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節搓了搓手,又擡頭看了看天邊,已經隱隱的露出了魚肚白,這可終於要天亮了。這要天亮了話,胡家也能開門了吧。
這昨天晚上出來的着急,他忘記出了棉襖,只有一件薄薄的夾襖,儘管這是初冬還沒有下雪,可是這一晚上在這裡等着開門也是實在夠嗆。
丁修及不斷的跺着腳,活動着自己的四肢,按照他們當兵時候的經驗,這越是冬天在野外的時候越不能就這麼坐着,否則凍上一夜的話,這手腳都廢了,所以,他是這麼溜溜達達了一夜,實在有些累了。
就在這個,那胡家角門開了,丁修節連忙就走了過去,便看見一個小廝打了呵欠,手裡還提着鑰匙呢,他連忙從懷裡面掏出了幾個大錢塞進了那小廝的手裡,滿臉的笑容道:“小哥,能幫我找下在這裡做活的丁修義嗎?”
小廝的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呢,他一邊揉了揉眼睛,一邊看了看手裡的錢,便將這些錢都塞進了懷裡,又不陰不陽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丁修節,帶着幾分輕視道:“你是誰啊?”
“小哥,我是丁修義的哥哥,這家裡不是有事兒嘛,不然也不能一大早就來麻煩你不是?”丁修節笑呵呵的樣子很讓人有些好感。
“行,等着吧,我現在給你叫人去。”那小廝將角門收拾了一下,就轉身進門去了,丁修節不免又在身後一陣的道謝。
大概是那幾個大錢起了作用,小廝進去沒有一會兒工夫就看見丁修義跑了出來。
丁修義出門一看是丁修節微微一愣,然後再看丁修節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紫,身上的夾襖是溼了半截,便知道丁修節一定是昨天半夜就來了,他心裡當下咯噔響了一下。他在城裡面幹活,家裡一切都交給了三哥三嫂幫忙照顧,如果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三哥一定不會來找自己,而看他的樣子一定是昨天連夜就來了,那麼就說明這一定是一件大事。
他連忙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丁修節的手,那像是冰凌一樣的手指讓剛剛起牀的丁修義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他心裡的不安越發的重了:“三哥,你怎麼過來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
丁修節也不好跟丁修義說到底出什麼事,只是道:“你媳婦病了,我們瞧着有點嚴重,所以就趕快來找你。”
羅氏病了?
這羅氏雖然瘦弱,可是身體一向很好,儘管被張氏磋磨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出什麼大毛病,他走得時候,羅氏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天時間裡就病了?而且看丁修節的樣子應該病得還不輕,丁修義一着急就連忙去跟工頭請假,便跟着丁修節走了。
兩個人一路疾走,一邊走,丁修義一邊問:“三哥,我媳婦這是怎麼了?我出來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就病了?可是摔跤了還是怎麼了?”
丁修節實在不好回答,別人都可以來陳述這個事情的過程,就是他不行。這事情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有一種挑唆張氏和丁修義母子關係的感覺。於是他只是搖頭:“不是摔跤,只是發燒了,你什麼也別問了,快點回去看看你那媳婦兒纔是正事。”
丁修義也不是什麼傻子,他跟着丁修節生死與共這麼多年,當然明白丁修節的脾氣,現在見他這樣緘口不言的樣子便已經知道,一定是跟張氏有關,他的心裡不免難受起來。雖然他也恨張氏雖然磋磨羅氏母子三人,可是那到底是自己的親孃,對自己很好,只是每每看見羅氏被張氏磋磨那暗自垂淚的樣子,他又恨自己不是個男人,居然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
他想來鎮子裡幹活,一是要掙錢,二來其實也不免有一點離開家裡,躲一躲這些是非的念頭。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算他躲到了這裡來,家裡面那些是非還是會冒出來。
雖然一路上做了很多的心裡建設,可是當丁修義一進家看見兩個孩子哭得好不悽慘的時候,心裡就沉了下去。一院子的人都在忙碌,廚房裡傳來的濃濃的藥味,明鴻光坐在屋檐下面,一手拉着一個孩子,輕聲安慰着。
兩個孩子一擡頭就看見了丁修義回來,頓時那小小的哭泣聲音變成了嚎啕大哭,雙雙撲進了丁修義的懷裡:“爹,你快去看看娘,娘不行了啊……”
丁修義只覺得自己的腳下都有些發軟。想他不過十七歲就上戰場,殺過人,也被人砍過,可是他都不曾害怕,但是現在他怕的要死,他看着兩個孩子哭泣的樣子,看着家裡姐姐姐夫還有哥哥嫂子那凝重的表情,他簡直怕得要叫了出來。
望着丁修義想要站起來卻幾次都沒有起來了樣子,丁修節一把將他給拉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是男人,怕什麼,去看看,苗師傅還在屋子裡呢。”
丁修義轉頭看丁修節,他的心裡微微的安定了一些,然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擡步朝着屋子裡面走去。一邊走着,丁修義一邊在想羅氏,他們成親的時候不過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他記得在那一夜,當他掀開了蓋頭之後,羅氏就好像長在了他的心裡。
這麼些年過去了,他一直在外面,可是在外面每一天他都在想羅氏,他都在想,一定要活着回來,因爲他捨不得她。
後來他回來了,她是那麼的歡喜,其實他沒有告訴她,她更歡喜。羅氏說,她離不開自己,他當時笑,其實,他沒有告訴羅氏的是,自己更離不開他。
而現在,就這麼懵懵懂懂的,羅氏就倒下了,就在屋子裡面躺着,大家都是那樣一副樣子,這是不是說,羅氏要離開自己了呢?
丁修義怕死了。
他害怕羅氏離開自己,害怕羅氏從此就不見了,他其實根本沒有羅氏勇敢,他根本受不了羅氏離開自己的時刻。
丁修義的腳步比灌了鉛還重,他還沒有進屋,屋子裡的簾子就掀開了,丁小橋吃力的端着盆冷水出來,擡眼就看見了他,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來,連忙說:“四叔,你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