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候了。”敏君笑着上前來廝見,各自打量一會,俱是笑了。一邊的孟氏見了,也是一笑,吩咐道:“我這裡事情多,那些婆子丫鬟走走出出的,倒是惱人。蘇姑娘既是來了,敏君你就好生回自個的屋子裡招待。小姐妹倆,正好說說話,免得閨中無聊。”
蘇嫺與敏君聽了,笑着應了,敏君更是道:“蘇姐姐,你隨我來。”當下就是將蘇嫺拉到自個的屋子裡頭。
一路且沒什麼旁的話,只入了屋子坐下,那蘇嫺打量了周圍一番,就笑着湊上來道:“自那日見了妹妹,我就盼着你到我家裡來,沒想着幾日過去,你都沒來,我也就只能靦着臉登門拜訪了。”
“都是我的錯,這兩日也是想去姐姐家中頑,只怕貿然去了,倒惹得姐姐你不高興,因此心中惴惴的,總張不開口。”敏君看着臉上帶着笑的蘇嫺,只瞧着她也姓蘇,便多了一分好感,兼着這又是極好相處的,容貌好,性子也不差,感覺便越發得好起來。此時說起話來,也透着親熱。
蘇嫺先前看敏君,便覺得與繁君那等跋扈不知禮數的不同,並非輕薄的女孩子,又聽了這等透着親熱的話,心裡頭越發覺得自個這趟是來得值了。她臉上微微露出笑容,令自個的丫鬟春燕兒將帶來的一個小提盒,一個匣子拿來,一面打開,一面笑着道:“這是我家那園子裡新結的果子新鮮的花兒,我瞧着新鮮,特特拿來做了一些糕點,妹妹你嚐嚐味道如何。”
說着話,兩個纏枝蓮紋的白瓷盤便端了出來,上頭一面放着小小的餃子與豆腐皮包子,噴香撲鼻,一面放着松子糕、桂花糕、牡丹花糕,瞧着白的雪白,紅的火紅,綠的翠綠,晶瑩剔透,絞成各色的花式,很是漂亮。
“好精細的小東西,不過吃的一點東西,也做得這般地步。”敏君笑着打量了一眼,也有些驚詫,蘇嫺這麼個小姑娘,下廚的手藝竟是這般高超,在閨門裡頭也是少見了的:“我瞧着喜歡,都不想吃下肚子了。”
“妹妹又說傻話,憑是什麼樣的東西,還不是吃的。”蘇嫺勸敏君吃了幾樣,又說笑幾聲,方纔問道:“敏妹妹,素日裡你都喜歡做些甚麼事的?我整日無聊,也就下廚做點吃的,悶悶着都沒什麼事好度日。”
敏君聽了,也是笑了:“這卻也是,我們這樣的,雖然吃用不愁,可整日悶着也是沒什麼事好做。拿起了筆又沒什麼好寫的,拿起了書又覺得瞧着頭昏,針線活計做得多了,腰肢都要痠軟,平日裡就是出去逛逛花園子,也是覺得整日整日瞧着,沒什麼不同的。”
“是啊。”蘇嫺聽了這話,也是有些感嘆:“往日裡我瞧着那些愛打扮愛花哨的小姑娘,都不大入眼,總覺得沒的有的又是鉛粉又是胭脂的,和咱們這年紀也不大合襯。可這一日日過來,實在是閒着難受。怪道着她們一天到晚的妝扮,說着首飾衣裳的,也不嫌厭煩。”
聽了這話後,敏君也是笑了,她起身將自己的針線籃子取來,一面拿起先前做了一半的刺繡,遞過去與蘇嫺瞧,一邊又道:“可惜姐姐就算知道,怕也不會隨着她們一般整日打扮。那可比做針線看書習字煩的多了呢。若要我整日對着自己這張臉,又是擦粉又是塗胭脂,又是描眉又是弄頭髮,我還寧願就去做針線呢。好不好,也能留個想念兒,不比那妝扮,等睡了一晚,什麼都沒了。”
蘇嫺也是隨口說說的,她平生做事厭憎妝扮過分的,自己當然也不會去做,此時拿着敏君刺繡的繃子,細細瞧了幾眼,倒是添了幾分興致,立時指指點點起來,末了還道:“瞧着妹妹這針線還有些疏,想來是往日裡病弱不曾學,現下才剛剛開始做針線的。”
“正是剛剛開始學呢。”敏君笑着應了,一面又問什麼地方不大妥當,待得心中記得差不多了,方纔又笑着道:“說道起來,有一件事兒,我雖還沒開始做,姐姐卻必定也沒做過呢。”
方纔說了一通,蘇嫺正覺得有些口乾,便倒了一盞茶吃着,聽了這話,忙就是將這茶擱在一邊,拉着敏君道:“快說,到底什麼事兒?”說完這話,她晃了晃敏君的手,臉上露出些微興奮的味道。
敏君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通,無非是先前種花種菜那一回事,卻說得活靈活現,又細細描述了前景:“姐姐你想,這些果蔬都是自個種的,可比外頭買的強。不說新鮮不新鮮,好不好,只單單自種自耕得來的,拿着手裡也透着歡快呀。”
“這卻有些意思。”蘇嫺被這一說,也是動了一點心思,想了想後,便湊上來道:“我覺得吧,除了果蔬花草之類的,還可以選些藥草來中。我那院子裡種了好些夜來香之類的花,那蚊蟲便少了好些。將那薄荷葉子曬乾了,每日用滾燙的水泡一壺,真真是清亮解渴。妹妹既然有了這個主意,何不各項都種一點子,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得用呢。倒是那稻米之類的,還是罷了。”
這麼一說,敏君也是有些猶豫,她想了一會,便站起身來道:“姐姐說的在理。眼下日色也被雲遮住了,我們倆個去那邊瞧一瞧,姐姐再想想有什麼主意。待得妹妹那田裡出息了,必定給姐姐送一份。”
“果真如此,那說不得要走一趟了。”蘇嫺心裡頭早有些癢癢了,只是臉皮薄不好細說,聽了這話,自然也站起身來要去。敏君見了,令青梅好生看着屋子,自己就拉着蘇嫺,興沖沖往那邊的院子走去。一面走,一面說,說說笑笑間,沒多久,兩人就是到了地方。
蘇嫺看着眼前這平整的土地,聞着那新鮮的混着草野氣息的泥腥味,臉上由不得露出好奇新鮮的神色。她到底是個小孩子,往日裡瞧着再端莊,此時也是由不得上前兩步,低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揉了揉後,帶着天真的小孩子的神色訝然道:“呀,這田裡的泥土真是黑,摸着還溼漉漉粘膩得很。”說着話,她笑了笑,竟是透着些憨憨的味道,與平素的樣子全然不同。
邊上的丫鬟、敏君聽了都是笑了,蘇嫺的隨身丫鬟春燕兒更是邊笑着邊拿出手絹,給蘇嫺擦去手上的泥土:“姑娘真真是的,這泥髒兮兮的,瞧着便好了,還伸出去抓。這可好了,好端端的一塊帕子可遭殃了。”
蘇嫺的臉紅了,訕訕的說不出話來,頭越來越低,竟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樣子。蘇嫺看在眼中,忙止住笑意,一面令人端了悉數的水來,一面嗔道:“好了,這有什麼的,昨日我帶着你們過來,還不是頑地連天色也忘了,回頭差點被娘抓住說一通呢。”
聽了這話,蘇嫺方纔緩過來,又說了兩三句話,兩人並三個丫鬟便指指點點,每個人都板着手指頭一樣樣說着自認爲好的東西。到了後頭,竟是紛雜得很。敏君忙就是令一邊候着的婆子拿了紙筆,一面說,一面聽,覺得妥當的,就是記在紙上,後頭又添了些數目。
蘇嫺在一邊瞧了半日,看着密密麻麻小半張的各色東西,由不得笑了:“這麼些東西,可都是能種的下去?便真的出了芽生出瓜果花兒來,也得仔細琢磨琢磨,不能這邊種了牡丹,邊上卻緊靠着葫蘆,瞧着不倫不類且不說,沒得將那喜陰的放在大太陽低下曬,喜陽的反倒緊靠在藤兒下頭。”
“這卻也是。”敏君想了一想,眯着眼想了一會,便笑着道:“這田四方方的倒也好處置,按着四角來種便是了。一個角兒種花兒草藥,一個角兒種菜,一個角兒種各色藤蔓攀爬的,還有一個角兒還思量着爹爹上次說的什麼玉麥之類的,聽聞是極好活的東西,索性也要一些好種一種。這樣,便是旁的不中用,好歹這個也能拿出來送人。”雖然說是這麼說,但敏君這裡也動了一點小心思,玉米這類東西的種植,眼下還沒個方法,自己小心實驗一下,看看能不能幫上這個便宜父親一般,倒也是好的。
一邊的蘇嫺卻沒想那麼多,看着這分佈,雖還有些不滿意,但到底這裡是徐家,自己也不能多說什麼,暗自在心裡想着回去也要一點地來試一試,話題卻轉到那些東西上頭:“這也罷了,可這些種子都是合適妥當嗎?眼下這麼個時節,已經將近秋日了,有些東西可得劃去了。偏生我們也不大懂這些。”
敏君聽得一笑,道:“蘇姐姐忘了,我爹爹可正是管這個的。他若對這些農耕之事沒心,怎麼會讓我這個女兒去做。雖然這地,大抵我只是說說看看,不大動手的。”
“這卻也是。”蘇嫺聽了,也是覺得對。敏君瞧着大太陽又是要出來了,想着這裡橫豎也差不多了,忙就是拉了蘇嫺回去:“好了,這地也是瞧了,主意也是出了,我卻還有一樣好東西,要送一些與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