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翻過年,恐怕我哥在家的日子少,我這要看顧豆油坊,恐怕沒時間。”想了想,顧沉香拒了芳姐的提議,沒開豆油坊之前,顧沉香原本也打算自己家孵些小雞下雞蛋或者養上兩隻豬仔,可是顧志剛不同意,一說辛苦二說養了雞和豬後家裡不乾淨,會影響顧沉香,所以一直沒養家畜。當然,最主要的是當初家裡沒錢,能把人養活就不容易了,那還有功夫去養雞養豬。
聽得顧沉香不打算養雞,芳姐也只是笑了笑:“聽你這意思,剛哥兒明年開春要跟着張師傅出門嗎?”
“出不出門不知道,不過聽張師傅的意思,我哥學藝太晚,要多多練習才能提高,就我哥那性子恐怕這幾年都閒不下來,那還有心思想別的。”
芳姐呵呵笑了起來:“現在豆油坊賺錢,倒也不指望着養雞養豬來貼補家用,能省心自然省心的好。對了,你昨天晚上是在吳大娘那休息的吧。那……那彩菱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聽了這話,顧沉香斜眼看去:“怎麼,你來我這原本是來打聽事的?那不是什麼好事,你現在有身子,還是少聽的爲好。”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顧沉香是真真不願再提。
芳姐見顧沉香不說,不由瞪了她一眼:“你也別瞞着躲着了,彩菱那事都傳開了,雖然失節事大,可是她也真狠得下心尋短見,如今一屍兩命,真叫人心裡難過。”
“一屍兩命?”顧沉香抓到了芳姐話裡的重點,不由心裡一驚。
“芳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芳姐不以爲意,道:“這事都傳開了,我可沒亂說。”說完,芳姐遲疑的看着顧沉香,半晌,才疑惑的又張口問道,“莫不是你不知道?”
顧沉香沉着臉半天沒出聲,這事她還真不知道,彩菱死的時候肚子裡真的有孩子了?
隱隱,顧沉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除了驚訝之外,她更多的是不相信。
“知道……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芳姐搖頭,“反正總不會是外院的人。”
可不是,彩菱是大少奶奶跟前侍候的丫環,平日裡也不能隨意外出,除了內院的人還真想不出別人作的這事。只是……那個與彩菱有私情的人會是誰呢?
芳姐湊過來小聲道:“外面都說……是大少爺。”
“大少爺?”顧沉香瞪大了眼睛。
芳姐又道:“你想呀,彩菱是一等丫頭,是在大少奶奶跟前侍候的人,這眼界不低,一般的小肆彩菱也不放在眼裡,想來想去也只有院內那幾位主子了。這當妾雖然不好,可是當富人家的小妾,就是拔根毛也夠平頭百姓吃喝一年的,彩菱又不傻,難道不會想到這些嗎?”
可顧沉香還是不信,她道:“芳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彩菱雖然死的蹊蹺,可是這事關她人名譽,這……”
芳姐直接給了顧沉香一個白眼:“傻妹妹,平日裡你挺聰明的,怎麼這下就糊塗了?若是一個小肆弄大了彩菱的肚子,她有什麼不敢說的?大不了嫁了人從內院裡搬出來,這也好過丟了性命吧?你想想,這彩菱早不上吊晚不上吊,偏偏趕上大少奶奶出事的時候弄出人命,這說明什麼?說明這裡面的事情絕對不是你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看芳姐一口一個肯定,顧沉香心裡也不由奇怪。不可否認,芳姐說的在理,彩菱這事絕對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簡單,時間上太巧了。
真是大少爺的?顧沉香雖然無法否認芳姐的話,可是芳姐這話也太扯了,大少爺那人雖然她不曾接觸過,可是大少爺做事一向穩重,這裡裡外外都是一把能手,要是大少爺和彩菱有私情,也不可能瞞着大少奶奶吧,再者這些年大少爺一直沒有孩子,要是彩菱肚子裡的孩子真是大少爺的,就算是庶出大少爺也一定高興,萬萬不可能讓彩菱出事。可見,這外間傳的都是不太靠譜的事情。
見顧沉香久久不說話,芳姐眼睛一轉,又道:“其實吧,我覺得彩菱肚子那孩子不可能是大少爺的。”
顧沉香擡眼看去,她要看看芳姐這又是有什麼高論。
芳姐想了想,道:“按日子,彩菱這肚子也不過兩個月左右,大少爺是上個月纔回的王家村,這時間上就對不起來。就我看來,這二少爺和三少爺的可能性最大。”
三少爺?
這裡面怎麼又關三少爺的事情了?不知爲何聽到芳姐提到三少爺,顧沉香這心裡忍不住懸了起來。
定定神,她問:“那你再說說,誰的可能性最大?”
芳姐許是這些日子在家裡太閒了,難得今日見顧沉香也有心情同她說這些鎖事,不由眼睛一亮,忙道:“二少爺這人雖然平日裡不着調,看上去一副花花心腸,可是就我看來,那都是裝的。你也別問我爲什麼會這樣說,反正我就是這感覺,雖然我只見過二少爺幾面。”
“你還見過二少爺?”顧沉香一驚。
芳姐嗯了聲:“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沒嫁給大牛呢!”說到這,芳姐手一揮,一副不想再提的樣子,芳姐繼續道:“還是一點,二少爺不是那種甘於人下的人,二少爺有本事,雖然這些年在王老爺面前不出彩,可是隻要有一點希望和機會,二少爺那人呀一定能想到法子得到王老爺的重視。”
顧沉香笑了起來,道:“芳姐,沒看出來,你對這二爺到是挺了解的。不過,按你這意思你是認定二少爺與彩菱有私情對不對?”芳姐剛剛還一口一聲是大少爺做的事,怎麼一下就變成了二少爺了?合着剛剛的話是自打嘴巴?
芳姐白了顧沉香一眼:“唉呀,我說了這麼半天可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聽來聽去,就你的意思,二少爺是個有心機的人,如果二少爺真與彩菱有私情,那麼彩菱會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也能說得出理由來了。”
芳姐道:“喲,妹子,難不成你還想說彩菱上吊是被人逼的?不過……仔細一想,如果真是二少爺作的孽,把彩菱逼死也是可以說得通的。”
顧沉香抿嘴笑了起來,其實此時看來,芳姐已經完全被她自己給繞暈了頭。顧沉香長呼一口氣,扭頭向外看去。天氣碧藍如洗,萬里無雲,院裡的寬葉樹樹葉已經慢慢枯黃,冬天快到了。
芳姐說了一會也驚覺這話題扯遠了,可見顧沉香興致缺缺,便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什麼。
半個時辰後,芳姐返家去。顧沉香收拾好,關上門去了豆油坊。
才進門,就見白惜安靠在櫃檯上一臉凝重。
“白大哥。”
“啊,香姐兒,你來了呀。”白惜安嘴角揚笑,一臉的溫柔。
可顧沉香沒動,靜靜看了白惜安一會,她低聲道:“白大哥,你剛剛想什麼呢?看你一臉難色,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白惜安搖搖頭,問:“你從哪來?”
“家裡。”
“昨天晚上在吳大娘那?”
“嗯。”顧沉香點點頭,“早上纔回來的。”
“那吃過飯了嗎?”
“午飯還沒吃,不過不餓。”
“剛泡了壺茶,走,咱們後院坐坐。”白惜安收拾了下,領着顧沉香去了後院。
顧沉香心裡暗笑,還好,白惜安什麼也沒有問。也不知是怎麼了,顧沉香之前還擔心要是白惜安問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會不會也像芳姐那樣說一大堆話。好在,見白惜安沒再多問,顧沉香這心裡輕鬆不少。
白惜安泡的是菊花茶,茶溫剛好,並不燙口,喝了小半,顧沉香剛放下茶碗,只聽白惜安道:“香姐兒,你想去京裡嗎?”
京城嗎?
好好的,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顧沉香沒說話,只是張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白惜安。
白惜安呵呵一笑:“我記得以前你不是說過,想去京裡看看嗎?那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顧沉香想了一會,問:“白大哥,你要去京裡了嗎?”
半晌,白惜安點點頭,輕聲道:“是。”
“明年……如果我沒記錯,明年官家要開恩科?”顧沉香並不是很確定。
“嗯,所以,我準備過完年就進京。”
顧沉香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事實上,她覺得這消息來的太突然。
不知過了多久,她道:“我自然知道京裡是好,可是……可是一時也走不開。”若是半年以前,白惜安問她,顧沉香恐怕二話不說,立馬點頭答應,可如今她大大小小也有一門生意要照顧,絕不是說離開就能馬上離開,還有她哥顧志剛呢,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只要張師傅還住在王家村,顧志剛鐵定哪都不會去。
白惜安不以爲意的一笑,似乎也猜到顧沉香會這般說。
他給顧沉香倒滿了水,顧沉香低頭看去,白惜安的手寬大略粗糙,指甲修的很短卻很乾淨,掌心裡有厚厚的繭子,這手實在不像是常常拿筆翻書的人。顧沉香不由的恍惚起來。
以前,她便有一個奇怪的想法,白惜安不僅是個讀書人還有秀才之名,每個月衙門都有銀子發放,生活並不清苦,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想着當個走街串巷子的貨郎呢?要知道在古代,挑擔走貨是下九流的行當,讀書人是不會幹這個的。
顧沉香擡頭看去,白惜安端着茶碗正在小口小口抿着茶,那淡然自若的神色,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子說不了來的舒心,這人哪是個窮哈哈的鄉下人,若是再換上一身月白長袍,分明便是翩翩公子一個。
頓了頓,顧沉香問道:“白大哥這般有能力,明年定能金榜提名。”
白惜安轉頭看來,眼角透着笑,他將手上的茶碗向顧沉香虛虛一晃,道:“承你吉言。”
那壺菊花茶一直喝到了傍晚,白惜安才收了起來。
“香姐兒今天就留在這吃飯吧,一會我送你回去。”
可顧沉香卻搖搖頭,她站起了身:“不了,身子有些乏,想先回去休息。”
白惜安仔細看了看她,見她臉下略有倦色,臉色不由漸漸凝重:“香姐兒,可是身上有什麼地方不妥?”
“昨天晚上不曾睡好,只是累了。沒什麼。”顧沉香是真累了,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好,今天又起的早,說了一下午的話,的確是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她的身體她知道,見白惜安還是不放心,顧沉香又道,“真沒事,要是犯病了,也不能和你說了這麼多話。”
白惜安又好好看了看顧沉香,半晌才低聲道:“那我送你回去。”
可是才走到門口,就有鄉親來打豆油,一時半會,白惜安走不開,顧沉香輕輕一笑,讓白惜安先去忙活,自個拎着個竹籃慢騰騰的返家去了。
到了家門口,天色剛剛將黑,一陣風撲來,揚起了裙角,臨近冬日,這夜風已經開始轉涼。
咦,那是什麼?
門角地上孤零零的有一團黑影,仔細看去那是一個包裹,顧沉香好奇的走過去,打開之前,她四下看了看,左右都沒有人,不會是誰忘了丟在這的吧,不過是什麼東西?
拎起包裹,入手極輕,顧沉香倒也不怕是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在這樣民風純樸的地方,不管是什麼總不會是炸彈。
打開一看,顧沉香不由一愣,包裹裡也沒什麼不過只有二本書,是玉虛道長的《春草芳香》和《明梳集》,全是畫本,這東西是誰送的,自然不明而喻。
愣愣看了半晌,顧沉香突然笑了,那人端是好心思呀。比起之前送來的那些詩集,這兩本畫本倒對了她的味口。
只是,該不該收呢?
若是以前,顧沉香十有八會糾結於怎麼會有人送她這東西,可是經過上兩次的事情,她心裡也明白,手上的書不管她收不收,反正人家把東西送了來,餘下的問題便是她的。她拿進屋也好,丟了也罷,全與那人無關。
想了會,顧沉香還是捨不得把書給丟了,這年頭好書難得,更何況是兩冊畫本,仔細一想,送書來的人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好比她送到城裡賣的花樣。玉虛道長的花草樹木畫的一向極好,這樣的畫本對她而言的確難得,可見送禮的人也極是用心。
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