難。臨分娩的前一天,秦少毅動用了所有關係把她轉進單人病房。
可當護士把她推向新病房的時候,闌珊覺得失落,她竟惦記着那對整天哭鬧的龍鳳胎。但單人病房的好處很快就沖淡了她對龍鳳胎的思念。
夜晚裡,闌珊反覆不能入眠。她的病牀靠着窗,從窗外看出去,一片沒有接地的天,到了夜晚,天上的星星七零八亂地掛着,顆顆欲墜,遠處傳來牛蛙單調的叫聲,時強時弱。
病房只留有一盞微弱的燈,正好照着挨在沙發上睡着了的秦少毅。闌珊徑自下了牀,把杯子拿去衝冼,玻璃碰撞的聲音卻使秦少毅驚醒。
“對不起。”闌珊抱歉,但聲音在夜裡不太。
秦少毅把西裝往旁邊一擱,取過她手上的杯子:“要喝水?”也不等答案,嫺熟地把熱水瓶裡的水往杯子裡倒,小心翼翼地遞給她,闌珊接過杯子,秦少毅才添了句:“水是溫的,不燙口。”
闌珊握着杯子,用舌尖試了試,果真不燙口,小口地嚼着。不算寬敞的病房裡只有兩人,闌珊的吞嚥聲被放大了幾倍,感覺尷尬,只喝了幾口就放下杯子。
秦少毅問:“怎麼不喝了?”
“水有點涼。”闌珊解釋。
“我去給你添熱的。”
闌珊連忙叫住他,可哪叫得主,只是一眨眼,他經已提着壺子順手把門掩上,說:“沒事沒事,很快回來的。”
也只好由他去了。
闌珊重新躺回病牀去,孩子似是長了靈性,肚子不再痛了。闌珊把溫熱的手掌撫上肚子,在肚皮上來回地摩擦,有種微妙的能量迅速在她身上蔓延,潮熱潮熱的。這就是孩子和母親的心意相通嗎?
闌珊是個極易滿足的人,猶如此刻,想到她的孩子從一個細小的胚胎變成一個手舞足蹈的嬰兒,自豪感油然而生,心也被填得滿滿的。可是隻是一刻,闌珊又陷入困局裡,秦少毅始終是她的難題。他們之間已經不是愛與不愛了,是責任。他娶了她,就應當有丈夫的責任,這個問題她姑且暫時不理會,但他始終是孩子的爸爸,有很多問題是必須得到重視。
那幾個睡不着的夜晚裡,她輾轉反側,想了很多東西,也釋懷了很多事情。她明白勉強是不能幸福的,也明白當日她的愚昧無知對她和他的生命造成了極大的改變。可既然走到這一步了,也不能回頭了,她只能竭盡全力地走下去。
她想好了許多話,打了幾遍腹稿,但一見到秦少毅,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秦少毅又倒了杯水給她,水溫恰好,闌珊卻無心小嚼。
秦少毅見狀,問:“水太熱了?”
闌珊連忙搖頭:“剛剛好。”是她心裡有太多話要說了。
“有心事?”秦少毅神色怪異地問。
闌珊心裡被嚇了一跳,心想:難道我臉上泄漏這麼多秘密?但下一秒,闌珊皺起眉頭,手扶着牀頭,身子往前靠,體下是溼黏黏的液體,頭垂着,張着口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秦少毅以爲她又犯痛,握着她的小說,拼命揉搓,試圖通過這種方法給予她力量。
闌珊根本說不出話來,見秦少毅一臉習以爲常,急得落下淚來。秦少毅倒安慰:“沒事沒事,過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闌珊搖頭,可力使不出來,微閉着眼睛,眼睫毛還在顫抖,鼓足了勁:“孩``````子`````要``````出來``````了”
秦少毅急急忙忙找來醫生,一陣慌亂,闌珊被推進了手術室。趙母風風火火地趕來,因爲是夜裡,再加上這幾天的折騰,臉色憔悴,魚尾紋也深了。兩人坐在手術室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都是無關要緊的事情。
秦子銘順利出世的時候,天微亮。長達五小時的自然分娩,從手術室出來,闌珊已經睡得昏沉沉,大概已經見過兒子,嘴上還掛着微笑,面容十分慈祥。
子銘則是精靈活潑,活脫脫就像孩時的趙闌珊,又有秦少毅得天獨厚的遺傳,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長大準是個帥哥。
秦少毅和趙母各自打了電話報喜,見闌珊已睡也不好打擾。
後來在醫院擱了幾天,闌珊便鬧着回家。等到回家,卻又無所事事。這活兒不讓她幹,那會兒是趙母的叮嚀。坐月子的女人不能沾水,否則會落下病根子來。闌珊只好百無聊賴地逗着子銘,子銘嗜睡,一天到晚也不吵不鬧,趙母則說他乖然後又把她小時候如何調皮的事蹟搬出來說教她。
也許是出於護士的靈敏,闌珊硬是覺得不妥,即使再乖的孩子,也不能整天不哭不鬧的吧?
闌珊還特意捎了嬰兒的體檢單給在婦產科工作的老同學,老同學是專業人士了,仔細地看了表上的數據,說:“你孩子很健康啊!”
得到這麼一句話,闌珊心裡微微定了,又說出心中的疑慮:“如果是其他疾病,光看這麼些數據能看出來嗎?”
老同學沉吟:“這要得做詳細的檢查,你家孩子有什麼異常的嗎?”
闌珊道出了令她擔憂的狀況:“很少哭鬧,”末了又強調:“非常少。”
老同學會心一笑:“別家的父母都盼着小祖宗能乖點,你倒是擔心,我看啊是你患了母親憂慮症了。”
闌珊不理會他的取笑:“真的沒事?”
“要不,你有空就帶孩子來醫院詳細檢查檢查。”老同學也不敢把話說準了,不然到時候出事了他可責任重大。
闌珊想想,還是抽個空給子銘檢查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