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靜沅撇着小嘴搖了搖頭,然後就不停地拉着葉卿清的袖子重複着剛剛要喝奶露的話。小孩子還察覺不到大人間的那種波譎雲涌,自然也沒有覺着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之間有什麼不對勁。
都這樣了,還不肯給她個臺階下啊……
葉卿清無奈地嘆了口氣:“帶郡主下去吧,去吩咐廚房今日多準備些郡主喜歡吃的膳食。”
“母妃最好了!”齊靜沅樂得拍起手來。此刻笑眯眯的小表情簡直就和她養的那隻小白狗兒討好人的樣子一模一樣,惹人憐愛。
葉卿清再度站起身,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書房,原本想着先離開的。後來,腳步尚未移動,便改了主意了,招呼如梅過來悄悄耳語了一番。本來就是自己的錯,越拖下去到時候說不定鬧得越僵。
齊子皓雖然坐在書房裡沒有動作,卻一直在關注着外頭的一舉一動。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較着什麼勁兒,孩子不想要也已經有了,難道他還能重新將這件事兒給倒回去?話說回來,要是真的能讓時間倒流,他一準便直接找肖揚要了一次性的絕子藥。那廝估計也是怕自己遷怒於他,竟一大早就巴巴地來和他說其實根本不用每次都服藥那麼麻煩,以前倒是不見他說,這會兒來馬後炮了!
說到底,他就是不忿葉卿清不愛惜自己,還對他使小手段。
他將她捧在手裡都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可是她就是一點兒不拿自己當回事兒。生孩子得多疼啊,他聽着那聲音每次都渾身發軟。
正暗自沉思之際,葉卿清推門走了進來,臉上還掛着近似於討好的笑容。
齊子皓拿眼瞟了一下她身後那些小丫鬟們端着的托盤,鼻間發出一聲冷哼,繼續埋頭看書去了。
葉卿清努了努嘴,又和她彆扭上了?每次都耍這種幼稚的小手段也不怕人笑話!她讓如梅幾個將酒菜擺放好便退了下去。
“王爺,書拿反了!”葉卿清輕笑了一聲。雖然知道此舉無疑有火上澆油之嫌,可還是好心地提醒了他一番。
齊子皓白了她一眼,乾脆直接將書丟在桌上也不裝模作樣了,硬邦邦地說道:“你來做什麼?本王還有公事要處理!”
葉卿清忍着想要發笑的衝動,順着他說了下去:“王爺就算有再多的公事,難道午膳就可以不用了?”
她家的大寶貝兒生氣了,她得好好給這隻傲嬌獸順順毛。對於夫妻間誰讓着誰,葉卿清向來不在意,以前齊子皓能放下身段哄着她。易地而處,她自然也不會矯情。
齊子皓瞥了一眼她眼角彎彎的模樣,覺着心裡光是看着她這副無辜討好的樣子就軟了下來,可是他又覺得被這麼輕易一勾怒火便掉了下去的話,以後這丫頭肯定還敢做出更多可惡的事情來。
這麼一想着,齊子皓沒好氣地來了句:“不餓,你自己回卿園去吃吧!”
葉卿清撅了撅嘴,走到他身後,雙手繞到他的頸前,趴在他耳邊軟軟糯糯地說道:“對不起,人家真的知道錯了。相公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這個小女子計較了,好不好?”
那吹到他耳中酥酥麻麻的熱氣惹得齊子皓身子一顫,他呼了口氣,將她的手掰開:“別以爲說幾句好話就有用了,還有,別對本王使美人計!”
說罷,乾脆直接躺到了軟榻上閉目養神。
葉卿清抽了抽嘴角,坐到了桌邊自顧自地夾起菜來,而且還將剛剛從酒窖中拿出來的竹葉青倒入了杯中,準備一飲而盡。
只是,杯子剛抵達脣邊,她的手腕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齊子皓不知何時來到了她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有孩子了,這個不能喝!”
別說是有孩子了,平時他也不准她碰酒的。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人,碰這種烈性東西做什麼!
葉卿清心裡暗喜,臉上還是擺着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剛剛王爺不是不准我靠近你嗎!這一桌酒菜可是大廚房裡的人精心準備的,咱們雖然有錢可也不能隨意浪費啊!王爺以前賑災的時候,便應當看過吧,好多貧苦人家就咱們這一桌都足夠他們過一年了。”
齊子皓擰了擰眉,這丫頭都說的是些什麼東西啊,好端端地還扯到災民身上去了!可看着她一臉倔強的樣子,顯然就一個意思,這杯酒他要是不喝她就自己喝下去。
葉卿清太過了解齊子皓,知道他將她看得比自己還重,所以,在發生矛盾的時候她願意第一時間馬上就來認錯。因爲她知道齊子皓最多就是彆扭一下,心裡其實早就等着她來找他了。
齊子皓坐了下來,看着她明亮漆黑的雙眸,握住她的手就勢將那杯酒送到了自己嘴裡。
葉卿清又夾了一個翡翠蝦仁放到了他的碗裡,眼睛瞟了瞟,齊子皓偏頭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直接拿筷子夾了起來。
最後,葉卿清夾什麼他吃什麼,這一頓下來,氣氛看起來雖有些詭異但其實又無比和諧。
在吩咐下人將桌子上的酒菜都撤了下去之後,葉卿清抱住了齊子皓的胳膊:“子皓,剛剛人家的賠罪酒你都吃下了,這下子應該不生氣了吧?”
看着這丫頭眨巴着一雙大眼滴溜溜地望着他的樣子,齊子皓即便心裡有火都被驅散了。
“那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齊子皓還是堅持問了一句。
聞言,葉卿清低下頭癟着嘴不肯說話。她知道齊子皓想讓她回答什麼,可她不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有錯啊。雖然說生孩子有風險,可宮裡那些嬤嬤們都說了,越到後面會越容易。而且,以前他們在牀上的時候,齊子皓甚至當着她的面吃避子藥她也沒說什麼好不好!潛意識裡,她一直認爲,之前生靖暉的時候之所以會難產,完全是一個意外情況。若是當時沒有受到燕暖的刺激,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事兒。
葉卿清將腦袋靠到了他的胸膛上:“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了。我喜歡孩子,也喜歡爲你生孩子。這在我看來,是一件神聖而又美好的事情,是我對你的一種愛的表達方式。雖然,可能用的法子有些不大光明、不大妥當,可你盯得那麼兇,又一點兒都聽不進去我的話,我不得只能這樣了麼……”
齊子皓聽她嘟囔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禁不住嘴角勾了起來。他的小寶貝兒總是這樣,即便是和他認錯,最後總還要理直氣壯地將他也拖下水。
“真的沒有下次了,不然我肯定要狠狠打你的屁股!”齊子皓放了狠話,就算她想有下一次,也沒這機會了。
葉卿清的臉頓時紅得猶如火燒雲一樣,老不正經,女兒、兒子都那麼大了,居然還說這種話。
“哎,這小東西來得可真是讓人惆悵!這纔剛剛一個月,本王又要茹素一年了!”齊子皓一本正經地嘆息了一句。
葉卿清知道他既然和她說這種話了,便是表示他已經不生氣了。難得地,在提到這種事情的時候,葉卿清沒有嬌嗔反駁,而是摟着他的脖子認真地在他耳邊來了句:“我可以……用別的法子幫你的……”
齊子皓粲然一笑,將人抱得更緊了些。
兩人膩歪之際,門外傳來了一句稟報聲:“啓稟王爺,慶王世子登門求見。”
“這麼快就來了?”其實葉卿清挺不能理解上官慕白的做法的,就算真的讓他如願得到了秦冰冰,他就不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麼?騙來的感情始終是無法長久的!
齊子皓拉着她的手站了起來:“同我一起去見見吧,一會兒我再陪你回卿園。他今天來,總歸主角也不是咱們。”
在去見上官慕白之前,齊子皓順便讓人去明月軒通知燕隨一聲。
上官慕白看起來有些憔悴,身上依舊是一身月牙白錦袍,但眼中的血絲、眼底的烏青以及剛剛冒頭的青青鬍渣,想必昨晚於他來說也是一個不眠之夜吧!
見只有齊子皓與葉卿清兩人過來,上官慕白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地便說要見燕隨。他沒有提秦冰冰,大約也是知道就算這會兒說了也不會讓他見到人的。
與上官慕白的略顯狼狽相比,燕隨可謂是春風滿面。雖然秦冰冰那個女人時不時地還要刺他一句,讓他哭笑不得,可他覺得這纔是自己的靈魂真正回竅了。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句話形容上官慕白與燕隨之間可謂再合適不過了。
在齊子皓與葉卿清離開後,上官慕白便嗤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堂堂一國皇帝竟也會爲了一個女人落到如斯困局,被困在定京城便是想離開都難。”
齊浩南想借刀殺人,用他來牽制住燕隨,他也心甘情願地做這把刀。總而言之,他和燕隨本就該是你死我活,只能存在一個。這種局面,早在當初燕隨娶了秦冰冰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即便沒有搶人這一出,他們之間的賬早晚都該算一算!
燕隨亦是談笑間暗濤洶涌:“爲了我自己的女人做什麼都值得,別說是一個明知的陷阱,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鍋,這一趟,我也是非來不可的。只是自己的女人太過調皮,她想出去見識見識,我這個做丈夫的自然該陪着她一起,不是麼?聽說世子爺昨日也是剛剛新婚,這種感覺,想必日後你也會明白的。”
既然上官慕白沒有將話挑明,燕隨便也與他打起花槍。只不過,這字字句句中,無不透露着他對秦冰冰的寵愛以及兩人間的親暱。
“是麼?”上官慕白低低地答了一句,似譏似誚,“這種感覺我早就有過了,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共眠、拉着她的手甚至是……親吻她的時候我和燕皇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那擡眼看向燕隨的目光裡滿是挑釁。秦冰冰好歹和他單獨在一起待了幾個月,他就不信燕隨心裡沒有疙瘩。若是……沒有秦冰冰失憶的這一茬兒,若是他沒有感受過那種曾經觸手可得的幸福,他或許還不會這麼做。可是……他曾明白清楚地感覺到,在崖底的那一刻,秦冰冰是曾爲他心動過的,如果沒有燕隨的橫插一腳,她一定會愛上他的!現在,記憶清洗,他和燕隨都是從原點出發,所以他絕不會放棄!
果然,在聽到他剛剛那番話之後,燕隨放在椅背上的手已經青筋鼓起,幾乎是要將那上好的紅木打造的椅子捏碎一樣。
好在後來,燕隨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狂憤,甚至嘴角勾了起來:“上官慕白,你不用在這裡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秦冰冰是什麼性子我比你清楚!更何況,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上躥下跳地不覺得自己像個跳樑小醜嗎?”
上官慕白雙眸緊眯,眼底狂狷洶涌:“燕隨,你不必得意。秦冰冰她現在失憶了,而且她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你!還有……爲了她好,你最好別碰她,否則怕是會丟了她的性命!”
“你什麼意思?”燕隨幾乎是快步上前揪起了上官慕白的衣襟。
上官慕白嘴角邪肆,示意他將手拿開,不疾不徐地一字一句道:“你以爲秦冰冰爲何會失憶?那是因爲她服下了結情蠱的子蠱,而母蠱,自然是在我的身上。自此,除了我,誰也不能碰她,而且,我生她活,我死她亡!”
“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看着燕隨一臉頹敗的樣子,上官慕白心裡說不出的得意。
結情蠱是給他治病的那老頭子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就算燕隨真的派人去診治,也查不出什麼來。所以這番話,就是他的死穴!
燕隨心裡翻涌,但面上還是儘量維持着平靜。他不能賭,否則今天就是有齊浩南擔保着他也要在這裡解決了上官慕白。
局勢彷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燕隨已經徹底落到了下風,在沒有確定上官慕白口中的話是真還是假之前他不能輕易出手,就宛如一隻張牙舞爪的林中之王被扼住了最脆弱的尾巴,現在他是投鼠忌器。
但上官慕白的得意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爲很快他便看到了冷着一張臉站在門邊的秦冰冰。
“我,冰冰……”上官慕白不知道她是不是將剛剛那番話聽在了耳裡。看着她沉靜的眸子,心裡徹底地慌亂了起來。
秦冰冰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她看不慣燕隨被人欺負,也看不得他這副受制於人的表情,更何況這個究其根本的原因還是在她。在她潛意識裡,燕隨就該是個無往不勝、意氣風發的男人。
她走到燕隨身邊,很明確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上官慕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我失憶是你害的?這些日子你說的那些話也一直都是在騙我?”
“冰冰,你聽我給你解釋……”上官慕白懊惱不已。
秦冰冰毫無所動,依舊冷着一張俏臉,甚至於看向上官慕白的眼神都多了一絲不耐和冰冷:“你只需要告訴我,剛剛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其實,燕隨、秦冰冰甚至於上官慕白,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對於自己所愛之人可以捧在手心裡聽之任之,但是對於不在乎或者說沒有多少感情的人,則是毫不留情、多一分施捨都不願意。
如今,在秦冰冰的心裡,燕隨與上官慕白孰重孰輕已經一目瞭然。
看着秦冰冰維護燕隨、卻對他橫眉冷目的樣子,上官慕白的心裡陡然升起了一層恨意,那種愛而不得或者說是得而復失的恨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裡喃喃道:“當初,你也曾維護過我的不是麼?小的時候,你從來都是站在我這邊的。在崖下的時候,你也曾因爲我不顧一切而心動過不是麼?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堅持下去?就是因爲他出現了麼?可他對你……哪裡好了?”
她可知,如果沒有那些觸動、沒有那些美好,或許他也不會像今天這樣瘋狂。在上官慕白的心裡,既然燕隨不在的時候,秦冰冰能對他有感覺,只要她再度離開了燕隨身邊,他就一定會將她的心重新扳回來。
思及此,他擡起眸子,嘴角牽起一抹冷笑:“不錯,剛剛我說的那些話全是真的。冰冰,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該知道跟我走纔是最好的選擇!”
“啪!”話音剛落,一記毫不留情的耳光扇到他的臉上。
“上官慕白,這一巴掌打的是你騙了我這些日子。雖然沒了記憶,但我的腦子裡很清楚,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別人欺我騙我!這一巴掌結束,咱們就再也沒有關係了!你救過我,但是也奪走了我的記憶甚至對我下了蠱藥,所以,咱們扯平了,自此,再不相欠!”
對於感情方面,秦冰冰從來都是果斷而又決然。
她只認死理,就像當初看上了燕隨之後,任憑怎麼被拒絕、任憑別人怎麼勸她說他們兩人不合適,她都沒有放棄。同樣的,對於不愛的人,她也絕不會拖泥帶水,給對方一點點希望。
上官慕白輕輕撫上自己被打的一邊臉龐,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淡淡的屬於秦冰冰的溫度。
兩不相欠麼?只可惜他已經陷得太深,如醉如魔。秦冰冰虧欠他,欠他太多太多了,他付出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她怎麼能不買單呢!若是想要兩不相欠,除非,他死!
離開之前,上官慕白回頭勾起了脣角:“你不妨問問他,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到那時候,我希望你還能一如既往地堅定自己對他的感情。”
由愛生恨、愛恨交織,或許便是上官慕白此刻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他不好過,一定要把那兩個罪魁禍首一起拖下水!秦冰冰不是說最恨別人騙她嗎?要是讓她知道燕隨現在深情款款的樣子和當年的惡劣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就不信他們之間還能和平共處!
秦冰冰冷嗤了一句,真當她是傻子啊!居然還想着用這種挑撥離間之計,如果她和燕隨以前真有那麼多不好的回憶,她怎麼可能獨獨對他有一種舍不掉、割不斷的感覺呢?她很清楚,和燕隨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希望能永遠地老天荒下去。
看了看呆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燕隨,秦冰冰上前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怎麼了?不會真的把剛剛他說的那些話當真了吧?什麼蠱毒不蠱毒的,我覺着那死狐狸就是在咋咋呼呼地嚇唬人。你還真信他那一套啊?”
燕隨擡眼看了看她,眼光復雜,似是有千言萬語蘊含其中。忽然,他站起身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話裡有些急促、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會放手的,更不會讓你和別人在一起!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