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石正同手下探討案發之時的經過,不妨錦瑟這突然一句,登時腦子有些發懵。
“小若,你沒事吧!”
正欲細問, 那邊陸三兒一路緊趕慢趕,跑了過來。
又是拉着錦瑟好一頓說,“咱們兄妹還有事,您愛誰誰,不幹了。”
說着,又要撂挑子不幹。
朱石指着剛死的兩個好漢,道,“現下你們想脫身怕是不成了。”
“若是不幹了,沒了衙役的保護,豈不是更不安全?”
陸三兒憋着一口氣,“合着我們就賣在你這裡了?”
跟他扯,永遠會被牽着鼻子走。
朱石跟他打了幾次交道,顯然是深諳此道。索性也不理會他,問錦瑟道,“小若姑娘,你方纔說的是何意?”
錦瑟猶豫着,說道,“我需先問明白,纔好下論斷。”
朱石點了點頭,覺得還是這妹子靠譜些。
“這死的兩個老漢纔是重要的證人,是嗎?”
這二人,本是二龍山上的山匪,後來金盆洗手不幹了。他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在犄角旮旯處尋到的這二人。
只因他們能夠證明,當年葛暮春也是這二龍山的土匪。
至於那薛大娘,是魯大山出生時的穩婆,也不是什麼打緊的證人。
想通此間關節,朱石心中一驚,莫不是這裡頭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錦瑟聽他此言,心中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我爲薛大娘催吐之時,起先她還推了我一把,似乎是很抗拒我救她,當時我便覺得不對勁。後來聽她說毒物是下在茶水裡的,我們確實都沒有喝過這茶水,就更不對了。”
朱石查看着茶盞,見旁人手上的茶盞都沒動過,只有薛大娘手便的茶盞空了些許,不由疑惑。
“這確實是只有她喝過,怎麼不對了?”
錦瑟指着陸三兒道,“她忘了我哥哥也喝過。”
陸三兒猛然被點了個名,只能回道,“我是喝了一口,不過這茶是陳茶不好喝,走的時候我便將茶盞遞給外面的婆子了。”
許是因爲他將茶盞帶出去飲的,薛大娘這纔沒有發覺。
“這毒藥是絕命散,一沾上便立刻毒發。其實她不見得是喝了下去,更有可能是就着茶水吞服的。不信您可以看這裡。”
說着,錦瑟指着底下的一攤污穢。
那黑色的部分,還氤成一團,勉強能看出形狀。
朱石皺着眉,確實如錦瑟所言。
若是被下藥,又怎會這麼巧,偏偏趕上殺人的時候毒發呢。
那邊,大夫也過來佐證道,“確實如這位姑娘所言,是絕命散。”
錦瑟難免多說了一句,“若真是如此,是那些人覺得她沒了用處,想必會在她回去的路上動手腳。”
朱石立刻足尖一點,一陣風過,瞬間沒了影。
陸三兒瞠目結舌,“這當官的竟還有這麼好的功夫?”
錦瑟白了他一眼,“沒有這麼好的功夫怎麼當官!”
二人邊逗着嘴,便往外走去。
身後緊緊跟着兩名衙役,護衛着他們的周全。
出衙門時,二人跟迎面而來的葛暮春撞了個正着。
錦瑟沒見過他,難免多看了幾眼。
陸三兒有些吃味,“你哥哥我不比他俊?”
錦瑟不欲接話,“他看着有些眼熟。”
陸三兒道,“朱石說他是魯大山的爹,可不眼熟嘛!”
錦瑟想着魯大山的模樣,確實是有幾分相似。
“要證明魯大山是他的種,滴血認親不就是了,犯得着找這麼多人?”
身後的衙役忍不住插嘴道,“這滴血認親之術雖在民間久爲流傳,但咱們斷案的還是得嚴謹,將證據纔是。只能算的上佐證,不能靠此來斷定的。”
好吧,不愧是朱石這個石頭腦袋的人,當真是有理有據。
錦瑟忽想起什麼似的,“那山賊的屍身不都被你們燒了嗎,怎麼還?”
話音還未落,那邊衙役立刻出聲制止道。
“隔牆有耳。”
陸三兒敲了一下她的榆木腦袋。
“你到底有沒有細看,燒的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且他們這麼精明的人,早就找仵作驗了,想必此舉也不過是掩人耳目吧。”
他的話音輕輕的,落在錦瑟的耳畔。
錦瑟登時覺得自己有些傻了,索性閉口不言。
“你們兄妹感情可真好。”
身後的衙役羨慕道。
錦瑟望着陸三兒,也是想不到初見就動刀子的人,此時竟能夠相談甚歡。
清河縣的這樁案子鬧了近大半個月,才漸漸塵埃落定。
錦瑟二人暫時沒了用武的餘地,只能在院子中等着。聽說謀害那兩老漢的人被抓到了,說是葛暮春指使的,只是這身在牢獄之中的人哪有本事去指使人呢?
順着查下去,果然又牽扯出了邱尋意這條大魚。
一時間,這清河縣又滿城風雨起來。
都說這縣太爺之所以能將這清河縣治理的如此好,只因他兒子是山匪,將搶來的金銀等物都悉數轉移給了他云云。
當日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落魄。
再升堂時,葛暮春一出現,便滿是爛菜葉子臭雞蛋了。
要說魯大山有許多金銀,活的風生水起,錦瑟是不信的。單看他們穿的衣衫,都是補了好幾次的,那衣衫上的針腳歪七扭八,看着都不是女子的活計。
想必是一羣漢子自己摸索出來的吧。
且魯大山那模樣,露於人前便是實打實的一個店小二。若不是摸爬滾打慣了,又怎會學得如此像呢?
錦瑟寧願相信陸三兒所說。
有吃有喝的時候,誰會願意同類相食呢?
“回大人,當時小女在一旁聽到,魯大山是二龍山前大當家的私生子,他們往二龍山遷移,正是爲了去尋求庇護。”
錦瑟跪在堂下,將早已爛熟於心的證詞說出。
那邊邱尋意顯然是有些狗急跳牆,“這叛軍之女的證詞能信?”
朱石喝止道,“陛下早已大赦天下,叛軍那也是咱們澧國的臣民!”
“好呀,好呀!”
邱尋意氣極,“你且等着,看我稟明王爺,看你這大逆不道之言能得幾人心!”
“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不是他兗王的!”
堂下之事還沒斷個分明,堂上又熱鬧起來。
錦瑟從雞鳴跪到了日暮,回到房間時,渾身痠軟,只恨自己多長了張嘴,怎麼這麼愛管閒事起來。
不得不說,那孫老漢二人也是明智。
正感嘆着,那邊又有人高呼,“死人了!死人了!”
看來這事不了了,終究是不得安寧啊。
錦瑟翻身下牀,外間陸三兒同樣也聽到了動靜。
“你不要出去,當心是聲東擊西。”
想到薛大娘之事,錦瑟立刻止步,亦步亦趨跟在陸三兒身後。
陸三兒將滿屋的燈盞都熄了,拉着錦瑟躲在窗戶下頭。
“這是你的經驗嗎,刺客都是翻窗的?”
錦瑟悄聲問道。
“你這女子,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比起走門,自然是窗戶動靜更小些啊!”
二人正說話間,那邊門被大力敲開。
錦瑟心中一驚,望向陸三兒,怎麼這經驗之談到了這裡竟不管用了?
陸三兒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將錦瑟壓在身後,死死盯着那門縫處。
“小若姑娘,陸兄弟?”
大聲的探問從門外傳來。
虛驚一場,原來是護衛他們安全的衙役。
錦瑟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就開腔道,“你們大晚上不睡覺,趴在窗戶口作甚?”
陸三兒在他們面前向來威風,哪裡肯說自己是怕刺客鬧得,只能眼神遊離着敷衍道,“今晚夜色不錯,哈哈哈。”
衙役木然望了望黑黢黢的一抹天,附和道,“是啊是啊。”
索性錦瑟還記得先前的呼救之聲,忙問道,“又出什麼事了?”
衙役這纔想起正經事來,“哦,不是咱們這裡死人了,邱尋意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師爺,纔跟咱們老大吵完架,扭頭就被人吊死在房樑上了,這下可頭疼了。”
說着,又囑咐道,“這幾日估計又不太平,還是等風頭過去再出門。”
錦瑟哪有不肯的,立刻忙不迭應下了。
“你放心,你不叫我們出門,我們就窩在這裡哪也不去。”
陸三兒側目而視,“你就這樣給我也做決定了?”
錦瑟瞪了回去,“你要出去找死,那你去好了。”
衙役見他二人無恙,便告退了,“你們歇着吧,有事高聲叫我們便是。”
二人這才止了話頭,又回屋去了。
只是這再躺到牀上,卻怎麼睡都睡不着。
翻來覆去直到三更時分,錦瑟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