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瞪着蘇瑾半晌,忽而嗚啊一聲將那包子吞了下去,順便還輕輕地咬了蘇瑾的手指一下,這才鬆了口,笑眯眯着將包子咀嚼兩下,眉眼彎彎如月:“唔,是豆芽牛肉餡的,倒也不錯。”說着這話,她瞟了蘇瑾一眼,略有幾分狡黠,卻是特特在牛字加重了語氣。
蘇瑾只看着她的目光,就曉得她拿着厲害自己,有意打趣。但他對於這點小事,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反倒是陪着說了兩三句話,又是逗弄着敏君呵呵笑起來,方鬆了一口氣。兩人說說談談,竟也不知道時辰,還是外頭的錦鷺青鸞兩人見着時辰着實不早了,方過來,隱隱拿話勸了兩句,蘇瑾方帶着一點不捨,與敏君兩人一併到了孟氏那裡。
孟氏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見蘇瑾與敏君神情歡愉,就是站在自己面前也是說笑不絕,相處着實極好,心裡自然歡喜得很。雖說瞧着天色晚了,卻是殷勤留他吃晚飯,又是說徐允謙、徐尚寧也會回來,幾個爺們也能說說話。如此這般,好一通勸說。蘇瑾見着她如此殷切,倒也不好拒絕,便將自己來時跟着的兩個小廝派一個回去報信,將孟氏留飯,自己稍後方回去一事與蘇瑜說一聲。
這自是小事,孟氏滿口應下,順便囑咐了丫鬟婆子兩句,令廚下預備幾個好菜,自己方陪着蘇瑾好是一番說談。再過了一會,繁君也是過來了,她見着蘇瑾在這裡,目光略有幾分閃動,卻只是無語行了禮,便是退坐在一側,默默無語。她雖說不十分清楚蘇瑾的個性,但也知道對自己,他不會有什麼好感,但凡遇到,基本上就是極爲普通的一兩句客套而已。
既是如此,她也沒什麼心思與其打交道,只冷眼看着就是了。
只是,有些時候還真是羨慕敏君。繁君想到這裡,卻是有些黯然神傷。她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對婚事,對未來的夫婿,少不得懷有幾分憧憬。這裡頭,會幻想着對方的家世、容貌、性情、寵愛,才幹等各方各面,期待着有個俊秀才高的少年郎君,對她寵愛敬重,夫妻和睦,琴瑟和諧。而這些幻想,蘇瑾幾乎樣樣都是符合的。錦鄉侯世子的嫡子,秀逸奪人,風姿灑落,言談舉止都是極好,文采出衆,武藝據說亦是不差的,對着喜歡之人更是溫柔寵溺,十分的體貼。
只可惜,他至始至終看到的只是姐姐敏君,而不是自己。哪怕在最開始的時候,自己也是想着能在他面前略略出彩,搶走這個看着秀美的小哥哥一樣的人。繁君眼裡微微閃過一絲異彩,嘴脣微微動了動,但到了最後,還是垂下眼簾,沒有說出半個字。
待得徐允謙回來,就是瞧見孟氏正是拉着蘇瑾的手,彷彿說着什麼事,很是有幾分笑意盈盈,歡喜不盡的味道。另外的敏君繁君倒都只是坐在一側,笑吟吟看着。
“爹爹。”敏君繁君兩人一前一後看到徐允謙,忙就是起身來,笑着喚了一句。而後孟氏、蘇瑾兩人也站起身來,蘇瑾更是直接喚了一聲岳父。孟氏聞言,倒是笑了笑,先是拍了拍蘇瑾的手,讓他安生坐回到敏君的身側,自己則起身相迎:“三爺回來了。”
徐允謙見着蘇瑾也在,便點了點頭,與孟氏一道坐到主座上,令蘇瑾等人都是坐下來說話。自己則是吃了一口茶,方笑着詢問了兩句近來官場上的事情。蘇瑾將其一一詳細回了,說得也是十分的明白清楚。
對於這些武將的事情,徐允謙所知不多,但聽着這些話,卻覺得分分明明,便知道這是蘇瑾有心,當即越發得高興。旁的沒什麼說的,但在這人情世情,應酬往來的官場慣例與常理上,倒是着實點撥了蘇瑾幾句。對於這些話,瞧着敏君的面上,哪怕是廢話,蘇瑾他也是要一一認真聽得,何況,這裡頭還頗有幾分文章。由此,他倒是又就徐允謙所說的事情,詢問了兩三個問題,擺足了傾角長輩的架勢。
而徐允謙,聽着他所詢問的問題,都是正中癥結,也知道這蘇瑾是認真聽了他的話,心中自然更是得意起來,少不得將這問題一一詳細說明白了,後頭甚至再添了兩三句自己的點評。也就在這個時候,徐尚寧也是回來了。孟氏見着人都到齊了,丫鬟早就使了手勢,廚下預備妥當。
她便趁着兩人說的話告一段落,忙就是插了兩句話:“好了,你們翁婿兩人要說話,有的是時候,這眼瞅着就是吃飯的時候了。你們倒是說得高興,我們這幾個木頭坐在那裡,可是腹中飢餓難耐。再說,這天色也暗了,廚下備好了的菜餚再等一等,只怕就要冷了,等吃了飯,喝了茶,你們再說話,豈不是更好些?”
“夫人說的是,到是我說得興起,一時忘情了。”那徐允謙聽得孟氏如此說來,倒是笑了笑,忙就是應承下來:“既是如此,便讓丫鬟擺飯。瑾官也嘗一嘗這家常小菜,鄉土風味。”
蘇瑾聞言,笑着應承道:“先前便曾嘗過一些,着實風味不同。只是總有些事情纏繞在心,便也沒有仔細品嚐,今日倒是湊巧,原也是小子有口福。”
聽得這話,徐允謙大笑幾聲,倒也有幾分得意。孟氏更是趁機打趣兩句,讚了蘇瑾兩句着實會說話哄人高興。一時間,這屋子裡的氣氛越發的歡快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丫鬟回話說是擺好了飯菜。徐允謙、孟氏聞言,立時領着蘇瑾、徐尚寧、敏君、繁君四人移步到了小花廳裡。只那簾子一卷,一股飯菜的香味便是撲面而來。待得坐下來後,敏君打量了一下今日的菜餚,比之平日着實多了一倍,原料樣式也是更爲上等精緻。
當中擺着野菌雞皮湯、火腿冬筍湯,而後外頭一圈,依次是西湖醋魚、香菇菜心、東坡肉、蟹黃豆腐、胭脂鵝脯、素三絲、香炸魚、青椒炒臘肉、豆皮春捲、素餡小餃子,湊足了十二樣菜。另外還備下了香米飯、紅稻米粥、棗兒粥三樣飯食。端端是十分齊全。
孟氏令人撥了米飯,又親自給蘇瑾夾了兩筷子菜,方笑眯眯地讓衆人吃飯。畢竟是在小家子裡的,倒不比在金陵的時候,還有媳婦子什麼的佈菜,一切都是十分地自由。這是不言寢不語,若是沒有什麼事,用飯的時候自然是安安靜靜的。
待得飯後,蘇瑾與徐允謙又是說了半日話。眼瞅着時間不早了,孟氏再三催促打趣,那蘇瑾方笑着應了話,陪着說了兩三句場面話,告辭而去。敏君早就瞧見外頭下了小雨,心裡也是擔憂他這一路過去着了風寒,早就派了丫鬟在外頭候着,待得蘇瑾出來,便是送上一盞琉璃燈、一套斗笠斗篷木屐的防雨用物,並幾把傘。
“姑娘早就備好了東西,又吩咐備下車子。說着下着雨,天又冷着,若是這一路騎馬過去,只怕着了風寒,反倒不美。請姑爺在車上坐着便是。騎過來的馬着人穿戴妥當,拉着慢慢走回去便是。”錦鷺將敏君囑咐的話一一說清楚了,又遞了東西與蘇瑾的小廝抱着,自己方行了禮退下去。
聽着是敏君吩咐的,蘇瑾臉上便帶出一股笑意來,待得聽完這瑣瑣碎碎的安排,雖說覺得有些麻煩,但想着敏君這一番心意,自然還是照着這話一一做了。他知道,這事情若無敏君打點,孟氏也會安排妥當,甚至比敏君做得還要巧妙體貼。
不過,這岳母打點的,哪裡能比自己心愛的姑娘打點來得歡喜?
對此蘇瑾是心裡分明清楚得很。也是因此,待得他坐車回到家中,蘇瑜因爲弟弟異乎尋常地坐車回來而過來詢問時,擡頭就看到蘇瑾滿臉笑意,十分高興的樣子。
“你這小子!”蘇瑜看着他神情歡愉,雖說有些納悶他是不是真的將蘇曜納妾一事放下了,但看着他去一趟徐家,就是高高興興回來,少不得嘲笑一番:“虧着大哥心裡還爲你擔心,沒想着,這方去了弟妹家一趟,便歡歡喜喜回來了。怎麼,這大哥的話,還比不過一個小丫頭的話?”
他說到這裡,自己細細想了想,倒是越發有些不滿起來:“俗語道有了媳婦忘了爹孃,我瞧着,這未過門的弟媳婦若是想挾制你,竟是再容易不過了。”蘇瑾素來待他這個大哥十分敬重,但凡他說的話,都會聽進去幾句。今日自己費了好一通口舌,蘇瑾依舊是心有鬱結,但跑了一趟徐家,竟就是換了一副臉色,瞧着心情也是不錯,哪裡還瞧得出之前的耿耿於心?
“大哥,這是另外一回事。”蘇瑾聞言倒有幾分哭笑不得,他這大哥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時候會計較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總讓人哭笑不得:“對了,有一樣事情,還得請大哥仔細查一查。”
“什麼事用着大哥的,你只管說來。”蘇瑜看着蘇瑾的神色一變,竟是有些嚴肅起來,眉梢一挑,也是多了幾分正經:“可是你孟姨的孃家孟家又出了什麼事情?”
“倒是與那個不相干。”蘇瑾聽得自家大哥當頭就是提起孟家,也一樣皺了皺眉頭——孟家三房的正室夫人,孟氏的嫡母姜氏手段不算高,卻是心思毒辣,又是這麼個身份,也是一個麻煩事。但這會子孟家沒個動靜,他們也不好做什麼,只能暫且罷手而已。將這個事情匆匆掠過,蘇瑾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匣子,遞與蘇瑜:“今日敏君得了一樣東西,與我說了說,這確實有些門道。我便想託大哥仔細查一查。”說完這個,他便從頭到尾將敏君說的事情細細說了一番。
“原是我未來的弟媳尋來的東西。”蘇瑜原還不當一回事,只是打開匣子把玩了一通罷了。但聽着聽着,他的臉色由不得一變再變,好半天過去纔是深深呼出一口氣,略有幾分詫異道:“果真是識字知書的人更厲害幾分。瞧着徐家姑娘年紀小小,也不見着十分的好,只看着性子大方,行事鄭重,又是得了你與母親的歡喜,我方覺得不錯。沒想到她竟是有這般的心思!你估摸着,這事有幾成把握?”
“依大哥看來,這事有幾分把握?”蘇瑜眉梢微微一挑,便有幾分笑意盈盈而出:“敏君素來便是極聰明的女孩子,大哥這回可是曉得了?”
蘇瑜看着自己親弟弟滿臉歡喜,對着那徐家的姑娘一往情深的樣子,再聽了那後頭的一句話,心裡由不得生出幾分好笑來,當即便是伸出手敲了敲蘇瑾的頭,斥責道:“便是那徐家的姑娘千好百好,身爲男子,卻也不能被女子轄制!這話可是記得了,若是夫綱不振,出門說話都得矮一截,更何況其他。”
揉了揉自己的頭,蘇瑾有些好笑,口中卻是忙忙應承下來:“大哥吩咐,弟弟自然是聽在耳裡記在心底,竟是不必擔心這些個事情。究竟,在女人身上尋威風,有頂得了什麼?”說完這個,他瞧着蘇瑜的神情變化,心裡略有幾分猶豫:“這事,可有什麼不妥當的?”
“好端端千載難逢的機會,哪裡有什麼不妥當的。”蘇瑜翻看了那龍骨許久,雖說真是看到些疑似文字的圖形,但心底還有幾分疑慮的:“只是這東西須得蒐集全了,再者,你與我那弟媳說一聲,她即使能尋出這個來,必定也有幾分準數的。至於你,閒了也看看瞧瞧,多半要心底有些數。過個一年半載,心底有數,方能廣爲傳播開來。否則,旁人只消三兩句話,你這底子不就是露得一乾二淨?這前頭的籌劃,是少不得的。”
蘇瑾點了點頭,應道:“嗯,這事情敏君是尋來的,她心底自然也有幾分把握,方將這個送到我這裡來。再者,這千百年來幾個人曉得這些個東西?竟多搜尋一些上等品流出之地,尋到根源,方好有個籌劃。”
“你心底有數就是。”蘇瑜到底對這些東西沒什麼心思,當即就將這匣子蓋好放到一邊:“這搜尋一事,交與我便是。至於旁的,我素來不喜這些,只得你自己摸索了。”
聽得這話,蘇瑾點了點頭,正是想要說些什麼,忽而想起今日從徐家聽得到投井一事,略有幾分疑慮,但動了動脣,仍舊沒有與蘇瑜細說。雖然他對於這件事仍舊有幾分莫名地警惕,但仔細想想,以徐家的家風,孟氏的手腕,想來是沒有太多逼迫之類的。許是那個丫鬟自己有什麼事情鬧騰出來,一時想不開而已。
但說起,徐家新到燕京,僕從也不甚多,少不得是採買幾房下人並小丫頭的。若是從這裡下手,孟家未必不能做出什麼文章來。當初那個什麼金英兒,不就是孟家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一個沒幹系的人?只消威逼利用一番,多尋幾個人相互監視,未嘗不是一種手段。
這麼一想,蘇瑾倒是有些許色變,連着心底也略略有幾分不安起來。
“怎麼了?”看到蘇瑾神色變化不定,蘇瑜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幾分疑惑:“又想到什麼事情?”
“大哥,孟家近來有什麼變動?”遲疑了半晌,蘇瑾還是直接詢問道:“那姜氏可有什麼異常的舉動?”他對於女子有些心思是比一般男子卻是強許多的。這除卻天生的敏感之外,還多虧了這麼些年在錦鄉侯府內外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事情。雖然說姜氏與自己母親馮嫺所圖所想並沒有什麼相同的。但只要身爲女子,或者說身爲人,自己的枕邊人另有心思,都是忍不住憤怒嫉妒的。只是有些人將這些壓在下面,而有些人卻是忍受不住。
姜氏既然連一個庶子都忍受不住,寧願自己相公血脈斷絕,從二房尋個嗣子來,那以這種自高自傲的性情,怎麼都不會輕易放過孟氏的。畢竟,孟氏忽如起來尋來了一個庶子,鬧得她顧此失彼,甚至夫妻反目。孟氏三番五次使得她顏面喪盡,成爲這燕京城裡的笑柄,衆人傳言中的毒婦。
這種名聲與措手不及的局面,她在深陷其中的時候,怎麼會不對孟氏恨得咬牙切齒。
“孟家倒是安安靜靜,沒什麼舉動。”蘇瑜看着神色略有幾分不同的蘇瑾,眉梢微微一挑,便有幾分促狹的味道:“怎麼?還是念着你那未過門的媳婦,生怕她出點什麼問題?”說到這裡,他稍稍頓了頓,纔是有接着道:“母親在信箋之中也曾提及長安候親自登門致歉。而燕京的孟家前些日子也接了好些金陵來的人。就算是姜氏如何想要動手,在長安候親自點了人過來壓制後,想來也不能做太多的事情。”
聽到這裡,蘇瑾卻是冷笑一聲,道:“越是如此,越是要提防小心。這男人的算計,事關利益,籌劃謀算總有痕跡,一旦事敗,多是竹籃打水一場。而女子的謀劃,卻是鬼魅多變,難以揣摩,一旦置之死地,卻是越發狠辣。她們總想着能尋到一點根據掩飾遮蓋,長安候派人過來,只怕也是攔阻不得的。”
蘇瑜雖說對於蘇瑾所說的有幾分不以爲然,但看着他頗爲鄭重的樣子,也是怕他擔心,便點頭應了這樁事情,笑着道:“罷了,你既是這般想,也不過撥幾個人過去的事情,讓他們動一動,又遂了你的意思,倒也不錯。”
聽得這話,雖然對於這件事情還有幾分不安,但蘇瑾再三思量一番,到底是點了頭,沒再多說什麼別的話。兄弟兩人說談一陣子,竟也就是散去,自去安歇不提。
而就在差不多的時候,他們話中所提的孟家,依舊是安安靜靜的,只是三房的正房裡,姜氏坐在那裡已經將近一個多時辰。她抿着脣坐在燭影之中,低下跪着兩個婆子,在偷偷用眼角瞟了姜氏一眼後,稍稍將自己因爲跪了半個多時辰而僵硬如石頭的腿稍稍動了一動。
就在這時候,姜氏猛然抓起一個瓷枕,狠狠摔向那個稍稍動彈了一下的婆子,厲聲道:“誰讓你動的!”她的聲音,陰冷而憤怒,如同一條毒蛇探頭時,嘶嘶的叫聲,雖然輕微,卻透着陰沉詭秘。
“太太饒命!”那婆子聽得這話,雖然被那瓷枕磕得額頭滴血,但仍舊是惶恐不安地拿着額頭狠狠地磕着地面,咚咚咚的幾下後,那地面就是飛濺開一片斑斑的血痕。在燭影之下,那血痕顯得凝滯,微微泛出一種深深的紫黑色“滾!”姜氏有些厭惡地撇過頭,她雖說一點怠慢都受不住,喜歡嚴懲婆子丫鬟,但卻不喜歡聞到血腥味道:“明日去領三十大板,革了三月的米糧。”
“謝太太寬宏大量!”那婆子忙就是連磕了幾個頭,纔是用手半爬半滾出了這個屋子。邊上的婆子石菊花早就是僵着身體站直退了下去,此時看着她也是出來了,忙就是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小心翼翼退了下去——現在在姜氏的面前,她不敢露出一絲情緒,更別說幫手。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纔敢上來援助一二。
“薛姐姐,你可是小心些。”用帕子裹住邊上薛珍珠血肉模糊的額頭,石菊花一面揹着她,一面瞅着周圍的動靜,見着都沒什麼人走動,她方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太太竟是越發得暴躁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得下去。”
“怎麼過得下去!”一邊的薛珍珠咬着牙恨恨道:“能活着就是不錯!你沒看到太太看我們的眼神?我們兩個,知道的太多了!她是想宰了我們兩個,殺人滅口!”
“總、總不至於!”石菊花聽得這話,整個人都是顫抖起來,連着聲音也透着一種戰戰兢兢的味道:“我們可是打小就伺候太太的,不、不看功勞,也得,也得看苦勞……”她雖是這麼說着,但蒼白的臉色,驚恐的神情,無疑是將她心底的真正的想法暴露無疑。
“哼!我們兩個就是功勞太多,比不得那些做苦勞的!”薛珍珠咬了咬牙,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只覺得天旋地轉,昏昏沉沉看不清楚東西。但她心裡卻是越發得明白,連說出來的話也透着森然:“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明日那三十大板,我這個老骨頭就可以去了!至於你,許是能比我這個心眼多的活得久一些!”
“我的命是姐姐救的,咱們老姐妹這麼些年,姐姐有什麼話,只管說來!別的我許是做不到,但姐姐說了的事,菊花哪件沒辦到!”石菊花聽得這話,卻立時紅了眼。雖然說在這孟府裡頭,在知情人眼裡,薛珍珠是姜柔雲手下一個最心狠手辣的走狗,但在她眼裡,卻是守着她護着她,從來不曾紅過臉,能夠賭上身家性命,比父母姐妹至親更親近的人。
但凡是薛珍珠一句話,她絕不會有二話。
“放心。”聽到石菊花這麼一句話,薛珍珠她也是漸漸安靜下來,她擡起有些無力的手,輕輕拍了拍石菊花的背,有些發紅的眼瞳透着森森然地冰冷:“太太是什麼樣的人,旁人不知道,我們還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的,怎麼會沒個後手?這會子,正是時候。”
“姐姐,你是說……”聽到薛珍珠那句話,石菊花立刻想起一件事情,臉上的血色幾乎是褪盡了,嘴裡也是結結巴巴起來:“若是太太知道了,我們,我們……”
“那和我們有什麼干係。”薛珍珠冷笑一聲,眼裡跳躍着冰冷的光芒:“走,我們到徐家去。那姜柔雲不是個東西,孟兆宗也是個沒種的。倒是姑娘那裡,我們拿着籌碼,痛痛快快說了話,不怕沒有好下場。”
“三姑娘素來與我們沒甚交情,姐姐怎麼能確定?”說道這裡,那石菊花已經將薛珍珠背到屋子裡,她也不敢點燈,依舊是湊到薛珍珠的身邊,低低說着話:“不若說與老爺,或者三爺,看在子嗣血脈上頭,說不得還能留點好處。”
“那三姑娘的事情你沒聽見?她這麼些年過來,前些年可不見得好,說是被一個小妾給壓着連一句話也說不得。但到了現在,那小妾的孩子還不是好端端活着?咱們兩個這麼些年籌劃,金銀盡是有的,家人也是早就安置妥當了,倒不求別的,只求能保下性命。孟家是個什麼樣,你我清楚,老爺離着遠,三爺,哼,若他是個有良心的,那幾個姨娘去了,他怎麼沒半點手段使出來?”
聽完這些,石菊花也是有些沉默下來。她惴惴不安地想了一通,卻發現薛珍珠說得不錯。罷了,自己腦子是不中用的,姐姐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好不好,也就兩人共赴黃泉,下輩子再做姐妹!
由此,石菊花點了點頭,咬牙道:“我聽姐姐的!”
薛珍珠對此並沒有什麼意外感,只在聽完這話後,就是讓石菊花將自己傷口包紮一番,然後燒了熱薑湯,兩人灌了一大碗後,用用熱姜水搓揉身軀,活絡氣血。如此忙來忙去一通後,她們方熄了燈火。外頭窺視的人見了這些,忙就是過去回了姜氏。卻不知,休息了一個時辰,方悄悄地提起包裹,連夜逃走。
而這些,姜氏全然不知,她在聽到這兩人的舉動後,只是嗤笑兩聲:“她們再燒熱湯,薑湯?兩個老貨,倒是懂得保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是一門清的。得了,明日不用理會她們,那板子也不必折騰了。”
“是,太太。”跪在下面的婆子僵硬地站起來,卻是恭恭敬敬,一絲一毫的怠慢都不敢,極爲鄭重:“三爺又出門去了。”
姜氏的眼睛眯了起來,她本是個容貌豐腴的美人兒,就算年歲漸長,但平素卻也算得越發得嫵媚丰韻的。可現在,嫉妒憤怒的神情,使得這種風韻化爲猙獰:“好!好!好!好個孟承宗,你以爲我姜柔雲是省油的燈?什麼庶子,什麼血脈,你瞧着越重,我就越不會讓你得逞!你找一個女人,我就殺一個,你尋一雙,我就除兩隻!不,還沒算上肚子裡可能有的呢……我倒是要瞧一瞧,就你這種沒種的謬種,真敢把我休了!”
如此咬牙切齒一番,她整張臉卻都是扭曲了起來。
下面的婆子聽得膽戰心驚,卻又不敢說一個字,隻手指發顫地站在那裡——前幾日大房的太太過來說和,太太還算和氣,說着的話也是比往日溫和些,做的事情也少了許多。沒想着三爺卻是一絲臉面也不給,哪怕大太太再三過來苦口婆心,他應是應了,到了最後卻還到了外頭尋了好些美人姬妾,藏在各個別院裡頭。日日過去,也不尋歡作樂,只是說要生兒子,生個十個八個,就算死了一雙,還有一打……
也是因此,太太近來的脾氣越發得暴躁,就是之前陪嫁的嬤嬤石菊花薛珍珠兩個,也是被折騰個夠嗆。自己這個說着是心腹,平日太太看着也尋常,並不入她的眼,現在自己聽了這麼多的事情,會不會……
這婆子想到這裡,臉色已經是有些慘白起來。
倒是姜氏擡頭看到這情況,嘴角微微一翹,臉色卻有些微緩和過來:“金花,你是個好的,往日我見着你做事都是極老成的,今兒,我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只要這事兒做得好,你知道我的規矩,賞罰分明,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她說完這話,嘴角便翹了起來:“徐家的事,你都是聽見了的,該是知道怎麼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