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如此之大,闌珊卻覺得無容身之所。冷冽的風,一排排昏暗的路燈,路上的車子寥寥可數,闌珊沿着公路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得累了,停下來,往回看自己的走過的路,竟是一大片寂寞。
休息好了,又接着走,不斷重複,像一個趕路的老婦人。
她的行李與錢包全在秦少毅辦公室裡,她是不可能回去拿的,更沒有勇氣往回走。在一個十字路的路口,她終於停下來了。
左右是路,前後都是路,她該往哪裡去?
眼淚早已風乾了,但雙眼的酸澀讓她十分不自覺,闌珊揉了揉眼睛,又似是擦亮眼睛選擇對的方向前進。
可是何爲對的方向呢?闌珊問自己。她一開始也以爲自己找到對的路了,可以一往無前,但是現在才發現,現在又有一條分叉路。她猶豫了。
人可以錯一次,但不能一錯再錯。
突然,一陣喇叭聲把她魂魄勾回來。一輛車子停在她跟前。
車子裡的降低了窗:“趙小姐?”
闌珊正在思量着,一時間反應有些不措,她看向他,眼神迷惘:“嗯?”過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顧先生?”
顧先生就是顧涵森,是北泰公司的總經理。
闌珊沒有想過,竟在這裡遇見他,更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他。
闌珊想了想俯下身子,與車子齊平,向他請教:“請問這裡的路怎樣走。”
顧涵森微笑:“趙小姐迷路了?”說着又開了一邊車門,邀請:“我載你一程。”
這個時候,又冷又累,闌珊的意志早被磨滅,她沒有推託,嫺熟地坐進副架,也許凍了太久,關節都僵硬了,動作變得不麻利。
顧涵森一踩油門,車子在寒夜裡奔跑起來。
車子裡的暖氣開得足,早被凍得僵硬的闌珊打了個激靈,心酸突然涌上來。她別過頭去,窗外一幕一幕的風景迅速地消逝,頭疼欲裂。
車子在小區停下來,闌珊卻大喊:“我不要回去。”
顧涵森不解,但他是個聰明人,比別人更快地聯想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夫妻爭吵乃常事,他開解:“有什麼不愉快的,就平心靜氣解決。”
闌珊突然沉默,頭埋得很低。顧涵森以爲她在哭泣,正不知所措中,隔了好一會,闌珊推開車門欲離去,身子揹着他低低地說:“謝謝你。”語氣裡是強抑着悲傷,顧涵森怎能聽不出。
闌珊往樓上走去,走了兩三步,在樓梯後停下來,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遠離,又從黑暗中走出來。
那個家是回不去的了。
她在A市無依無靠,而且現今身無分文,確實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隻身在寧靜的小區裡遊蕩了,在噴水池前坐了一小會,風繼續吹着,髮絲在風中憂傷地飄着,無窮無盡的寒意遍佈全身。
闌珊的腦海裡響徹着一句話:我們一直在一起。
他說,他們一直在一起。
“要來一杯嗎?”顧涵森遞給她一瓶啤酒,又介紹:“這是好東西。”
闌珊望向那罐啤酒,默不作聲,沒有接手的意思。顧涵森用食指扣着拉環,一扯,啤酒“吱吱吱”地流出去,一地泡沫。
“哎啊,精華都跑了!”顧涵森感嘆。
闌珊這時才發話:“借酒消愁愁更愁。”拒絕了顧涵森的好意。
顧涵森贊同,但辯駁:“逃得一時得一時啊。”
闌珊又說:“可是逃不了一世。”
“那你又能逃得一世嗎?”顧涵森截中她的要害。
闌珊這時才明白,顧涵森兜兜轉轉爲着就是讓她說出其中的道理。
闌珊訕訕一笑,避重就輕:“你怎麼在這裡?”
顧涵森不答反問:“你怎麼又在這裡?”
闌珊解釋:“我沒帶鑰匙。”
“那你打算一晚上坐這裡當雪人?”
闌珊沉默,如果還有去路,她怎會坐在這裡呢?
顧涵森是個聰明人,徑自站起來:“我在這裡有個小房子,裝修好了,就一直沒搬進去,若果你不介意就屈就你一晚。”
闌珊不拒絕,她沒有路可走,看到一點曙光,自然撲過去。更何況,傷心歸傷心,沒必要把自己搞得像林黛玉,矯揉做作,難不成在風霜中寒蟬一晚上。
顧涵森口中的小房子真是不一般的“小”,面積比她家的更要大,闌珊一個人住倒顯得十分空曠,連走路都會形成迴音。單位坐北向南,冬暖夏涼,的確是好位置。全屋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是臥室,一個是書房。
臥室的設計簡單大方,柔和的光線顯得整個房間隱約中有種排山倒海的氣勢,不明顯但能真切地感覺到,真是物似主人形。雙人牀在臥室裡靜靜地立着,牀單印着藍色的格子花紋,給人柔和的美。這張牀是他睡的,闌珊倒顯得爲難:“這不是打擾了你嗎?”
顧涵森微笑說:“這個房子,我偶爾纔來住。”
闌珊心頭大石落下,她多怕他說他一直住這裡。
顧涵森爲她打點好一切,凌晨兩點多才離去。闌珊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又叮囑他:“路上小心。”
顧涵森笑笑,臉上一片溫和:“早點休息。”
顧涵森走後,闌珊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一夜無眠。風從窗戶吹進來,吹開了窗簾,外面的天空一片幽幽的藍。天開始發亮了,闌珊閉上眼,假寐了一小會,又醒了過來。在牀上翻來覆去。藉着微亮的天色,闌珊伏在窗臺邊,眺望着遠處。
天剛剛甦醒,帶着朦鬆的睡意。顧涵森的房子所在的樓層不高,從上望下去,清晰地辨清每個人的五官。闌珊的視線突然落在一輛黑色轎車上。車子停在對面的樓下,前後燈同時一輛,走下來一個人。
即使她瞎了,她也認得出那個人是誰,秦少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