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紫瓊聽得這話,便好似猛然被一道驚雷劈着了,立時臉色便是慘白無比,連着身體也是搖搖晃晃,頗有些嬌怯不勝的樣子,一雙眸子更是盈滿淚光,只可憐兮兮地瞅着方氏並江頤,一副悲慟不已,欲言還休的神色。
江頤看着這顧紫瓊如此,心底一陣膈應,只面上不顯,腳下卻是往方氏那邊更湊得近了些,故意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娘,這姨娘好生奇怪。瞧着樣子,我心底都有些發毛。”
“孩子,我是你……”那顧紫瓊看着江頤極是依賴那繼母方氏,又是用那種滿懷疑慮與鄙夷的神色瞟着自己,心底一陣咬牙,恨恨不已,但面上卻是一絲兒不顯,只露出一副慈母心腸,柔柔着道。只是這話還沒說完,那方氏便插嘴打斷了,她一面讓江頤緊挨着自己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面笑着回過頭與顧紫瓊道:“姨娘莫要見怪,我這女兒,素來是個口直心快的,其實心底沒什麼意思,只是腦子轉不過來,只會說些爽直的話兒。若是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切莫記在心底。”
方氏說完這話,江頤便是扭了扭身,只湊上來撒嬌兒:“娘,女兒這不是在您跟前麼,自有您應承,這才鬆快幾分,若是到了旁人面前,自是不同的。”說着這話,她便是扭糖似地抱住方氏的手,笑着搖了搖。
“我、”顧紫瓊看着眼前這一番母女情深的情景,心底一陣惱恨,又是一陣說不出來的酸楚。這個女兒,是自己唯一的血脈後代,雖然是個女子,但真真是骨肉血脈,雖然她略微有一點兒對不住她,可是、可是現在不是母女相見了麼。自己是她的生母,爲什麼她反倒不認,倒是抱着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賤婦的腿撒嬌。可見,這也不過是個謬種!到底,到底不是自己與曜哥哥的骨肉,原也是個雜種罷了!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麼些年,自己的肚子總沒個響動,也不能爲曜哥哥生下一兒半女的。若是有了這個兒女,自己也不用想着這個東西了!
由此,她我了半日,卻還沒說出話來,只是神色之間越發得有些悽楚起來。方氏看着,還當她也是想着孩兒想瘋了,心底略略動了幾分憐心,只是當着馮氏的面,卻也不能說什麼,只將話放軟了一點,笑着道:“先前我也是聽着頤兒說了,姨娘瞧着她與您肖似,便想兒女了。可是,這到底是兩家人,切不說旁的,只頤兒她父親並蘇大人,也不會輕易過了那一關的。我想着,若是傳出去了,到底是有礙兩家的名聲,便特特待她過來與姨娘說兩句。說着實在的,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風聲傳來傳去的,多是改頭換面,不知道說到哪裡去了的。還請姨娘見諒,日後也不要提我們頤兒了。”她口中這麼說着,心底卻不大將這顧紫瓊放在心底,畢竟,她是正大光明的正房,對着馮氏略略欠身也就是了,對着這顧紫瓊,能夠這麼有商有量的款款說來,已是客氣之極了。
對此,顧紫瓊不說,馮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這顧紫瓊臉色變化不斷,當即便笑道:“這原也是我們府裡委屈了令嬡的,哪裡當得起這般話兒。姨娘,你也是聽着了,這世上面容肖似的雖說不多,但也也是有的,莫要日後胡亂叨叨,招惹口舌。這次,我也是瞧着方夫人的份上,暫且擱下,日後若是你還敢如此,不要想着大爺怎麼樣,這上面還有老爺老夫人,還有祖宗家法。這個世道,也不是一個人就是能說定話的,外頭的名聲,你便是不理會,我們蘇家可都仔細着呢!”
“分明這江頤便是我女兒!”顧紫瓊卻是咬定了一件事不管,只恨恨盯着江頤並方氏,直欲撲過去。馮氏看着,只將那茶盞往地下一砸,邊上便有婆子趕上來壓住這顧紫瓊。馮氏冷冷盯着還要嘶喊的顧紫瓊,冷聲道:“教教姨娘該是怎麼說話!”
那兩個婆子便將顧紫瓊壓在地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狠狠在她臉上掌摑了十數下,只將那顧紫瓊一樁秀美的臉龐打得紅腫不堪,纔是擱下。顧紫瓊早已是哭泣哀求不已了,待得得了自由,卻又忍不住支起身子狠狠盯着馮氏。
馮氏也不理會,只走到顧紫瓊身邊,用腳尖擡起她的臉龐,淡淡道:“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日日掌摑,這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可會如何。你且記着了,你不過是個玩意兒,擱在那裡伺候大爺的,我也懶得理會你。但若是你好好的日子不想過,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沒了你,自然會有旁的花兒粉兒的,大爺便是再愛你,毀了容的,我便不信他會看得下去。以後再從你嘴裡吐出什麼來,我自己知道!”說完這話,馮氏一陣厭惡,只隨意一踢,便是轉過身坐了回去,冷聲道:“你們扶着姨娘回去。從今以後仔細看着點,什麼該說的,什麼不該說的,也讓姨娘學着點,莫要失了規矩禮數。”
這一番舉動,連着敏君都是有些吃驚的,更不用說方氏母女並朱欣,她們可從未見過馮氏如此的。但馮氏看着嗚嗚咽咽的顧紫瓊下去了,卻是換了一副模樣,只勾着一絲笑容,淡淡着道:“今日倒是委屈了江姑娘。我瞧着這顧姨娘着實是不能慣着了,方使了點力氣。日後,我這府裡,絕不會傳出有關江姑娘的一句話兒。兩位且放心。”
方氏一陣無語,既然這馮氏能夠挾制顧紫瓊,爲何還要自己先前說出那麼一番話來。邊上的江頤也有幾分疑惑,但敏君卻是明白了馮氏這麼做的緣故:只怕馮氏這會子已是有了旁的想法。原先馮氏是不理會顧紫瓊的,後來已是有些惱了,預備處置一二的,只是沒尋到什麼好時機,或許她方纔想到了什麼,方一時發作開來。
只是這些都是與那蘇曜的性格乃至爲人有關的,馮氏與他夫妻多年,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個性。敏君卻是不大明白這蘇曜的,也是由此,並不知道馮氏具體怎麼打算的,但看着方氏母女的神色,她卻還能勸兩句的:“母親,這姨娘若是還像往日一般的引火吹風的,可是怎麼好?公公素來便是極寵信她的。”
這一句話說道出來,方氏母女便將那疑惑擱下,也多了幾分擔心,方氏更是道:“萬不能因爲我們一點事,倒是耽誤了夫妻情分。”
馮氏笑了笑,只令人收拾了地面上的碎片,方道:“什麼夫妻情分,若還有這個,那能鬧到這地步?我也是看得明白的。原先也不想理會,只是看着越發得不成樣子,也只能照着規矩來了。方夫人,江姑娘,你們也不必擔心,我上有公婆家規,下有一雙嘉兒嘉媳,另外的妯娌叔伯乃至上輩人都是在的,原也是不怕什麼。只不過圖個省事兒,不願再興紛爭。今日看來,竟是打錯了算盤算錯了主意。也是我們的過錯,江姑娘方受了委屈,若是這事兒還不能了結,日後還能有什麼日子過的?” 這麼一說,方氏與江頤越發得坐不住,正是要說什麼,外頭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便是有丫鬟回話:蘇曜父子三人並江紹來了。
這會子,一干女眷都是吃了一驚,敏君、朱欣與江頤都是站起身來,各自面面相覷,有些打不定主意該是站在這裡,還是該躲避開來。三人照着道理來說,都是有要避開的人。倒是馮氏與方氏,原是做了夫人的,又是年長,反倒無所謂些。
“且先坐着吧。”馮氏瞅了她們一眼,便知道她們的心思,當下微微一笑,安撫道:“竟將這事兒一舉說完了,纔是妥當。到底,也不是什麼陌生人家,便是拜見一下,也是應當的。”
這話一說,敏君三人想了想,也都是坐下來了。今日,她們雖然不是什麼主角,也不該多說什麼話的,但多少也是有些關係的,略路知道些也是應當的。比如朱欣,她雖然是三人之中最沒個關係,知道的最少的,可身爲長媳,哪裡能什麼事兒都不知道的?今日的事,可算是大事了。
由此,三人心底各有些想念,只都低着頭,暗中盤算了一番,那四人便是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馮氏與方氏擡頭一看,卻忍不住眼角微微一抽。這說來也是好笑,蘇曜與蘇瑜蘇瑾兄弟原是父子,本該走得近些的,誰想着倒是蘇曜一個人獨獨走在前面,蘇瑜蘇瑾倒是與那江紹靠得更近些了,不論是照着官位還是遠近親疏,都不當是如此的。
可這四人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一前一後兩茬的。方氏看在眼底,更暗暗嘆了一口氣:這蘇大人哈真真是稀罕人!竟爲着一個通房,跟妻兒鬧到這地步,兩個兒子都是寧願離着外人近些,也不想多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