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對極了,假如她不跟來,她一定會後悔。
她閉上眼睛,然而這次,她沒有安慰自己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而是回憶幾年前何律師對她那席話。時隔四年,記憶零零碎碎,拼湊的是零丁話語,意思大概是:一切辦妥,請安心。
可是,如今她卻不能安心起來。週末八點檔也未曾上演過的戲,或許因爲太爛,實在沒人願意拍:在她準備投入一段新的婚姻時,他的前夫竟帶着離婚協議書從天而降。而離婚協議書上,只有她單方面的簽名,換而言之,在法律效力下,她依然是有夫之婦。
她該相信奸詐的秦少毅,抑或是謹慎的何律師。其實連她都忘了,何律師本來就是他的人,她誰也不能相信。
“你究竟想做什麼?”要錢嗎?恐怕他的錢也能淹沒整個B市。何必向一個小書店老闆索取。
“我沒想到。”秦少毅厚顏無恥地答。
沒想到。趙闌珊笑了,悲涼地笑了,命運註定她和他糾結,只是這麼狗血的鏡頭,不應該出現在她人生裡頭。她只是個凡夫俗子,不奢求命運憐憫她,也不願被命運操縱。
趙闌珊翻找那些被她統統放到牀底下的過往,其中包括那份離婚協議書。裝在牛皮紙盒裡頭,連同快遞包原封不動。那時她萬萬沒有想到他不離婚的理由,是的,她理所當然地以爲他會簽字的。
何律師爲何要騙她?趙闌珊看着那一份除卻了他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記起了當初何律師的話:“離婚協議書和離婚證都寄給你了。”她信以爲真,從未曾打開過那份從A市跋山涉水過來的快遞。連同過往,統統被她塵封起來。
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她大錯特錯。
爲什麼他不籤離婚協議書?
或許當中還牽涉着錯種複雜的利益糾紛。或許他一早就想跳出來,然而利益是一張網,莫名其妙地把原本準備抽身了的他重新拉回去。商人的本質是什麼?唯利是圖。
也感謝商人唯利是圖的本質。只有有利益的事情,總會有商人,總會有秦少毅。
他想要什麼,我就給什麼。錢對於她來說只是身外物,爲了自由,她可以拋棄掉這一切。想着想着,她微笑地入睡。
秦少毅沒有再騷擾她。趙闌珊也只是隔三差五地看見他的車子停在年華前。她到底該慶幸,還是該擔憂呢?
他不吭聲是代表事情不了了之,還是他依然沒想到答案?時間越拖得久,她心裡越沒底。或許他意思正是如此,他要她心都沒底了纔出擊。
“出來,我在你樓下。”秦少毅在電話裡頭簡略地吐了幾個字。
趙闌珊不驚奇秦少毅如何找到她家地址,正所謂有錢使得鬼推磨。
“好。”這次,趙闌珊沒有張牙舞爪,她順應了他的意思。即使他不來找她,她也有找他的衝動。可是這盤棋,鬥得不是技巧,而是要看誰先沉得住氣。很明顯,秦少毅已經蠢蠢欲動。她竊喜,這一局,她先佔了上風。
趙闌珊套了一件衣服,頭髮還是溼漉漉地披在肩上。她接到他的電話就馬上下去了,她只想速戰速決,這事擱心裡多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煎熬。
趙闌珊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面目表情地坐進去:“說吧,你開個條件。”
秦少毅挨着座椅,頭微微昂揚,閉目養神。聽了趙闌珊的話,沉思了一會,說:“我怕你給不起。”
趙闌珊冷笑,反咬他一口:“不是怕我給不起,是怕你獅子開大口。”
秦少毅也跟着笑,笑聲裡有幾分悽清,是她聽錯嗎?
“服侍我一個月,一個月後我無條件簽字。”
“妄想。”
是的,是他癡心妄想。聰明如她,怎會願意用此條件當作交換呢?可是,他甘願一賭,他有的是籌碼。只是,四年過去,她再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擺佈的趙闌珊。
“二十天。”秦少毅自動縮減時間。
“不可能。”
“十五天。”
“十天。”
“秦少毅,我不管你提多少天,都是不可能的。假如你執意不籤協議書,那我只好單方面提出離婚,即使要我等兩年,我也樂意。所以,你是威脅不了我的。”趙闌珊挑明。
兩年時間話長不長,短不短,但是對於她和許文航來說,意味着變數。能夠和秦少毅和平解決,方纔是上上策,可是秦少毅並沒有這層意思,還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一物換一物,當現在是奴隸社會?可惜現在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她絕不屈服。
秦少毅乾笑兩聲:“下車。”連人稱代詞也沒有。車裡只有他和她,若不是叫她,難道趕自己下車?
秦少毅的脾氣一成不變,深沉古怪,趙闌珊也不想和他多呆一刻,下就下,誰稀罕。趙闌珊一下車,車門纔剛關上,銀色的林寶堅尼如同離弦之箭飛了出去,引擎發出的“嗡嗡嗡”聲響徹整條安靜的大街。
這一仗,她贏了,贏得漂漂亮亮。秦少毅再老奸巨滑,也不過如此。
突然“嘭”地一聲,嚇得趙闌珊的靈魂也出了竅,不會是秦少毅吧?她回過神尋找聲源,原來是樓上扔下來的空鋁罐。那個躺在水泥地上的鋁罐變了形,原本棱角圓渾絕不傷人的外表竟長出尖銳的角子。人亦如此,遇到危險時也會長出銳角以保護自己。這一幕,始終讓她一整晚心神不得安寧。
趙闌珊的電話接二連三地響起,她不接聽。電話“嗡嗡”地震動,一列陌生號碼。其實不用看,都知道是秦少毅。她沒有特意存下他的號碼,只因她覺得他們無必要再聯繫。
距離那一仗經已是一個星期。趙闌珊單方面向法院提出離婚,他們早分居四年,律師有信心能夠取得離婚證,現在只是時間問題。
秦少毅終於不耐煩,沒再打進來。過了一會,來了條信息:
出來一見,我立馬給你簽字。
趙闌珊猶豫片刻,回撥過去,只要他簽字,萬事有商量:“在哪裡?”
“酒店。”聽不出他的感情。
“地址給我,我現在過來。”只要他簽字,這樣不用驚動誰,對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安排。人做事,當然要全方位考慮,爭取利益最大化。然而,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細想這秦少毅出其不意的妥協是個陷阱還是一個騙局,即使是龍潭虎穴,她決定去赴一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