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秦氏在太醫院大開殺戒之後,忽然意識到,此事或許與樑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那李思華之事,少不得也是樑王一手操縱。如今李思華下落不明,若是與樑王取得聯繫,周雅之怕死不妙。
於是趕緊叫人召回周雅之,卻不料侍衛回稟他已經不在府上了。
南珠正憂慮間,忽聽得內侍來報,說壽安宮外突然出現了一個檀木盒子,衆人開打一看,竟是周大人的頭顱。
南珠這才慌了,趕緊來回稟秦氏。
秦氏正在用膳,整整一個下午的屠戮,並無一人吐露真言。明渠之中滿是血水,如今宮中四處皆是瀰漫着血氣。秦氏好容易到了晚間,纔有了些許胃口。正思考着明日朝堂之上,要如何先發制人,封住衆臣之口。
只是冷不防聽到此回稟,半口米飯吞了半天,竟都沒吞下去,差點噎住。
她將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對南珠道,“看來這李思華背後之人,便是樑王了。”
前腳李思華消失,後腳得了消息的樑王就殺了周雅之以示警告,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秦氏兩指之間來回搓動着,腦中千頭萬緒,只待串成一線。
“放東西的人是誰,可查到了?”
內侍回道,“是入宮纔不久的一個小內侍,事發後被抓住,不過問了兩句,便自盡了。”
秦氏不免大怒,“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當真是要騎到哀家頭上了。”
南珠少不得勸慰幾句,“太后息怒,如今對方馬腳已露,咱們便順藤摸瓜,做好這套子,只等他自己鑽進來,還愁壓不倒這大山?”
“只可惜了周大人,偏生就晚了一步。”
南珠嘆息着,深悔自己沒有早點差人去樑王府查探。
秦氏神色微斂,“他爲我辛苦一場,我便許他天命占星派永盛不衰。”
若是周雅之還活着,聽得此言怕是要高興地蹦起來。只是如今人死燈滅,再許這繁花似錦,也回不來了。
秦氏說着,便要起駕去事發之地看看,南珠不免攔道,“何苦來哉,一臉的血污,您不看也罷。”
秦氏掙開她的手,按住,“哀家便是要好好看着這場景,如此才能記着樑王的陰狠毒辣,以此自警。若是哀家掉以輕心,將來你我,皆是如此下場。”
南珠點了點頭,不覺敬服,依言將她領到了那周雅之被發現的地方。
那處小小的角落裡,早已圍了一圈宮女內侍。聽得太后鳳駕至,紛紛跪倒。
南珠這才發現,周雅之的容貌,已經被人清理過了。
原來是有同他相熟的內侍,心中不忍周雅之如此狼狽,這纔將他臉上的污漬清理了一番。
可就是如此,看着仍舊是殘忍。
人都說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可活生生血淋淋出現在自己眼前,才知道什麼事觸目驚心。
素日裡長衫加身,風度翩翩的少年,如今蒼白着臉,緊閉着雙眼,沒有半分生氣。那梳的整齊,還有帶上一頂玉冠的青絲,如今更是四下散落,頸後更是突兀被整齊斬斷。
死了都不能得個全屍。
有和他相熟的內侍,早已忍不住,在一旁小聲的啜泣着。但又怕秦氏怪罪,只得奮力忍住,讓人聽着無比地哀痛。
“你既有心爲他哭一場,便大聲哭出來,這點膽子都沒有嗎!”
秦氏喝道。
不知是嚇的,還是真傷心,那內侍立刻嚎啕起來。惹得身邊一衆宮女內侍們,皆附和着小聲啜泣起來。
秦氏見此,神色愈見堅韌。
她早已見慣生死,如此這般,只當是個下酒菜。
她小心將那檀木盒子合上,雙手放在上面,閉着眼睛,不知是在想什麼。耳邊環繞的,是衆人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追悼之詞。
須臾,秦氏猛地睜開了雙眼。
“哀家,必將用那賊人的血,爲周大人獻祭。”
秦氏一字一頓,賭咒發誓般。
衆內侍宮女得此振奮人心之言,紛紛拜倒,高呼千歲。人心之所向,顯露無疑。
不多時又有金吾衛來報,說是已炸開了密道。
衆人尋着泥土翻新的痕跡,一路挖到城外,找到了京郊的一處別業,只是那裡早已人去樓空,半點痕跡都無。
“皆被燒的一乾二淨,半點痕跡不留。”
秦氏聞言,不免厲聲呵道,“雁過留痕,哀家竟不知何方神聖能夠了無蹤跡。”
那金吾衛向來都是秦氏身邊最得力的,少不得又將所得的線索一一報給秦氏。
“臣等又去京兆府尹查了,此地乃是、”
金吾衛遲疑着,似乎是不敢開口。
“有何不能說的!”
見秦氏臉色已是極度的不耐,那金吾衛這纔開口。
“是戶部尚書吳大人的產業。”
那吳大人,正是樑王最爲得力的黨羽。這也正是爲何樑王如今漸漸不理朝政之事,卻能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卻能食邑三千坐擁一城之富的原因。
秦氏將手中的佛珠盡數扯斷,那脆生的珠子在青石地磚上發出鈍鈍的聲響。
她雖內心雖早有預料,仍舊不免怒從中起。
既然已經撕破臉,索性就不留餘地。
秦氏沉吟着,囑咐金吾衛。
“昨日那些太醫的屍體,給哀家派人從棺材裹了,扔到樑王府門口去。”
“小心些,不要留下痕跡。”
“今日這周雅之的頭顱如何過來的,你便如何將那些子屍體如何送過去,可知?”
金吾衛望着一旁的檀木盒子,堅聲應是。
待到那金吾衛離去,秦氏這才攜南珠回到殿內。
左思右想,終究是心氣難平,勢要將這些事情悉數抖落出來才行。
“將密道之事,讓京兆府尹明日報上來。”
秦氏扭頭望着南珠,“你親自走一趟,定要他寫下奏章不可。這老滑頭,若是還想推脫,便殺了他全家。”
“另外李思華逃走之事,下懿旨,全城通緝,就說是盜竊宮中財物,私自逃離,千金懸賞其項上人頭。”
南珠沉吟着,“要不要將此事告知嚴閣老?”
秦氏手上重重一拍,“若是那老頑固肯信這離經叛道之說,那李思華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此事暫且瞞着他,但明日彈劾樑王之事,你且去他府上打聲招呼。”
南珠應了,少不得帶人走一趟。
那邊好容易將諸事安排妥當,卻又聽得內侍來報,說陛下又不好了。秦氏難免有些心力交瘁,本就有些虧空的身子,如今更只覺得熬油點蠟般,難受得緊。
可憐她自己都是勉力活着,如今少不得又要擔心白髮人送黑髮人起來。
“開皇榜,請名醫。”
她齒間切切,說不出的恨。
你動誰都可以,竟敢動到陛下頭上。若是讓我抓住把柄,且看你能蹦躂到幾時!
秦氏憤憤地想着,恨不能生吃了樑王。
“再去讓辛長樂去瞧瞧,記住,不要讓他靠近陛下。”
秦氏吩咐道,內心終歸是忌憚辛長樂的邪門歪道,萬一哪天一時興起,又做些移魂換體之事,那這萬里江山,豈不是當真亂了?
秦氏所想,也並不是全無道理。只是移魂換體之事,本就是百年難得一遇,不得不說,她是關心則亂。
她這邊急的團團轉,殺乾淨了整個太醫院。蕭晟那邊如今卻是有病無人醫,甚是可憐。
一時間,能夠尋得一二良醫,已成了當前的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