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兆九年夏,帝后失德,陰命人伺機奪命於王侯,置王室顏面於不顧,致侯隱於一隅而不現於世,羣臣請命,帝旋委其尊位,遷至長信宮。
史書上的記載,還真是公道極了,沒有想到的是,慕醉並未干涉此事,畢竟出過一名廢后,顏面上並不好看,尤其是還是因爲行刺小叔這種原因,我滿意地合上了手中的書,只是下一秒,面色卻是明顯的不悅,都已經兩個月了,弄影仍然未有慕清的蹤跡,連一絲一毫的消息都沒有。
彩雲接過了我手中的書,微微啓脣道:“夫人,前兩天長信宮的那位產下了一個男胎,據說很健康,但是貌似母體不是很好,太醫院派過去的人懼於夫人的魄力,對於診治事宜不大精細,已經有宮人上報到了昭陽殿了,夫人,您看……奴婢需要做些什麼?”
我偏了偏頭,將目光落在那搖籃中,看着兩個小人兒在裡面伸胳膊動腿兒的,不過確切來說,是傾心一人在動個不停,流景不時地瞟一瞟旁邊的妹妹,“彩雲,流景和傾心有弟弟了呢,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去恭賀一下曾經的嫂嫂啊?”
“夫人送上賀禮,是理所當然的,彩雲這就去準備。”彩雲順着我的目光看着搖籃,半晌纔回了我的話,“小公主倒是好動的很,看來以後非得上躥下跳呢。”
眉梢一挑,笑着道:“王侯府的嫡女,烈夙的溫憲公主,就算是捅破了天,本夫人也能補了,她上躥下跳,又有何不可呢?”執起一旁的茶盞,金縷鷓鴣斑的花紋,顯得分外華麗,世人皆盛傳和碩護國公主恩寵隆盛,微微呡了一口,枯露的香氣還是這麼的經久不衰。
“夫人說的是,弄護法命人送來的,說是在河流中搜尋到侯爺常年不離身的玉佩,但是水流湍急,估計是從侯爺身上掉落的,所以大概推測是,侯爺落水後被人救起了。已經命人往沿水村鎮的醫館裡打探消息,這是侯爺的玉佩。”彩雲躬身遞上那枚玉佩,碧青色的玉佩趁着暗色的錦盒,顯得分外華麗。
正面鏤雕一展翅飛翔的鳳,並襯以纏枝牡丹,背面平磨,內外緣各有紋一週,雕琢精美,慕清的身邊很少會有這樣精雕細琢的東西,想必是蒼黛夫人留下的,那個據說也是我孃的女子。而此刻,這枚玉佩出現在我的手中,玉佩的正中有細微的裂痕,應該是碰撞所致。曾經無數次的看着清晨時分,慕清將它系在腰間,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想着想着,便聽到了傅姑姑的請安聲,“公主您身子大好了吧,太后娘娘這些日子掛念着您和小主子,囑咐奴婢過來看看。”
我點了點頭,“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孩子也都挺好,母后身在安寧宮,也別擔心了。”頓了頓,卓曖產子後,孝端後一直未命人過來提過這件事,眼下來了傅姑姑,估摸着就是爲了這件事情,雖說慕醉這兩天並未表什麼態,但是孝端後的心裡擔心也不少。“不知道傅姑姑過來是有什麼母后的口諭要傳達?”
“太后娘娘覺得宮裡的孩子兩個正好,多出來的那一個,可有可無。”傅姑姑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平緩,照這樣子看來,想必是要有什麼作爲了,“大王一直未曾表態,但是大王身邊伺候的黃福海說是大王這兩日心情不大好。”
“母后的意思,詩雪明白了,剛剛也準備着要去長信宮看看來着,傅姑姑晚來一會兒,便要遇不上詩雪了。”起了身看着搖籃裡的傾心因爲殿裡出現了一張新面孔,而變得有幾分安靜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傅姑姑不常來,傾心瞧這有些眼生,這不,現在看上去纔有幾分大家閨秀、金枝玉葉的樣子。”
“公主也別太苛刻了,孩子還小,最是無拘無束的時候,再說了,公主與侯爺都是自律的人,孩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傅姑姑逗了逗傾心,發現傾心又恢復了先前“無拘無束”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出來。
傅姑姑待的時間不長,畢竟安寧宮裡,孝端後近前沒有比她用着更稱心應手的人了,對着彩雲吩咐了一聲:“收拾一下,去一次長信宮。”
將錦盒放在雕花鏡旁,吩咐侍女看好了孩子,便出了傾雲殿。一路上的侍女宮人見了我紛紛都是躬身行禮,連頭都是不敢擡,我不禁有幾分納悶,“彩雲,幾日未出傾雲殿了,怎麼他們都是現在這幅模樣?”
“夫人,您在傾雲殿內休養身子,並不清楚,大王吩咐了下去,說是您即便是出嫁了,和碩護國公主的權力仍然一分不少,烈夙的清陵王侯夫人依舊是很金貴。”彩雲微微一笑,“在這件事情上,大王做的還是挺好的,夫人的心思,大王多多少少能猜到幾分。”
我“嗯”了一聲,“他這般做,有兩個目的,一是爲了在日後的朝堂上,發動對銀暝的戰爭,能有些分量;二來,便是爲了安撫和籠絡本夫人,畢竟卓曖做的事情,多多少少是要算到她頭上的。”看着彩雲不動聲色地跟着我往那據說是深宮女子絕望的墳墓裡走去,至少在這一項上,比起安夫人,要好得多了。
長信宮的門匾依舊是有幾分落魄蕭瑟,比起當初,更是多了幾層灰塵,守宮的老婆子依舊是那般凶神惡煞的模樣,常年待在沒有油水可撈的冷宮裡,每個婆子的眉間都帶着嫉妒扭曲的怨氣,看着那些婆子上前來行禮,也不講什麼廢話,彩雲便讓她們領我們去了前王后的住所。
“公主,這女人剛來的幾天委實不聽話的很,礙於她又有了孩子,老奴也不好下重手,只是略施小懲。”有個婆子倒是機靈,估計是猜出我與卓曖不合,眼下卓曖失勢,這拜高踩低的,風氣如此,卓曖風光的那段時間裡,傾雲殿的日子也不好過,只不過我不在宮裡罷了,不由得又一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
“哦?”睨了一眼那婆子,讓她退下了,便踏進了卓曖的住所裡。入目的只有幾分貧寒簡陋,並沒有當初容媚的冷宮悽慘,看來慕醉表面上不說什麼,這暗地裡支使黃福海做的事情也不少,尋常妃嬪被打入冷宮,也就是容媚那般模樣了,不過偏偏卓曖不是一般人哪。
目光被那牀榻上的襁褓吸引,礙於卓曖正躺着,也不能上前去看看流景和傾心的弟弟,微微一笑:“看來嫂嫂在這冷宮裡過得尚且不錯,王兄這也算是多方照拂了。”
“怎麼?過來看我死沒死,慕詩雪,你有什麼得意的,不過是死了丈夫的寡婦而已!”卓曖的身子已大不如從前,聲音也算是後繼無力,雖有慕醉的偏袒,不過這日子沒有以前好過便是了。
“是麼?誰告訴你,慕清死了?”踱步上前,看着她蒼白的面色,這個外表清純、內裡不斷追逐權力的女子,竟然是也有這樣的下場,可是,這般下場又如何,就目前而言,最起碼的生命還是在的,“慕清的下落正在搜尋中,還是說,你以爲憑藉着影閣和蝶仙谷,找一個人還找不到?卓曖,你背後的勢力是不是該給本尊講一講了,比如南疆?”
“你!你去了南疆?”她的面色倏地一變,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慄着,那表情,算不上什麼因爲自己有了靠山的底氣十足,倒像是害怕,“你怎麼可以去南疆,不可以,不可以。”
許是被母親的情緒給牽動了,一旁睡着的孩子也不由得啼哭起來,一時之間,整個屋子裡的景象,看上去便像是我這個得勢者給了卓曖一場教訓,“夫人,這情況有些不妙,卓曖的表情,似乎並不想提到南疆。”
我點了點頭,心神一動,便感到了匆匆趕來的腳步聲,行走之間,慕醉的心急都表現得一覽無遺,待他出現在門邊時,我向他微微行了一禮,但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看到慕醉臉上的不悅。
“你怎麼在這裡?傾心睡着了?”他的聲音一出,纔將我從思緒中拉出來,人已經抱着卓曖在不斷的安撫了,不過,總算是沒有說出“你對她做了什麼的蠢話”。
“閒來無事,便想着詩雪多了一個侄子,這不,於情於理,都該過來瞧瞧,不然,大王以爲詩雪落井下石怎麼辦?至於傾心,跟流景玩着呢,沒有什麼功夫搭理詩雪。”目光轉向一旁的孩子,細細地看了看那孩子的眉目,也許是尚未長開,這幅模樣,看着可不像慕醉呢。
“傾心還小,你儘量陪着她纔是。”
“哦?”頓了頓,指着那孩子道:“不知道大王想要把他作何處置?宮裡很多人都挺關心的呢,看大王這臉色,這兩日也不曾休息好,可是想出什麼解決之道了麼?”照慕醉的表現看來,前些日子的不動聲色想必大部分是僞裝的,他的心裡還不會拿一個女子與他的江山相提並論,即便這個女子是卓曖,羣臣激憤,百姓聲討,相信慕醉應付不來,只能順勢而爲。現在不一樣了,孩子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