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燕沉昊果然依言再次來到。齊槿本已入睡,他來時,卻似有感應一般,驀地睜開了眼,然後便見那人已在自己牀前,正直直地看着他。
那樣幽深複雜的直直注視,不免讓齊槿有些不習慣,微覺尷尬。燕沉昊卻似看了出來,只叫他繼續睡。但旁邊有他這麼一直看着自己,齊槿卻又哪裡睡得着?
心下本是諸多疑惑,比如記憶中來西涼的路上似是遇襲,而自己替他擋了一箭,之後的事便記不得了,但爲何一醒來卻是身在西涼寧王府?而又爲何那寧王蕭晏竟是不讓燕沉昊見他?再是爲何,燕沉昊卻又要這般夜裡偷偷潛進來看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儘管心下甚爲疑惑,他卻並未開口相問。只因他與燕沉昊先前一直是甚爲冷漠的相處方式,從未有過像如今這般寧馨的時刻,一時間,兩人都不免有些僵硬,亦有些尷尬與不慣。因而齊槿既是因爲曾經的隔閡不好問出,亦是不願問出這些打破這難得的溫寧。
於是二人便這般一個坐一個躺,一個睜眼凝視,一個閉目裝睡,睜眼的人固是目光一直不曾或離,閉目的人卻也是完全沒有睡意。
燕沉昊一直將齊槿的一隻手握在掌中。齊槿初時覺得詫異,倒也並未有異動,只裝作睡着,便這麼任他握着,只覺燕沉昊將他的手用他的大掌包了起來,完全裹住。
靜謐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窗外月亮亦已漸漸西沉。寂靜中,卻聞窗外似是起了風,風聲搖夜,在這一室靜寂裡卻是甚爲清晰了。
忽然,齊槿覺到那本握着他手的大掌將他放了開來,然後便覺得身旁的人走了開去。齊槿驀地睜眼,目光直尋過去,卻見燕沉昊原來是起身來到了窗旁,輕輕將窗戶關上了。
燕沉昊關好窗戶折回來,驀見齊槿已然睜開眼,當下不由一愣,似是微有尷尬,不由自主訥訥言道:“起風了,所以我……關了窗。”他一向面容冷酷,齊槿何曾見過他這般表情,心下詫異,眼睛卻是睜得更大了,只直直地瞧着他。
燕沉昊被他一雙清澈的眸子瞧得尷尬,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下不知怎的便起了一絲莫名的惱怒,擡眼見那人仍是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看過來,些微無措間,突然伸出手去一把遮住了那雙眼,待覺到手下的人驀地一僵,卻是出聲道:“不……不要看。”本來他想說“不準看”,但不知何故,話轉過嘴邊,卻是突然換了字。
齊槿雖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這兩日常與小若兮相處,因而忽然便覺得眼前這人這般卻是與小若兮有幾分相似,竟是現出了一分孩子氣來。心下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到後來卻只覺得有些好笑,然後他的脣角便果真輕輕地揚起一個弧度來。
燕沉昊見眼前人雖是被自己遮了眼睛,脣角卻似微起了一絲笑意,當下不由愣住。緩緩將手放開,見那人已是閉了眼,已然睡去的樣子,不由目色複雜,心頭更是波瀾一片。
黎明之前,燕沉昊又如前日一般悄然離去。臨行前卻是猶豫着,在齊槿脣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爲他掖好被角,自窗躍出。
倒是齊槿,在他離去之後,慢慢睜開了眼,手指在自己的脣上輕輕撫過,不由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