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到底隔着尚寧哥呢。”敏君上前來扶住孟氏,讓她安生坐下,這才一面拿着手做槌子慢慢地按摩着孟氏的腿,一面笑着回話:“俗語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錦葵既是那房裡的得意人兒,雖說是爲了尚寧大哥好,但也不要爲了這麼個事生分了,應了那句弄巧成拙的話兒。”
“這有什麼,我原是好心,衆人都是能瞧得出來。難道非得那賤丫頭肚子裡頭有了個,使人非議我這個做嫡母的?”孟氏對於尚寧心裡頭是否對她這麼嫡母有想法並沒有太理會,畢竟,利益相關之下,縱然平日做得再好,那自認利益受損的人如何會念及。就是她自己,若非是礙於物議,又是想着家財萬貫到底不如學識才幹,自家孩兒是要是不愁吃穿用度,旁的還是自個掙的,因此對於尚寧這個分家產的並沒有太在意。否則,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地鬆開手。
也是存了這麼的心思,此時她也是樂得做好人,不願讓外人的人說着她一點半點不好的地方。
“娘,您真是考女兒呢。”敏君笑了笑,只歪着頭看向孟氏,脣角一片盈盈然的笑意:“咱們雖說是真心相待,但也要看他們怎麼想。沒的說剜了心頭肉,還說爲了對方好的。到不說什麼物議不物議,真心不真心的,我們求的是家宅安寧,萬沒的說拿着這還沒出來的事折騰的道理。再者,這事也是說得明明白白了,若那錦葵真的拿這個來碰,我們也有話說。縱然事後,旁的什麼事因爲這個耽擱了,那也是他們自個選的,我們有什麼法子。”
她雖然沒有直截了當說出來,但話裡的意思,孟氏如何不明白。雖然說沒想着怎麼掐着徐尚寧的前途,以前只看他自己的能耐。不過,這人生前途,一個看的是家庭背景,一個看的是自身才幹以及機遇等等,另外一個卻是看嫡妻正室孃家如何。尚寧雖說是官宦人家的子嗣,卻是個庶出的,親孃也是早逝,這在嫁女兒的人看來,只怕也有得挑,若是加上有個寵愛的通房丫鬟,只怕未來這上面的前景有限。
“倒是有些長勁。”孟氏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只伸出手揉了揉敏君那烏壓壓的頭髮,嘆了一口氣道:“我常日裡想着,自己若是做的太寬鬆了些,日後你若是有樣學樣,可怎生是好?我是個沒底氣的,也歇了那些心思,卻不想你也是受這樣的委屈,煎着熬着過日子。熬到自個心裡頭沒了意思,只瞧着孩子。你要記着,日後蘇瑾身邊要是有什麼丫頭心思高了,不用手下留情,直接打發了去。這些賤骨頭最是愛攀高枝兒,你若一時心腸軟了,日後有的是戳你心肝兒的事”
“娘且放心,女兒都是曉得的。”敏君聽了這麼一通話,心裡也是有些發酸,只垂下眼簾,一一應承了下來。孟氏見着她如此,心裡也是明白,只拉起她的手,笑眯眯着尋了旁的話,這件事竟便是不提了。
敏君順着話頭沒說三五句話,那心裡頭纏繞着的辛酸就是擱下了。又是配着孟氏說了一場話,外頭就有人回話道:“三爺回來了。”
“竟就折騰到這個時辰了?”孟氏擡頭看了看天色,見着早已經是日落西山暮,臉上不由得露出些許訝然的神色,一面忙忙站起身來。敏君見着了,也是笑了,連聲應道:“正是呢。今兒事兒多,也沒覺得時辰走得快,不過三四件事兒梳理完了,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什麼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徐允謙走進屋子裡頭來,就是聽着孟氏與敏君娘倆兒在說話,當即便隨口接了一句,笑着道:“可是白日裡睡覺,不知不覺就是晃過了一日?”
“爹爹盡是想着我們不好的。”敏君聽了這話,倒是一笑,只隨着孟氏一般幫着徐允謙解下外頭的大衣衫,三人寬寬鬆鬆坐在一處,笑着說話:“這家常的事兒多着呢,我先去了蘇姐姐那裡,折騰了一會兒,因着她家事兒多,也沒好生吃着什麼黃湯辣水,就回來了。沒想着娘這裡,竟也是一般,做了兩三件事,不知不覺就是過了一日。”
“只與你母親做點事,也是這般的說頭。”徐允謙看着敏君撒嬌似地說話,也沒在意,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笑着道:“日後若是自個成家立業,豈不是日日要生惱了?”
“爹爹且放心,到時候,我也是學着娘使喚人便是,不是說,勞心者治於人麼?”敏君笑着牽來一句話,倒也是用着巧了,讓徐允謙笑了一笑。一家子人和和氣氣歡歡喜喜說了好些話,又是將那尚博尚禮兩個孩子抱了過來,逗笑玩樂一番,自是其樂融融。
“對了,卻是有一封信,還不曾拆開來看。”說談一陣子,也不知道從那裡頭牽扯起來,徐允謙忽而記起金陵那邊送來的信件,當即便收斂的神色,略有幾分皺眉道:“金陵那裡也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情。”
“老太太、太太年歲大了,前些日子又是經歷了一些事兒,說不得是她們想着北地寒冷,要些什麼藥材也不定。”孟氏皺了皺眉頭,卻是隨意尋了個由頭,先是將話題扯開來:“也先瞧瞧這裡說了什麼話兒吧。”
徐允謙聽了這話,想了一想,便是令人將那信箋尋了來,自己拆了火漆,只看了數行,臉上的神色便是一變再變,待得後頭,竟是有些惱怒與詫異。孟氏見着他如此,便探頭也是隨着瞧了,看了後由不得一愣,半晌纔是道:“竟有這樣的事”
“如何不是”徐允謙嘴上說不得什麼,神情卻頗有幾分鬱悶不散:“瞧着那往日也是聰明着的,竟鬧出這樣的風波來。還好意思說着過來暫住,他們說得倒是輕巧,我還怕敗壞咱們家的名聲呢。”
“三爺說着雖然也是,但若不讓她過來,只呆在那金陵,流言蜚語只怕越發得多了,那也不是一回事兒。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金陵徐家沒了臉面,咱們家豈有不受牽連的道理。還是應承這件事,到底,這燕京城裡還清靜些的。”孟氏雖然心裡頭也是有些不舒服,但仔細一想了想後,還是打發了丫鬟下去,自己開口勸着徐允謙應承了這件事。
“雖說是如此,只是我想着這事,着實太過……”徐允謙瞧着丫鬟都是下去了,只敏君坐在一側,有些驚疑不定的樣子,便是搖了搖頭,將手中的信箋遞與敏君,嘆道:“真想不得,璧君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做了這樣的事,往日竟是一絲兒也瞧不出來。”
“爹爹說得倒是讓女兒聽得心驚,到底是什麼……”敏君一手接過那信箋,一面瞧着,一面回着話,還沒說到一半,就是瞧見了這信箋裡頭的事。她當機也是愣怔着忘了說話,只匆匆將信箋從頭到尾看完,纔是神色複雜着道:“這樣的事,怎麼可能……”
“如何不能?”徐允謙雖然先前看着這事情心裡不舒坦,但見着敏君這般說來,便將其當做一次教訓的機會,疾言厲色着道:“這女兒家的心裡頭怎麼想,我是不知道,但這男人是什麼樣的心思,我可是清楚明白。有些不中用每個能耐的,最是愛使出這樣的手段勾引大家千金,意圖人財兩得,甚至得了才得了人,還嫌棄她容易受勾引,另外尋了正頭娘子來。”
“可是,璧君姐姐分明喜歡的是那秦鎮,如何與這個什麼胡家的子弟牽扯上來?只怕這裡頭還有別的緣故吧。”敏君聽着徐允謙的話,想了想後,還是將璧君先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一一說了出來:“瞧着大姐姐的性子,並非那等朝三暮四的,如何會才喜歡着一個,沒幾個月就是想着另外一個了?”
“這話卻不是你這麼個女孩兒該說的了。”孟氏聽得敏君這麼一番唧唧呱呱,說的卻是那些尷尬之事,當機忙就是拿話攔住:“那璧君縱然有什麼隱情,但空虛不來風,無風不起浪的,若非她是個尷尬人,如何會遇到這麼個尷尬事兒?你也不必說那些,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瞧着她這上面卻是失了女孩子的尊重,說不得什麼好的。這事我們雖然也應了,但她過來後,你卻要仔細些,萬不能讓她在這裡也做出什麼不害臊的事來。”
“這話還早着呢。”不等敏君接過話頭,另外一側的徐允謙便是插了幾句話:“再者,夫人你也是一時心思亂了,哪裡有讓敏君看着道理,到時候自然讓家丁僕婦嚴防死守的,璧君再如何也是個弱智女流,還怕着她鬧騰出什麼了不得事不成?”
“卻是我忙着昏了頭,倒是想差了。”孟氏應了一句,看着敏君低着頭默不作聲的,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笑着道:“這事你也不必擔心,待得這風頭過去,倒也罷了。縱然璧君嫁不得什麼極好的人家,但一般的人家還是隨着她挑的,你也不必多想,好生整頓整頓,莫要等着璧君繁君等到了,自己倒是收綴不過來。”
敏君一一應了,心裡頭卻是有些悶悶的說不出來。這個信箋着實讓她吃驚,也讓她心生疑慮。先前登船北上之前,璧君紅着臉過來說話,話裡話外都是提着那秦鎮,又是頭一個愛的人,竟是十二分的心腸都在那上頭了。
如何會三兩個月之內,又是與那什麼胡家的二公子牽扯上來,甚至還是自個不要臉面貼上去的?必定有什麼誤會方是。只是,那時候卻是有些人撞破這個所謂的私會,倒是將兩家的臉面都給丟得一乾二淨。縱然真是有什麼誤會,只怕也是糊里糊塗說胡話,越是分辨越是說不清了。
想到這裡,敏君雖然對璧君想來也沒有十二分的好感,這會子也是爲她可惜了。說來,璧君容貌端方,出身家世都算不錯,女紅名聲更是有些出挑的,若是博個好人家,並不是十分難得的事。偏生她頭一個心裡頭想着與自家有仇的秦鎮,後頭更是將自己的名聲都敗壞個一塌糊塗。
這般下來,倒是她自個受罪了。
敏君心裡頭想着這件事,倒是暗自感嘆了許久。邊上的錦鷺青鸞兩個貼身的心腹聽得一句兩句,隨然猜得兩三分,卻也不敢說不敢問,只在一側服侍着勸說兩句話罷了。
如此一來,敏君倒是將這件事越發得擱在心裡頭,連着神情也是帶出一股子鬱結出來。那繁君見着一次兩次,她還沒說什麼,但再多看了兩次,少不得詢問:“姐姐這兩日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坦,整日見着竟是沒個精神勁兒。”
“沒什麼,只是聽了一件事,心裡頭常是擱着,竟有些不大舒服罷了。”敏君擺了擺手,雖然神色依舊有些鬱結,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多了三四分的軟和:“也是物傷其類,多有點心驚罷了。”
“到底是什麼事,招惹着姐姐了?往日裡,您可不是那般頂真兒的人,只說是爲人處事難得糊塗的。”繁君笑了一笑,這拉着敏君坐下來說話,又是打發了丫鬟下去做事兒,又是勸着香茶點心的。敏君見着她十分想聽,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將事情一一說了出來:“算了,這事兒原也沒什麼可瞞着你的地方。到頭來,你還是會曉得的。過些日子,大姐姐二姐姐便是過來做客了。”
“這麼個時節,如何做客去?”繁君聽得一愣,先是詫異地問了一句話,後頭纔是回想過來,當機忙就是接上話頭,道:“可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着實是有些了不得的。”敏君嘆了一口氣,道:“今日爹爹得了金陵送過來的信,原想着是老太太、太太又要說什麼話,吩咐什麼東西的。自然,這個心裡頭也是有的,但另外一件,卻是說大姐姐與人私會被撞破了。這事兒鬧得有些大,大姐姐尚未出嫁,如何當得起那些個流言蜚語的。因此,伯伯伯母便想着將她送到這裡來住一陣子。待得風頭過去了,再接回來也是不遲的。”
“原是這麼一回事。”繁君皺了皺眉頭,臉上便露出幾分不以爲然的鄙夷來:“往日裡倒是瞧不出大姐姐有這等心思的。”她是正宗的教養出來的女孩兒,聽得這些話,便是有些厭棄璧君。
“不論如何,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敏君看着她這樣,便少不得勸說兩句:“大姐姐雖說起頭的時候與我們臉色瞧,但到了後頭,待我們也還算過得去。咱們也是堂姐妹,至親一般的,不說這事兒有些古怪,就算真是如此,咱們也不能失禮了。”
“姐姐且放心,這我自然曉得的。”繁君聽得一笑,卻是沒再將這話題提上一句話,只順着話轉了幾個彎,便是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聽說今兒書院的人也是過來了?”
“自然得過來,前頭還好說,現下外頭可是有些剎不住風聲了。這青燕書院若是想要討個好,自然要將這事掰扯個清楚明白,分毫不差的。若是不能,不說咋們家如何,就是那些投到那裡的人家,只怕也不會瞧着舒服吶。”
繁君笑着應了兩句,臉上卻是一片霞光豔豔,瞧着精神勁頭也是極好,嘰嘰呱呱了半日,也沒見着眼皮子耷拉下來。倒是敏君,應承兩句後,着實有些累了,便再說了兩三句話,便是站起身回去。
見着她如此,繁君也沒有多留,只是順溜說了兩句話,便令丫鬟婆子好生扶着敏君回自個的院子裡去。對此,敏君也沒多說話,只想了想,就是站起身,徑自離去。
沒想着,她這會子纔是走入屋子裡頭,就是有個婆子請安道:“姑娘萬福如意,且受老奴一拜。”
“趕緊扶着老人家起來,我可受不住這些折壽的話。”敏君忙是令人扶起了那個婆子,打量了她幾眼,見這是個眉目慈和,眼神溫潤的五六十歲的婆子,便使人扶着她一側好生坐下,一面笑着道:“竟又是打發了你過來。我雖是喜歡老城的人,但嬤嬤年歲大了,只怕經不起這些個事兒,若是一個不好,豈不是我的過錯。日後真還有這樣的事,卻是早些說一聲便好,哪裡來的那麼多虛禮虛詞的。”
“姑娘說笑,奴婢卻是不能的。”那婆子笑着上前來將一個匣子遞與敏君:“這個是我們二公子,見着今兒花蕊上面的露重極好,便使人取了一些。有些做了糕點,有些做了旁的東西,姑娘且嘗一嘗味道如何。”
“蘇瑾特特送來的,豈有不好的,自然是好的,他方送來的。”敏君笑着應承兩句,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只瞧着那婆子彷彿有些要說不說的樣子,便又探頭詢問道:“可是還有什麼事兒?嬤嬤儘管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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