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教授聽說當年他協同多卿護送到武漢蓮溪寺的苦妹子,如今已是佛門好弟子,感慨萬端。行伍出將帥,寒門出人才,此之謂也!
苦妹子,就是當年落入人販子手中的妹子,曾經幾多辛酸,幾多親暱,幾多感慨。
這信是這樣寫的:
苦妹子:你好,近安!
我在美國給你寫這封信。因爲來美訪問的一位中國佛門師父,弘法時特別的提到你,表揚你在佛門一心內修外弘,望你更登高望遠,好修爲常,修成正果。
你的多卿爺爺,已歸道山多年,他的晚年生活安定,有一位知己對他照應周到,走時也並無許多痛苦。多卿爺爺生前時常叨唸你的,但他相信你在佛門一定能苦修成才,果然如此,我非常高興。
我在美國,同老伴和兒孫在一起,心情是知足的,但是我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回國,我已是望九之人,不希望一把老骨頭埋在異國。願你弘法有成。最後寫下四句話:
你在念經我在聽,大千世界真空鏡
果能放下塵世形,真如法海同佛心。
順祝平安艾椿。
其實,苦妹子進了佛門,並非一帆風順,靠着她的吃苦精神和韌勁一步步深入佛境。
苦妹子到了叢林,跟着師傅一心修行,心無二致,靜心向佛,只是偶爾不得不想到不成器的父親,傷懷生前苦難多多的母親。恩人多卿教授和艾教授,自然是她一直存放在心裡的。
由小沙彌到式叉到比丘尼,一步一個腳印登上去。因爲她的業績,蓮溪寺大主持讓苦妹去了另一所小寺院,大主持聽說那裡的佛風不太正,想進去個正氣的人。
這風氣不正,豈只是世事擾攘的世俗社會?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存在風氣問題,僧尼道界內也有各種歪風邪氣。 щшш•ttκǎ n•¢O
表面清靜地並非沒有苦惱,先她入寺的一位胖胖的比丘,年齡比落難妹大十多歲,身材一向苗條的苦妹子同胖比丘走在一起,時常引起旁人的竊笑。
苦妹子不太願意接近胖比丘,可是胖比丘卻總要找各種理由同苦妹子在一起,而且一見面總要摸摸苦妹子,這讓苦妹子很煩心。苦妹子入寺比胖尼晚幾年,後者已是叉式摩耶。世俗社會官大一級壓死人,雖說佛界不論級別,但是論資排輩是有的。
苦妹子考慮要不要將胖比丘的不雅作爲告訴住持?她想告發人非君子所爲,多卿爺爺曾經贈予她八字箴言:膽子君子,好修爲常。君子坦蕩蕩,何必當小人告發別人!師父給她起法名“妙音”,告發人的話,就不是很妙的聲音。
於是,妙音對胖比丘的挑逗能忍的忍,不能忍的,就正色道:“師姐,佛門清靜地,容不得輕浮,請好自爲之!”
正好寺內有弘法任務,住持便派妙音外出弘法,她口齒清楚,而且對佛門經典有悟性。住持說:“妙音,你去南京弘法一趟,那裡離你家不太遠了吧,結束以後,可以抽時間看看你的老父親,佛門也是講孝順的。一路上諸般要小心。”
蓮溪寺的肖師太一向關心苦妹子,她踏上弘法路之前,肖師太贈送兩句佛門偈語:
臨水照花,依谷歸心。
因爲能夠外出,離開胖尼的騷擾,妙音很高興。
石頭城自古山水形勝,乃十朝都會。凡是天賜風光寶地,無不是被宗教看重的地方,南京是中國最早幾個佛教活動頻繁的城市之一,佛教各派無不同南京相關。佛教鼎盛時期應是在南朝,“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唐朝詩人杜牧這兩句詩,寫盡了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江南,當時對佛教的狂熱。
妙音還沒有到過石頭城,主持已經安排那裡佛教協會,讓人在車站接妙音。下了車,出站的地方,見有一位男人舉着牌牌,上寫“恭接妙音師傅”。妙音清澈的大眼同舉牌的男子期待的眼對上了,相視淡淡一笑。這一笑妙音生出少有的瞬間心動,這是她多年來沒有過的。
“請問居士貴姓?”妙音問。
“不敢,在下免貴姓關,關公的關。佛門鐵桿信徒。”
“居士,麻煩您了!”
“應該,以後叫我小關或老關都行。”
上了關某的小車後,便向南京市佛協安排的住所駛去。
稍作休息妙音就登壇說法。頭天講心經中的“色即是空”
“《紅樓夢》大家都知道一點,這個賈寶玉被圍在大觀園裡,什麼是大觀園?就是大大的可以賞觀到的五顏六色的花花大院子,賈寶玉成天被色包圍,目迷五色,傷神鬱肝,好在最後他還是經高人渡去,知道大觀園的一切都是空的,他就懂得了色即是空。”
下面上了年歲的信衆,有的點了下頭。
“在紅塵中,這個色啊,主要的還不是女色,而是金錢的顏色,財迷心竅,也就是最大的色迷心竅。還有權力的顏色。色即是空,空是不是什麼也沒有?當然不是,美色、金錢和權利是看得見摸的着的,怎麼是沒有呢?空是虛無,是虛靜。”妙音稍作停頓,那雙美美的眼凝視着室外的藍天,信衆彷彿也看到了虛靜。
妙音繼續說:“這虛靜也就是淡漠,對美色、金錢和權力,不要過於看重,淡然處之,不受其誘惑。有詩曰:
一片虛靜是爲境,
衆生何時見空生。
色空空色深深義,
了悟人生在一心。”
接車男關某聽了妙音對“色即是空”的說法,想起大學哲學老師不是這樣說的,他說“色即是空”是哲學概念,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色,也非女色。可是老師講了半天,學生依然糊塗不懂。佛教語言中有某種哲理,但不能同哲學劃等號。
妙音接着說:“佛法以衆生爲重,多少年來,衆生中明理者敬畏‘色即是空’,遠離金錢、權欲、女色,認爲‘色即是空’四個字通俗又含深意,我們爲什麼要捨棄這種說法呢?”
妙音這一說,接車男一聽如醍醐灌頂,認爲妙音這一說法有道理。其實這不是年輕的妙音的新解,而是她的啓蒙恩師蓮溪寺肖師父的另解佛法。這一說法的確很通俗,也易爲信衆接受。無論何種道理,沒有受衆的接受,或者受衆接受不了,就不是好道理,也不能行之於世。
聽衆反映這師傅雖然年輕,但是內修到家,弘法有效果。
第二天講因果輪迴。
“先說因果。菩薩畏因,衆生畏果。菩薩先知,防患於未然。衆生往往只看到眼前發生的苦難,沒有注重事先防止苦難發生的原因生成。許多貪官的身體都不好,這個果在他們起初有貪腐之心的時候就種下了。有了誨淫誨盜誨貪等不良行爲的人,爲惡的心理一定損害機體,爲善的人之所以能長壽,是因爲善心有益於身心。
輪迴是有的。此生爲惡爲人,他生爲豬爲狗,這輪迴當然很不幸。今生能注意修行還可能再回紅塵做人。
不過,即使做個人,其實也離不開苦。窮人有窮人的苦,富人也有富人的苦。當男人苦,做女人也苦。若逢戰爭和各式災難,則是哀鴻遍野。只有世世爲善,跳出三界去淨土,方能離開輪迴的苦境。”
妙音講的時候,舉了一些生動的例證,證明人間的確存在因果輪迴,聽衆爲之駭然動色,明白善惡各有報應。
弘法結束,還是由第一次接車的男子送妙音。
接車男關某說:“昨天晚上,我看了一部日本的動畫片《千與千尋》,影片結束的時候,千尋看到有幾頭豬擠擁着過來,千尋認真看了一下,欣喜的說,這裡面沒有我的父母,說明他的父母又輪迴到人間。先前千尋得知父母變成了豬,很難受,爲父母贖罪,千尋處處爲善。可見這輪迴之說,不只是在中國有。”
“是啊,可見,做子女的行善積德,纔是孝順父母的根本,也使可能變豬的父母不會變豬啊!”
“師傅這點說得好,現在上面推行傳統的‘孝’,很得人心,宣傳子女時常回家看看。但是就是這樣,還是有不孝的人在,網上有消息,淮北市著名作家李學詩得了癡呆症,他入住的夕陽紅養老院,數十次打電話給病人的兒子,可是兒子們就是不來看他,連過大年也不來探視。這樣的兒子,當年還不如不生爲好。”
“不生也不行,阿彌陀佛!”
“另外,有的人卻三天兩頭帶上老婆孩子往父母那裡吃喝。我的一位鄰居,有一兒一女都已經成家有了孩子,時常兩家人回父母家啃老,兩位老人不勝其累。”
“啃老,就是行惡麼。隔上一陣回去看父母就可以了,主要的心裡有父母。子女行善積德,比常回家看看要好的多。”
“師傅,有個長者,已經病得很重,他得知師傅來南京弘法,很想來聽,但是他連坐起來都困難。我已經在課上錄了你的音,以後送給他聽。假如是師傅能過去看看他,他一定是很高興的。”
“請問居士同他什麼關係?”
“說來話長。我大學畢業以後,一時找工作困難,我又不願意加重父母負擔,回家依賴他們。爲了我上中學和大學,家裡本來不多的積蓄已經耗盡並向親朋借了些債。我迫於生計,急於找到一份餬口的工作,一下誤入黑磚窯,我在裡面當了苦力奴隸半年多,終於在一天滂沱雷雨之夜逃了出來,因爲繁重的體力活和營養太差造成的虛弱的身體,逃亡之夜,經淋雨和驚嚇,我暈倒了。”
苦妹子能夠感受到他說的那種苦境,當初她被人販子押解的路上,幾次想逃跑都沒有成功,在火車上遇到多卿爺爺和艾爺爺的仗義解救後,因爲折磨和驚嚇,她病了近一個月,幸得多卿爺爺悉心照應。
“我醒來時是在一個草棚的地鋪上,睜開眼見一位已有半頭白髮的面色憔悴的男人微笑的望着我。就是他,把昏迷狀態中的我,從田野中背到這草棚裡。原來他是個流浪漢。白天他出去拾荒檢廢品,就把我關在草棚裡靜養。他用撿來的一隻破舊鐵鍋,擱在幾塊磚上,用撿來的廢木料當柴火,給我熬綠豆紅薯稀飯喝,說是補身體的。我在這個草棚裡面整整躺了二十多天。正是在這草棚裡的日日夜夜,我同這位撿破爛的流浪漢結下不了的情緣。”
苦妹子點了下頭,她同多卿教授的忘年情,不也是這樣嗎?不過,她病倒的那些日子裡,可是比他在草棚裡的生活好上許多,多卿爺爺給他熬老母雞湯,給她做她愛吃的肉絲香菇面,爺爺還會擀麪,說擀的麪條好吃。難得的是多爺爺還給她洗內衣,她精神好些的時候,多卿爺爺還給她講唐詩,她記得一些唐詩,那還是她童年的時候,媽媽叫她背的,經過多爺爺的講解,唐詩是多麼美啊。這些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記得多卿爺爺七十歲生日被她趕上,爺爺自己賦詩:錦瑟無端七十弦,一柱一弦思華年。
“後來一陣龍旋風,把我們的破草房整個掀翻了,流浪漢說,你能站起來了,我們也該走了,我就跟着他走了兩天兩夜,到了他的老家,雖然是三間普通的平房,因爲久沒有人氣,已有黴味,但是比較那個風雨草棚,覺得這草房是宮殿了。也許你要問,爲何我不回父母的家?一是我這個大學生,是村裡兩個大學生中的第一個,不願以落魄的樣子面對父老鄉親。二則,我那時同流浪漢有相依爲命的感覺。
苦妹子理解接車男。如果不是爲了母親生前向佛的大願,她也決不會生生離開恩人多卿爺爺的。
“那是不是三間平房?有幾塊破舊的瓦片覆蓋的吧。”
“師傅,你有想象力。但是我喜歡厚厚的麥草爲頂的草房,我家就是五間草房,冬暖夏涼。這個薄瓦爲頂的平房,冬冷夏熱。”
苦妹子無語,她是懷念自己的家。
“流浪漢後來告訴我,他之所以要急於離開拾荒的地方,是因爲那裡有人許他十萬現金,賣我的一個腎,那時我的神志還不甚清楚。流浪漢不爲所動。他擔心我的安全,決意離開那裡。我聽了,不禁非常感念流浪漢,他沒財迷心竅,同販賣人體器官的黑幫攪在一起。”
“阿彌陀佛!你遇到了有佛心的好人。”
“其實後來流浪漢告訴我,他原是不務正業的痞子,妻子打工養活他,後來妻子沒了,在外瞎混,遇到一夥黑心乞丐,幾乎要斷他一隻腳,逼迫他入夥。直到兩年前他幸遇一位高僧點化,恍然醒悟,才心甘情願靠檢破爛爲生。”
“達摩師講經說過,衆生中有許多迷途的羊羔,要靠引導,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遇高人點化的,你遇到的流浪漢幸運了,這也同他心存一點善有關。”
“後來,我在南京打工,就在我的老校友的公司裡,因爲工作同我的專業對口,收入還可以,我很看重這份工作。因爲我的恩人已經基本上失去勞動力,他得了癌症,我必須掙錢給他看病。”
“阿彌陀佛,你在積德行善,也是報恩。”
“師傅,我想請你去我的恩人那裡,單爲他講一番經卷。”
既然居士這樣誠心於他的恩人,妙音也就答應了。
於是,小車出了石頭城,駛入廣闊的田野。這裡天宇下的氣息對苦妹子來說漸感熟悉,因爲這同她記憶中的故鄉的結構大同小異。她想何不詢問一下,家鄉離這裡有多遠?請接送的居士送她去故鄉一趟,多年沒有回到生育她的地方。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出家人不能爲私事提要求的。連續三天弘法,妙音有點累了,她靠在鬆軟的車椅背上,在有節奏的晃動中進入夢鄉。
“閨女,你回來了。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母親從低矮的茅房中迎了出來。
“媽!”苦妹子一下撲向白髮親孃的懷裡,離開母親的時候,母親還是滿頭青絲。
進了屋,屋內水洗一樣的潔淨,潔淨的過分使人有種寒意。
“閨女,我煮碗你小時候喜歡的雞蛋掛麪吃吧。”還是以往農村的那種土竈,可是母親沒有用柴火,而是將她那瘦骨嶙峋的右手,伸進竈洞,一會水開了,母親下了面,又轉身把手放進竈洞,只見母親的手在燃燒。
妙音在車子重重的一顛中醒了過來,原來小車行駛在鄉村的土路上,路面被挖了條溝,上面架了條木板,木板經不起車輪的重壓,車輪一下陷了下去。還好,來了幾個農民,幫着把小車的輪子推出了泥溝。
可是小車熄火了,怎麼搗鼓,就是發動不起來。駕駛員下了車,掏出一包南京煙,散給幾位農民兄弟。
“請問,這鎮上有修車的吧?”關某問。
“有倒是有一家,不知能不能修好你的車。”一位農民說。
一位農民進了駕駛室,搗鼓了一陣,倒是發動了起來。他下了車說:“這車已經行駛8700多公里,可能沒清洗節氣門,節氣門、進氣道、噴油嘴上的積碳過多造成的故障,必須儘快清洗,到鎮上的修理鋪治一治這車病吧。”原來這位農民是從部隊復原回來的汽車兵。
小車勉強開到鎮上修車鋪,三四十歲的老闆倒是先看了下妙音,心想哪來的尼姑,這麼個妙人,當尼姑可惜了。
修車鋪老闆認真檢查了車子,半小時後說:“積碳多了要清洗,另外,你這電瓶要換。可是我這裡沒有電瓶,要到縣城去買,你去買還是我去?”
這裡到縣城還有三十公里,如果車子在半路熄火,怎麼辦?
“勞駕師傅去買!”
這時已經是下午三點。接送男帶着妙音去鎮上飯店吃飯,上午九點離開石頭城的,本想天黑前趕到目的地,中午就沒有下車吃飯。
可是去縣城買電瓶的修理鋪老闆天擦黑時纔回來,他說:“我連夜給修理,也得到半夜。”
這樣接送男同妙音只得在小鎮住下,可是小鎮上就只有一家比較像樣的旅店,適逢旅店正在裝修,僅有一間客房可以給旅客。接送男決定就要這間客房,先給妙音師傅歇腳。
接送男離開旅店,打聽去派出所位置,到了那地方,見有一位民警在內,便掏出身份證,說明何以在此小鎮,並告知帶了一位佛門女師傅,落腳在某某旅店。民警見來人方面闊臉,器宇軒昂,肅然回說,此處鄉間小鎮治安一向不錯,請放心安歇。
接送男要了民警的手機號,便迎着下山的夕陽回到旅店。
回到旅店,他向店老闆租了一牀被子,就在妙音師傅房間外面的走廊地上安上一張木板,權當牀位歇腳。
妙音很覺過不去,但也只能這樣了。旅店老闆四五十歲,初看還像中華人物,但是細審,卻生有一雙賊溜溜的小眼,老是盯着妙音看,這使接送男生出警惕。如此猥瑣的人,當旅店老闆很不合適。
妙音說:“居士,走廊有風寒,你這樣我也睡不好,把木板移進室內。”
“師傅清名要緊!”接送男正色道,“我關某人如果需要,即使睡露天何嘗不可?經過了在黑磚窯被困的非人生活,還有什麼困難在乎?何況我先人關公千里送嫂,有多少夜晚在結義兄長劉備的妻子住房一側安歇?一邊守衛嫂子,一邊秉燭夜讀。我不過是一夜睡在樓上走廊,一點兒風寒算什麼?”句句擲地有聲。
“居士,貧尼不知說什麼好,晚安!”
“你把門在裡面鎖緊,大半天路上顛簸,好好睡一覺,明兒我們趕早上路。”這時下起了小雨,颳起了風。已是初冬時節,關某覺察到夜晚的寒意,但是心是熱的,想到妙音師傅有個安歇的場所。
“居士,佛門講隨緣,沒有那麼多清規戒律,我們出門在外的人,遇到困難,要彼此照應,你把木板移進室內。”
“師父,我明白,師父清名要緊。”
“那我們換牀被,你那被子薄了。”
“我落難時,睡的是地鋪,蓋得是稻草。我不怕冷的。”關某說,他想起租被子時候,明明有厚些的被子,爲何老闆給的是薄被?
關某睡前放空了一泡尿,又推了下妙音的房門,表明她在裡面上了鎖。又將木板想妙音的房門拉近些,這就安心躺下。須知旅途勞累,這躺倒後睡着,猶如死去一般,睡前得安置妥帖。此時他同妙音間是義和善的輸送,而非情感輸送。
這時,修車的老闆來了,說車修好了,爲了不耽誤客戶可能一早上路,小車就停在下面。關某十分感謝,接過車鑰匙後,便付了酬金。
有佛心的人,沒有雜念,加上小車修好,關某在他鄉的風雨聲中,呼呼一覺大睡。他並不知道還有一種風雨伴着。
夜間,賊溜溜眼的旅店老闆,三次溜到樓上,看這三界內外的一尼一俗兩位青年男女,是否混在一起,旅途和風雨這樣的環境,豈不是男女瞎混的好時機?他見貼近女尼房間的門旁地下,旅男呼呼裹被大睡,輕輕的嘆了口氣。眼前的狀況不啻是道風景,讓他不得不歎爲觀止。
一夜好睡,加上天明放晴,關某和妙音精神都很好。好精神吸引眼球。
關某起牀時發現,多了條蓋被,難怪夜間並不感到寒冷,昨夜有雨,夜風還很大,正是寒流來襲。他不知道這是老闆的女人深夜給加的一牀被子。
但早晨起牀後不久,關某聽到老闆同一個女人在吵嘴,老闆罵女人不要臉,夜間給別人送被子,她一定是看上了人家。
關某明白了,開始很氣憤,但一想,如果自己沒有入住這旅舍,人家夫妻間就不會爭吵。關某下了樓,徑直找到老闆說:“老闆,謝謝你夜間送來一牀被子,這情我領了,但是按旅社規定,租牀被十五元,這租金是要付的。”
這一說,老闆愣了。
關某也看到老闆女人,臉面雖有些醜,但哀怨的眼神中透出忠厚。
妙音正要離開旅舍時,老闆的妻子來整理房間,她突然向妙音下跪:“活菩薩,謝謝你們在這裡住,要不我就要死了。”妙音一聽,立即放下揹包,問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是人販子從貴州畢節販來的女人,初到此地不到二十歲,已經轉賣過兩人,旅店老闆讓她來旅店當服務員,也實際上佔有了她。旅店上上下下十多個房間,都由她一人打掃,稍不如意,便施以拳腳。這樣的生活她實在不願過下去。但是當她遇到關某和妙音,看到這兩人的善相和文雅舉止,彷彿看到了天使,看到了一點希望。
妙音執住這位苦命的女人,她同她是同命相憐。妙音告訴她,如果以後有暴力加身,要立即報告派出所。旅社女人表示想跟妙音一起走,她想落髮成尼。妙音想了想,現在帶走她不是時候。此地到南京並不很遠,於是妙音把關某的手機號告訴旅社女人,以後遇到問題,可以同關某聯繫。
第二天上午九點,準備出發。這時小車周圍陸續圍上不少人,像看熱鬧的看着關某和妙音,其中有個青年女子提出,要同關某和妙音合影,合影時已經不只是兩個人,又圍上一些男女。他們尤其覺得能同關某合影是種榮耀,有的一定要單獨的同關某合影。
一時關某還弄不清楚,是何原因?
須知,世上跑得最快的是男女風情的事,關某一夜守在青年尼姑門口的事,天一亮就被旅店老闆宣傳開,一些人很不解,正當盛年的關某,在這異地山鄉,放着個這麼個美妙的尼姑子閒着,真是好能耐。還真是關老爺的好後代!尼姑還真是假的包換的真尼姑。
淳樸高尚之氣韻,總在吸引人吧。
關某告別送行的人,正要打開車門,卻發現褲兜裡的一串鑰匙沒了,昨夜修車店老闆分明是交給車鑰匙的,隨手放進牛仔褲的口袋裡的。
正在這時,旅舍女人慌忙跑來,她把一串鑰匙交給關某:“先生,這是你的吧,我收拾你的被子時,發現這串鑰匙。”
關某很激動,乃至接過鑰匙時候,幾乎把她的粗糙的手也握着他的大手掌中。
在鄉村男女們的夾道搖手歡送中,上午十一點,關某啓動小車,載着妙音和異鄉的奇妙熱情,離開小鎮。
路上,妙音說起旅舍女人的遭遇,兩人不勝唏噓。妙音說:“關哥,如果你以後接到她的求救電話,你一定設法解救。”
妙音第一次稱關某爲“關哥”,關某一聽,心裡彷彿有股暖流。
關某說起他最近看的一部美國電影《聞香識女人》,很感慨的說:“那個從戰爭中過來的老男人,心情抑鬱,想到死,可是他邂逅一位富有活力的年輕人,從他那裡得到活下去的能量。師傅,你這次救了一人,功德無量。”
“關哥,你下去送租金很好,幫助了她。”妙音說。
關某嘆口氣說:“是她,拯救了我的靈魂!”
兩人不再言語,只有小車單調的車輪聲。
下午五點,關某說,菩薩保佑,總算快到了。妙音沒有接話,她越覺得這個地方並不陌生,但是又很生疏,尤其是這車輪底下的水泥大路,正是沿着這條大路,進入目的地。
初冬的下午,五點以後天就逐漸黑下來,依稀不斷有人同接送男打招呼:“關淼,來啦。”“小關,你來的好,你叔又病到了。”“是關淼嗎?從南京來的?”“老關,帶人來啦!”“小關,你趕得巧,這條通村裡的水泥大路,剛通車三天。”
打招呼的男女,還總是要在黃昏中打量一下妙音。
一會,關淼推開一家院門,進入院子,又推門進了黑乎乎的房間,什麼也看不見。突然,電燈亮了,室內一片明亮。
妙音的心跳加快,她進入室內使勁的呼吸着,她何以有這種不同尋常的心理,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