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來時有多風光,如今走的就有多狼狽。
一地的雜物被拋灑在地,皆是那羣宮女內侍們所留。如今少了這許多人,桃花驛瞬間空蕩蕩下來。驛站的縣丞等人,備好了馬車,只等着李思華收拾妥當,送她離開,便算是了結。
只是左等右等,這都兩個時辰過去了,仍舊不見人影。
房中,李思華哭天抹淚,“什麼狗屁太后,如今可怎麼辦!”
繪秋見她如此哭鬧,心中甚煩。那五臺寺乃是皇寺,向來只有犯了大錯的后妃纔會被送到那裡,相當於冷宮無疑。繪秋哪裡不窩火,既恨李思華不爭氣,又恨自己當初選錯了路,落得如此田地。只是她身爲宮女,如今李思華仍舊是她的主子,只得忍下。
“小姐,轎攆已經備好,還請趕緊的吧。”
繪秋此時已經不以“娘娘”稱呼李思華了,畢竟這空有一紙冊封,連宮門都進不去的娘娘,還算不算娘娘,誰都不知道。
當今陛下如今尚未立後,國之大事皆由太后暫代。如今太后下了旨意不讓雲氏入宮,可想而知這雲氏將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青燈古佛一生罷了。
這也怪不得繪秋這般想,畢竟後宮佳麗衆多,這雲氏又半點出衆的本事都沒有,怕是隻剩這幅皮囊能夠暫時迷惑一下聖心。只是天底下花團錦簇衆多,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另一朵花,讓陛下心中更加喜愛。
而眼前的雲氏?繪秋頗爲嫌棄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思華。連同爲女子的她都看不上這徒有其表的人,更何況聖上。
李思華趁着擤鼻涕的功夫,偷眼瞅了瞅自己的行李,竟只有簡簡單單兩個包袱,不由更加氣憤。
“當初那麼多的金銀珠寶,怎地都沒有收拾進來?”
繪秋少不得同她解釋,“之前您穿的衣衫頭飾是按一品淑妃的規制做的,南珠姑姑吩咐,如今您身份不同,這些都不能帶了。”
“那銀錢呢?”
李思華分明記得那內侍常壽宣旨之時,上有提到“賞黃金百兩”。
“不會這個錢也要昧下吧,這可是聖上親口許諾的,難不成還能反悔?”
李思華心中無比憤恨,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臨城呢。這一路奔波,本以爲是奔着富貴前程來的,難不成如今只能落下個孤老終身的下場?
“那是正式冊封時,由禮部準備的,因咱們沒有進宮,所以這筆銀子並沒有交給婢子保管。”
繪秋答道,若非是南珠提點她,太后娘娘說不準還會派人前去五臺寺探訪,好好表現說不準能有回宮的可能,她此刻恨不能趕緊叫那雲氏閉嘴,什麼禮儀尊卑,去他孃的。
“您若是不信,大可叫那南珠姑姑回來細問。”
李思華哪裡有這個本事,能叫得動南珠?只是她終究是有些不甘心,又來來回回問了又問,在得知事實就是眼前如此之後,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主僕二人,並八名侍衛組成的護送小隊,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了桃花驛。
當初人滿爲患的小小驛站,如今就這樣空蕩蕩起來了。徒留那一院的桃花,如蓋般籠罩在庭院上空。
“走了好,走了安逸!”
負責掃灑的奴僕,將門口的馬凳撤回,送走那最後一絲喧囂。總算是得空品一品自己的珍藏——一壺清酒,只見他咂摸了兩口,一陣刺激味覺的清甜自喉頭流過,不免又讓他滿意地眯起了雙眼。
“當真是好酒!”
錦瑟二人一路風塵僕僕而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老人家,在下乃是國子監祭酒蔣渭生,特來求見淑妃娘娘,還請老人家代爲通稟。”
蔣渭生利索地下了馬,對那喝酒的奴僕也是頗爲恭敬。他彷彿一直都是這樣謙和,和什麼人都能打成一片,有些時候待人恭敬並不是得到什麼,而是天然態度使之。
那奴僕笑道,“大人來晚了,那淑妃娘娘得了太后懿旨,往五臺觀去了,就在三四個時辰前。”
錦瑟聞此心中懊悔不已,若是能再快些就能趕上了。
“不知您可知是因何事要前往五臺觀?”
蔣渭生身爲祭酒,自然是熟知封妃的流程,心知若是封妃,絕不會前往五臺觀,因而不免多問了句。
“老奴聽那些被召回宮的內侍們說,太后叫欽天監替陛下算了一卦,卦上說此女於國事有礙,這不,讓那淑妃娘娘去五臺觀抄經去了。”
那老僕指着遠處一山尖尖的方向,向他二人解釋道。
那處,正是五臺觀的所在,連盛京的邊都沒捱上,可想而知這地方有多偏遠了。
錦瑟嘆了口氣,“果真是聖心難測。”
蔣渭生知她心中的所想,安慰道,“你之前不是說她佔了你的好處嗎?瞧如今這樣子,是福是禍?她估計也後悔着呢。”
“說不準咱們這時候前去,正是好時機了。”
思及此,蔣渭生不免拍手叫好。
“正是,叫她吃上些苦,想着趕緊換回身體回家當嬌小姐,這樣不也正遂了咱們的心願了?”
錦瑟笑道,“還真是。”
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究竟是心中有些擔憂。
如今夜已漸深,二人索性就在這桃花驛住下了。畢竟夜路難行,如今知曉了李思華行蹤,想必也出不了什麼岔子,倒也不那麼着急了。
說明了二人留宿的意願,那老僕人倒是高興得緊。
“正好,那淑妃娘娘的房間還沒收拾出來,也讓這位姑娘住進去,好好享受一番,貴人住過的地方,可是不一樣哩!”
見他如此熱心,錦瑟倒有些不好推辭,索性答應了。
一入得此間,她便只覺通體舒暢,香案上還未燃盡的,不知是何物,只覺一縷幽香,不似凡物。
牀榻之上的軟枕,做工精美,或是花鳥魚蟲,或是珍奇異獸,皆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那上面的繡法獨特,錦瑟鑽研許久都不得其中奧妙。那榻錦瑟靠着,只覺得似雲朵般軟和,讓人忍不住貪戀。
“當真是富貴奢靡啊。”
她不由感嘆道,如此也算是享受了一回屬於自己的待遇吧。
入夜洗漱完畢,錦瑟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直睡不着,望着頭頂那顏色不辨的牀帳,心中似烏雲壓頂。
不知蕭晟此時在何處呢?他知曉此事嗎?或是說這是他默許的?想到當初他給自己的承諾,錦瑟又覺得多心了。
若是不想她來,只需一走了之就好,何必如此大張旗鼓還要下旨意來迎她呢。
她心中有太多的話想問,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傾訴,如今越是靠近她所在的地方,心情就越是複雜糾纏。
正在她輾轉反側之時,忽聽得窗邊傳來一身“咯吱”的開窗聲,錦瑟不由驚醒,叫道,“蔣公子?”
那窗後之人似乎是被錦瑟的聲音嚇到,立刻又是一聲“咯吱”的關窗聲,隨着窗紗上映出的一片黑影略過,半晌,終究是沒了動靜。
翌日,錦瑟同蔣渭生說起了這樁事,對方一臉迷茫,“我昨日不知怎的,只覺得困得很,才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錦瑟只得暫時將此事放下,心想着許是偷雞摸狗的小賊,見屋內有人,就嚇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