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能就這樣放棄!
董禮似發了瘋一般,在山林間肆意穿行着,他這樣的莽撞行事,竟意外闖出一條生路。
出現在眼前的,是宛若世外桃源的一戶戶村落。
此時正值夕食時分,炊煙裊裊,直上青雲
三五農夫于田壠間穿行着,荷鋤而歸,一副怡然自樂之景。
若不是微風不經意撩起那些農夫的一角,裡面鋥亮的鎧甲顯露出來。董禮怕是真信了,這些人是再尋常不過的百姓。
他立刻扒下自己身上的侍衛裝束,藏在樹下,徒留內裡一身輕便的常服,這纔敢上前問路。
那些農夫面面相覷,望着他來時的地方,立刻便有人脫離了隊伍,不知去稟告什麼人去了。
“壯士,先跟着我家去吧,用過飯再談別的。”
說話的,正是這村中的里正,姓劉。往日裡有誤闖此處的外鄉人,也一律都是由他接待。因此對於此流程,他是駕輕就熟。
董禮立刻應下。
那劉里正一路上少不得探聽幾句:家是哪裡人,因何來此處,又因何誤入這裡?
董禮一一答了,只說自己是山下放羊的,因羊兒貪吃,追着羊羣的方向這才誤入此地。
他在來的路上,正看到了幾名放羊的村民,此時正好當做託詞。
此話說得半真半假,里正分辨不出,只能信了三分。
待到了里正家中,一婆子出來迎他們。
董禮冷眼瞧着,那婆子竟也不是尋常人物。
單看她手上的老繭,便知這婆子是會些武功的。如此看來,這整個村落,都是臥虎藏龍之輩了。
“遠客纔來,蓬蓽生輝呀!”
聽了里正的解釋,婆子立刻換上曲意逢迎的笑容來。將二人延請進屋,屋內的陳設也十分簡陋。
上首擺着紫檀木的香案,下面是一張缺了一角的圓桌,四下零散地放着幾張長椅。
“家中貧寒,讓您見笑了。”
董禮此時的身份不過是一個放羊的,哪裡敢嫌棄這些。
遂賠笑道,“您家中可比我那老孃收拾地乾淨整潔多了,哪裡有什麼見笑不見笑的!”
婆子聽得此言,心中甚是熨帖。
立刻自廚下捧出幾個海碗,並一筐饃饃。
海碗中不過是些應季的時蔬,並幾個醃菜罷了。算得上奢侈的,就數那碗豆角燜肉了。
里正陪着董禮坐下,又取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來,二人對飲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迎客的禮儀倒是做得實打實。
若非董禮事先對此地存了疑慮,怕也是會被融化在這熱情之中。
“來來來,壯士,相逢即是有緣,且飲了這杯!”
里正有意灌醉他套些話出來,因而一個勁的勸酒。
董禮推拒道,“家中還有老母親等着,吃醉了怕是不行哩!”
說着,他故意嘴上打瓢,露出幾分鄉音。
聽得這話,里正心底更加放鬆了幾分。
但這該試探的,還是照樣得試探不誤。
里正笑道,“壯士有緣到咱們這地,多留幾日便是,咱們這莊上許久不來外人,且讓好好聽聽壯士講講外面的新聞!”
董禮舉杯一飲而盡,“小人必知無不言。只是不知此處歸何縣管轄,又名爲何地?”
里正不防他話中有深意,如實回道:“咱們乃是魏朝的遺民,當時戰亂,這不,尋了此處以作落腳之地。”
董禮心中一驚,魏朝?那不就是前朝之事?
大澧開朝,正是從魏國手中奪下來的天下。這都已經過去了近百年的事了,未曾想這偏遠一隅,竟還存在着前朝的遺民。
里正見他面色有異,探問着,“怎麼了,壯士,可是有何不妥?”
董禮望着他故作疑惑的表情,索性也裝了起來。
“大人,如今已是澧朝哩,哪裡還有什麼魏朝!”
里正見他如實以告,心中點了點頭。
“終究是讓蕭氏得了天下啊!”
里正自飲了一口酒,咂摸道,“咱們久居此處,早已不問世事,竟不知這日子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董禮跟着附和道,“天下再怎麼變,咱們老百姓不還一樣過嗎?”
此言甚合里正的心思。
他小心着措辭,探問道,“如今這澧朝的江山,可還穩固?”
董禮見他此問,想到那樑軍餘孽的叛亂,不知與他們會不會有些不可言說的關係。
“不就那樣,說不得還不及魏朝時候呢?”
果真如董禮所想,那裡正哈哈大笑,讓他別亂說話。
事已至此,董禮哪裡不知,這夥人,想必是有叛亂之心的前朝軍戶後代。
不然,也不會日日護甲加深,也不會對魏朝如此推崇。
只需小小地一個助力,他們便能揭竿而起,反出這山河。
在董禮的曲意逢迎之下,二人相談甚歡。
劉里正見他身材健碩,看起來也是個練家子。心想着若是查明身世清白,或可留爲己用。
這也是他們吸納勞力的常用手段。
本着這樣的想法,他連夜偷偷去了一處,將自己的想法據實以告。得了肯定的回覆,這纔開始着手準備起來。
董禮在里正家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嚷嚷着要離去。
里正此時心中主意已定,便拉着他在村中四處參觀。
這不參觀不要緊,一參觀,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來時不過是小小的一隅,未想到這山後竟有這麼大的一片天地。
整個村落沿河而居,水草豐腴,地勢開闊。周圍高山環繞,易守難攻。也難怪他們能偏安於此,過了將近百年。
“壯士,你看看,咱們這裡怎樣,不僅可以放羊,還能牧牛呢!”
里正指着河邊悠然吃草的牛羣,炫耀道。
董禮有些心動,“甚好甚好,只可惜家中還有老父老母,不然定居於此,是極好的!”
他向遠處望去,河水將好幾個散落的村莊連在一起,星羅棋佈一般,點綴在青山之間。
“不知此處合共有多少村民?”
此言問得有些冒昧,里正立刻側目而視。
董禮趕緊掩飾道,“咱家那處村子,纔不過三百來戶,這裡看着竟足足有四五個三百來戶呢。咱是個粗人,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莊子!”
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算是徹底打消了里正心中的懷疑。
二人正說着話,遠遠一頂青色的馬車自路的那邊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