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跪在陳氏面前,一字一淚,字字誅心。
“你說的,可是真的?”
陳氏此刻本該是氣極,如今在知曉全部真相之後,反而不怒而笑,甚是可怖。
“奴婢跟着二小姐十餘載,從未在外人面前說過小姐半分不是,如今背主,自然是有十足的證據。”
“只求大少奶奶開恩,放奴婢這條賤命一條生路。”
春喜心知,陳氏不比李思華,心機深沉不說,最要緊的就是洞悉人性,在她面前,半點都不能鬆懈。
“我且問你,你家小姐原是設計我同外男有染而已?”
“是。”
“是嗎?”
陳氏眉頭微蹙,拿餘光挑着眼去看春喜。
這婢子不愧是李思華手底下摸爬滾打出來的,一個眼神就知道,此話有異。
猶豫了許久,她終於狠心開口。
“不,二小姐蛇蠍歹毒,想要了大少奶奶的性命,奴婢不肯,這纔來向大少奶奶,不,向縣令大人告發此事。”
“好了,只需你辦妥此事,你想要的,我自然成全。”
春喜驚喜若狂,不停地磕頭謝恩,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此刻陳氏看她的目光,仿若螻蟻。
就李思華這個蠢樣子,也配和我鬥?
陳氏將剪花枝的剪刀重重放下,只見那一樹茂盛的月季,此刻早已是光禿禿的,只剩些枝幹,沒有一絲生機可言。
春來得了春喜的指示,先去了翠雲庵去尋一夥人的蹤跡,不料早已人去樓空,好在他素來知曉一羣人的脾性,在沿途發現了梟大所留的記號,一路磕磕絆絆,總算是尋到了這處深巷中的居所。
還未來得及歇口氣,那廂梟大就劈頭蓋臉問起來。
“錢呢?”
“那惡婆娘分明就是撒謊,我前去將她的閨房翻了個底掉也不見銀子的蹤跡。”
春來戰戰兢兢地回道,“想必是騙人的。”
“哦?莫不是你自己私吞了?”
梟大帶着幾分不信,故意試探道。
“大哥,小人可不敢,您素來知道我的,但凡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早就死在牢中了,大哥哪裡還會費盡心思救我出來呀!”
說着便以頭搶地,直到那磚石上都沁出血跡都不肯停,十分真情實意。梟大見他如此,心中瞭然,想來春來也沒這個膽子騙他。
“不過小人見李府上下,並不是不爲所動的,如今他們家正在籌措銀兩,只等黃昏來贖人呢。”
春來想着妹妹的囑託,回道。
只需辦妥了這樁事,得了大少奶奶的銀錢,從此遁走江湖,隱姓埋名,豈不比這刀口舔血的日子強?
梟大聽得此話,眼中滿是陰鷙,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弄出這麼個麻煩在手中。好在李德貴那個老狐狸識趣,願意出錢,不然冒着被官府下獄的風險做這樁事,可真不值。
此事畢後,若是有幸逃出,以後這塊地面上,他梟大想必是要銷聲匿跡一段時日。
越想着心中越來氣,大腳一踹,就衝到院子裡將李思華踢了個人仰馬翻。
“什麼貨色,也配騙老子!”
手中沒幾個銀錢,也敢學別人僱兇辦事,當真是不知道這江湖險惡,蠢得很!
那廂李思華吃痛地吐了口血,又暈了過去。
梟大反手一擼,將她手腕上帶着的唯一一個值錢物件——銀絲鐲子硬取了下來,在那嘴角的血漬上沾了沾,扔給一旁的春來,“不值錢的玩意,送去給李德貴,讓他快着點。戊時北麓山,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春來得了信,溜出了巷子,扭頭就進了縣衙大門。
吩咐完,梟大又對剩下幾人吩咐道:“到了約定的時辰沒有人送錢,就將她宰了,扔到李府門口去!”
想到如今的處境,仍舊不解氣,又隨手拿起柴火棍,在李思華身上狠狠抽了幾下。
“什麼千金小姐,草莽不如。”
說到這話,他忽然餘光一掃,看到一旁綁着的錦瑟。
梟大蹲下身,用虎口鉗住錦瑟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來扭去,仔細看了看,只見這姑娘臉上的傷痕累累,滿是紅色蜈蚣似的疤痕,看得人心驚。末了只能嘆了一聲,“又是個倒胃口的。”
錦瑟下巴吃痛,冷眼看着這羣人,心知如今想要逃出去,單憑她們這三個婦孺顯然難於上青天。
那莫婆子倒是安逸,在廚房生了火,正要給這夥賊人做飯。此時她正缺個燒火的幫手,衆人皆是不願幹這差事,梟大見錦瑟一副綿軟的樣子,於是吩咐人鬆了她的綁,趕她去幫忙。
不得不說,莫婆子始終是吃的鹽比她吃的米多,見她進來,忙大聲對着門口說道:
“如今咱娘倆也算是有緣,我老頭珍藏的好酒,不知今日過後還喝不喝得到,索性咱幹了,也算交個情。”
錦瑟見她說話並不是對着自己,彷彿是故意說給梟大一行人聽似的,瞬間有些明瞭。
梟大一夥人並未走遠,就在門外十步遠的地方歇着,聽得這話,果然起了心思,紛紛側目而視。
其中有一瘦小些的刀疤臉,名喚老三的,往往是被使喚的對象。
衆人聽那婆子藏私,頓時手中的酒都不香了,忙戳着老三讓他去“給點顏色瞧瞧。”
老三進得門內,見二人果真捧着一小罈子美酒,還未走近就是香味四溢,想必是極品。
“有這等好物還不趕緊供上來,自己吃什麼!”說着便橫手奪去。
“快去燒飯,要餓死爺幾個嗎?”
他在櫥櫃間翻找,果真又尋出出好幾罈子,通通拎了出去。
莫婆子冷眼瞧着,扯着錦瑟讓她坐在竈頭,低聲道。
“他們飲的酒名爲青葉散,後勁十足,只需三兩,便能放倒一個大漢,待會我窺住機會,從後門溜走,你只需掩護我半柱香功夫,我便能待人進來將這夥賊人擒住。”
有了先前的一遭,錦瑟心中對於莫婆子還是存了幾分遲疑,但想着她好歹也算是幫過自己一回,如今又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除了此舉別無他法,因此點頭應了。
”婆子我年輕時見得多了,別看他們如今好說話,殺氣人來,也是利索哩!“
莫婆子見錦瑟並不熱心,用過來人的口氣勸道。
錦瑟這才明瞭,想必這婆子也是經歷過的。
那邊待好酒好肉上齊,一行四人吃得酣暢淋漓。
梟大有心叫他們不要忘了正事,但想着如今一個下了藥的,一個老婦,剩下一個被摔的半死不活,想她們也翻不出天去,於是索性也不管,敞開了吃喝。
加之日頭漸起,這幾人本就飲了不少酒,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漸漸有些上頭,暈乎乎的。
莫婆子見此時時機已到,對着錦瑟使了個眼色,朝着後院的方向拔腿就跑。
“大哥!”
有漢子警覺,當即就發現了她的身影,忙放下碗盞去追,只是才擡起腳步,他就覺得渾身綿軟,有些無力。
“都幹什麼吃的!”
梟大不愧是衆人中的老大,一聲怒吼,就叫他們打起了精神,紛紛振作起來。
錦瑟此時則是衝向前院,意圖分散他們的注意,以作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