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敏君琢磨出什麼來,那邊馮氏又是開口了,她微微一笑,便是將敏君與朱欣摟在懷中,一面低嘆,一面道:“這些日子,你們也仔細些。屋子裡的丫鬟婆子,有什麼不好的,可得早些處置了。也不用想着我的臉面,只管照着自己的意思做便是。這會子正是亂糟糟的時候,可不能連着你們並那肚子裡的小東西都受罪。”
見馮氏這麼說,敏君與朱欣自然都是連聲應承,又是分辨兩句:“竟都是極好的,平日裡安安靜靜的,各個也都能幹着,我們便是想挑剔,竟也無處可說呢。”
“你們都是好的,方這麼說,實際上我也曉得這府裡頭上上下下的心思,極難處置的。”馮氏沉默了半晌,看着敏君與朱欣都是笑意盈盈的樣子,便將心底的些許話重頭壓了下來,只有說了些旁的叮囑。兩人原是過來想幫襯的,沒想到馮氏反倒是細細叮囑她們,兩人對視一眼,卻也只能笑着應承,口中不免說兩句話:“卻也是我們不中用,倒是讓您勞神費心的。原是想着過來幫襯的,到讓您費心了。”
“什麼費心不費心的,如今你們是一人吃兩人補,都是好生將養的時候。我還不老呢,待得老了,自然也要受用你們的。”馮氏笑着回話,看着兩人眉眼盈盈,滿面笑容的樣子,心神也是舒坦了許多,當下又是與她們說道兩句,見着時辰不早,又怕她們累着了,忙就是令人攙扶着她們回去:“且放心,我這裡色色都是好的,過兩日閒了,自然在去看你們的。”
聽得這番話,敏君與朱欣也不好再多言什麼,當即便點了點頭,只得退下去了。但是走在路上,兩人不免說兩句話來。“我瞧着母親,卻是清瘦了許多呢。”敏君起頭說話,她又是轉過頭看了馮氏的屋子一眼,低聲與朱欣道:“可是看着這樣子,若是我們過來幫襯,只怕她越發得心裡擔憂,到時候非但不能幫着什麼,反倒是讓她越發得費心。”
“我也是這麼想的。”朱氏臉上帶着些許愁緒,每間微皺:“自打到了這裡,母親待我真的如同親生閨女兒一般,我平日裡也沒什麼能孝敬的,這會子該是幫襯的時候,偏生又是幫不上忙,真真讓人心焦。”
“也是我們不中用罷了。”敏君說到這裡,只嘆了一聲,腦中卻閃過馮氏的行止言談,她沉默半晌,又想着蘇瑾素來於這些內宅的事兒不甚關心的,又彷彿不大理會這些細故,若是馮氏真個有心和離,他會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
想到這裡,敏君腦中轉了幾個念頭,便放下與朱欣分道告別,回到自己屋子的想法,笑着與她道:“不如我到你那裡,再與你好生說說這些?縱然不定能幫着什麼,也想一想這些事兒,或許能出個主意什麼的,好歹也算我們的一份心意了。”
對此,朱欣自是點頭的。她滿以爲敏君與蘇家原是常有來往的,知道得更多些,也不曾多想就是應了。待得兩人到了位裡屋,又是揮退了丫鬟,敏君低聲說了馮氏有可能起了和離的心思,她一時之間竟是怔住不能說話了……
“這……”朱欣張口欲言,卻覺得自己的嗓門有些高了,忙就是壓下聲音,臉色微白着與敏君道:“這怎麼可能?母親到了這個時節,怎麼會想到這些上面?若是要和離,早便是和離了,如何會拖到現在?這可……”她說到這裡,卻又有些說不出話,張了張嘴後,便重頭閉上。
敏君見着朱欣如此,只將自己所知所想細細說了一通,然後纔是道:“若說來,也是爲着相公和大哥吧。他們年歲小的時候,母親怎能爲着自己一己之私,將他們推到這裡頭不管?加之公公那時候也瞧着還好,可現在卻是不同了,相公並大哥原是有爵位的,諸般大事兒都是齊全了。而公公近來越發得糊塗,還鬧出那樣的事來!母親起了心思,並不奇怪。”
“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朱欣沉默半晌,也漸漸覺得馮氏的想法並不出奇,當下嘆了一口氣,她便擡起頭來看着敏君:“那麼,你的意思是不攔着了?”
“嗯。”敏君點了點頭,看着依舊有些遊移不定的朱欣,又是勸道:“咱們也設身處地想一想,這可有什麼攔着的?便不說這個,就是相公並大哥,他們在這府裡頭過得可是安生?我們兩個倒還罷了。”
“你說的也是。”朱欣沉默半晌,卻也只得點頭。她明白,敏君說着安生兩字,不就指的是蘇曜氣死老母一事麼。他既是能那麼對待老夫人,未嘗不能作威作福,日後他們夫妻該是怎麼辦?就是馮氏,素來待她也是極好的,既是她有心,自己是不是該回報一二?心裡這麼轉了一圈,末了,她自然也只能帶年頭稱是。
見着朱欣已是想通了大部分,敏君也是鬆了一口氣,只低聲道:“這件事,咱們都是有些難想分明的,只怕相公並大哥一時之間,也是難以明澈,竟早些慢慢地說,日後也有個準備。就是我們想多了,可也比猛然之間鬧出來,來得更妥當些。”
對此,朱欣自然也是點頭,道:“權當我們多想了點,可也早點想明白的好。你放心,相公那裡我會好好地跟他說的。他平素雖然不理會這些內宅事,可也是個仔細謹慎的人,對於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不考慮的。”
兩人又是藉此說了一通話,卻都覺得心底有些沉甸甸的,當下也沒心思說別的什麼來,只粗略說了個大概,敏君就是起身告辭而去。
朱欣也沒有多留,只將敏君送到屋子外頭,就是重頭走回到原處,暗自思量起來。而後數十日,她們各自如何與蘇家兄弟旁敲側擊,細細分說,都暫且不提,只那蘇耀卻是在喪事大約慢慢成了後,越發得肆無忌憚,不但白日宣淫,甚至還重頭尋了兩個嬌美的丫鬟,沒日沒夜地喧鬧吃酒。
這些事,落在那蘇映蘇晗耳中,自然又是另外一通大鬧。只是蘇曜越是鬧得慌,心底越發得癢癢,若是一日不曾摟着女人吃酒聽曲,或是上牀做些事兒,心裡頭那口氣彷彿就出不來一般。待得雲雨了了,他又是重頭煩躁,多是到馮氏那裡發泄。
馮氏也不理會,通常只是略略兩句話,就是將蘇曜打發了。便是蘇曜大鬧,她也就是起身迴避到別的屋子裡,根本就是不消多理會的。可偏生就是這麼着,那蘇曜卻常有過來吵鬧責罵,如此一來,府裡頭上下人等說到起來,多有嘆息之言的。
而也是這麼個緣故,不但蘇定越發得堅定了,就是蘇瑾蘇瑜兄弟,看着這府裡頭亂糟糟的不像個樣子,又是想着妻兒,聽得自家娘子一日日的分說,一日日的勸導,漸漸地心底也有幾分動搖起來——憑着什麼名聲什麼家風,若是再鬧騰下去,縱然馮氏不和離,這些都是能回來?只怕越發得吵鬧,越發得不成體統,纔是真真的。
如此一想,蘇瑜兄弟又是孝順母親更盛父親的人,漸漸地也是迴轉過來。至於敏君,原就是站在馮氏這一方的,朱欣在她的勸說之下,又看着這裡越發得不成樣,自然也是定了心思。
就在這麼個時候,葉氏的喪禮漸漸地收尾。待得完成之日,蘇定拄着柺杖出現在大堂之上,蘇家衆人,神色不一,但暗地裡卻是各有思量。
蘇定說了三樣事,頭一樣是這爵位問題:“你們也很不必想旁的,在我眼底,你們兄弟三人,原也差不得多少,都是一丘之貉,誰上誰下,有什麼分別?即使如此,何必老頭子我再拉一個下來,推一個上去?平白費神費力?”
這話一說,蘇曜雖然覺得這些話不入耳,可想着爵位不用發愁,自然也是歡喜的。而蘇映蘇晗聽得這話,面色發白之餘,卻是在心底暗暗咬牙:什麼差不離的?最起碼這不孝兩字卻還擱不到他們頭上!
只是面對着蘇定這麼一個威嚴之極的父親,他們卻是說不得半句話,只得狠狠握起拳頭,連着指甲在掌心劃出血痕來,也是絲毫不覺。然而,聽到第二件事、第三件事之後,他們卻是覺得心底鬆快起來。
“這第二件是馮丫頭的事,我瞧着馮丫頭與老大你性情不合,這些日子越發得鬧得天翻地覆。既是如此,何必再強自湊到一塊兒?今日我便做主寫下和離的文書,你們兩人簽了,這一段婚事就此作罷。到底,這也是你們各自求的,老大當初嚷嚷過,馮丫頭後頭也是回了我的話,想來也是不難的。”蘇定慢慢地說出第二樁事,看着那蘇曜的臉色立時鐵青起來,他便冷笑一聲,令人將那文書放在一側,又盯着蘇曜,淡淡道:“怎麼?我的話,你倒是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