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一場大雨,天又斷斷續續地下了一陣小雨。窗邊沾了秋意,簾幕飄起,臥室裡只有闌珊一人。預產期越來越接近了,趙母特意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事假來服侍闌珊。徐姨沒生過孩子,有許多相關知識自然比不上趙母。
下午時候秦少毅回過來,吃過晚飯就走了,大概是徐姨叫的,他向來聽她的話。趙母在這裡住了近一個星期,也瞧出些端兒,婉轉地向闌珊求解。闌珊是早有準備,藉口和理由理所當然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趙母活了近半個世紀,自然不是什麼閒人,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又轉向徐姨打探。徐姨雖然是農村出來的,但說話把握有度,你問她什麼她一定回答,不過答案模棱兩可,直叫人抓狂。趙母無奈,但從秦少毅身上又尋搜不到什麼疑點。
闌珊握着一本母嬰書籍再看,也許是快當媽媽的關係,她對這種書越來越有興趣,越看越有味道。餘光一瞥,才發現腳指甲長得飛快,已經長出了老長了。趙母得作息時間跟小學生一模一樣,徐姨也是的,晚九朝五,準時得不得了。
無奈的闌珊只好自己親手操刀。可是圓圓大大的肚子讓她彎不過身子,用力了就怕壓到孩子,小力了就觸不到腳指。折騰了半天,才勉強剪到腳趾頭的趾甲。
突然,門被推開。闌珊是揹着門而坐的,猜想大概是母親睡不着來看她,也沒多大在意。以往在老家,趙母也會半夜推開她的房門,在她身旁睡下,一般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發覺。
闌珊說了聲:“媽,來幫我剪下腳趾。”邊說還邊拉着身子試圖再剪一點。
趙母沒作反應,但是吸着拖鞋走過來,一丁點的腳步聲。
闌珊擡頭一瞬間,呆住了,緩緩反應過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下班了?”
秦少毅點點頭,面目表情地取過闌珊手上的指甲鉗,回答:“嗯。”
氣氛一霎那僵住,窗外下着小雨。風吹進來,雨滴隨風黏在她的臉上,輕且薄,十分清爽,可惜就是這樣的雨,這樣的溫度,讓她清醒無比。
“我自己來吧。”闌珊說,她不敢支使他做任何事情。
秦少毅頭也不擡,盯着她的腳丫子研究了一會說:“你自己能剪嗎?”
他是一語破的啊,此刻的闌珊又陷入尷尬之中,吱吱唔唔:“以前都是我自己剪的。”
“趾甲都留那麼長了,也有一兩個月沒······”秦少毅頓了頓,“剪不到了吧。”
房間安靜得詭異,只有指甲鉗工作時的啪啪聲響,聲音清脆,但沒一下好似十分沉重。秦少毅手腳麻利地幫她剪趾甲,長度剛剛好,不怕太長又不怕太短,合了她的心意。
“謝謝。”闌珊感到受了他的恩惠,總覺得要報答他,便自動請纓幫他調熱水。秦少毅的愛好很特殊,春夏秋冬都要洗熱水澡,而且水溫一定要是三十八度。
秦少毅擺手示意:“不用了。”
可闌珊聽不到,自顧自地跑到浴室去。闌珊邊開熱水器,邊調着溫度,又試着水溫。因爲彎着身子,肚子又微微的痛楚,闌珊不得不直起身子。但身子一挺直,痛楚傳遍全身,一波一波地傳來,只是一刻鐘的時間,闌珊的臉色瞬間轉成蒼白,嘴脣是青紫色,因爲太痛了。雙腿乏力,她手扶着浴缸壁慢慢地坐上來,肚子的痛楚依然不減。
她意識到了即將要發生什麼事了—她要生了!孩子要出世了!
可是她現在困在浴室裡,連說話的力氣也提不上來。慌亂中,她記得產前輔導,深呼吸,再吐氣,但是一下吸得太大力了,喉嚨一緊,不自覺地咳嗽。也應該慶幸這一錯誤,終於惹來屋裡第二個未睡着的人—秦少毅。
秦少毅聞聲而至,看到坐在地上一臉蒼白的闌珊,旁邊是灑落的一地的沐浴露和洗髮水,頓時慌了神。
闌珊見有人來了,艱辛地吐出一句話:“我······要······生了······”
即使秦少毅再冷靜,但遇着這些情況,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通知別人先,還是先把她送醫院。
痛到無法可忍,闌珊嚶嚶嗚嗚地小哭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爲痛,還是其他原因,她竟然一路哭到醫院。也許是母女的心靈相通的關係,趙母最先醒來,又把徐姨叫醒,讓秦少毅送她們到醫院。
秦少毅跟着出跟着進,臉上毫無倦意。醫生做了半天的檢查,才告知還不能生產—羊水沒破。可那邊的闌珊痛得五官都糾結到一起了,醫生表示只能忍了這一兩天了,等這兩天天羊水破了就能自然分娩。
闌珊躺在牀上,雙眼浮腫,小臉蛋都哭花了,眼淚幾乎流光了。秦少毅和趙母進去看她,闌珊一見到趙母,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來,也不顧上女子的儀態,向趙母撒嬌:“媽,我不要生了。”聲音有濃重的鼻腔。
趙母安慰道:“忍一忍就過去了啊。”
也不知道哪裡的多餘力氣,闌珊搖着小頭:“我不要生了,不要生······”
“傻孩子,盡說些傻話。”說着,趙母無比心痛地拍拍她的肩膀,見着自己的女兒受着這樣的折磨,作爲母親怎能好受呢。
秦少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說:“等孩子出世後,我帶你去吃提拉米蘇。”
這一句話神奇地有效,闌珊停止了哭鬧。
準確地來說不是這話太神奇,而是這話背後蘊藏太多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