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劉顯大人泡上了。現在廣州人都知道,有個牙爺不知發什麼瘋,天天和總督三司大人們在一起喝酒廝混,喝醉了就跑到總兵大人府門前遞帖子,打罵就是不走。過去人講究禮節,我牙爺雖然喝得滿身酒氣可是沒耍酒瘋,雙手還捧着拜帖和厚禮,滿臉堆笑,他劉顯能奈我何?
旁邊還有兩個紅髮絕色美女陪伴。倆美女陪站,輿論立刻倒向我。
都傳出新聞,說劉顯大人孤僻傲慢,不禮賢下士,清高得過了頭。到第十三天,劉顯終於按奈不住,請我和卡特林娜,克里斯汀娜進去。
還未踏進客廳,老遠望見劉顯背門負手而立,虎背熊腰,筆直軒昂,好一個魁梧的軍人。聽得我們進來,劉顯回過身,國字臉,濃眉大眼,只覺這人正直,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撲面而來。一雙晶亮亮的眸子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如針刺如利劍,竟不轉瞬。對於我身旁兩個絕色美女竟似不見,我心裡立刻暗贊:好定力啊!男人中這樣的人物可不多。
當頭一禮:“小子特來向劉大人請安。”
“哼!”
這位劉大人似乎和我有深仇大恨,一上來就沒給好臉子看。我約略猜到一起,劉顯怕是將我當做王直之流,雖然趕跑葡萄牙人,可我又盤踞於此,與葡萄牙人並沒什麼區別。走一狼,來一虎,劉顯此類正直的軍人,以忠君愛國維護國家統一爲己任,肯定欲除我而後快。
我需小心化解,一個不小心便成心大逆不道之徒。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中國人,現在回到廣州,自該拜會父母官纔是。略備薄禮,不成敬意。”
劉顯聽我前幾句面色稍和,聽到又是拿禮物來,立時發作:“休要拿你的禮物污我的手!”顯然我牙爺來到廣州遍送大小官員厚禮一事早已傳遍街頭巷尾。貪官當然趨之若鶩,對於正直的人,這並不是件什麼光彩的事情。
我哈哈一笑:“大人不妨打開看看。”
我瞅劉顯那表情,若是金銀珠寶之類的俗物,他定要將那裝禮物的大箱子一腳踹翻,再上來結果我的性命。
……
可惜不是什麼俗物,劉顯找不到發作的理由。而且一打開箱子,他就再也合不上。
良久劉顯無語,捧着那些禮物的手微微顫抖,可見這份禮他多麼想要。
“聽說‘戚虎’之所以叫‘戚虎’,是因爲編練了戚家軍;‘俞龍’之所以稱龍,是因爲福建巡撫譚綸出手大方,一上來就賞了俞大猷的士兵一萬挺‘鳥嘴銃’,故能橫行水上爲龍!而你劉顯只有大刀長矛,所以還是劉顯。”我緩緩說道。
“我要這些做什麼?象你一樣要求自治,分裂國家麼?我只是一介總兵,只管帶兵打仗。”劉顯還算沉穩,面色還算平靜,但語氣中,難掩失落。
輕鬆一笑:“我不是造反派,更不會慫恿你劉總兵造反,你不要看錯好人。只是想問一句,你不想打勝仗麼,不想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每一仗少死一些麼?”
劉顯半晌無語,突然問我:“你能爲我做什麼?”
“我能提供你來澳貨物的稅銀,然後拿這些銀子替你採購這些東西,有了它們,你照樣可以編成一支劉家軍,用它盡忠報國!”
劉顯嗤笑道:“你算過帳沒有,每年來澳貨物繳納的稅銀,除了餵飽那些貪官污吏,還餘幾何?”
我伸出食指在劉顯面前神秘晃了晃:“不要小瞧我榨取葡萄牙人血汗的能力喲。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點,以我的理財能力,休說一個劉家軍,只要他保境安民,就是再編練一支趙家軍,岳家軍又未嘗不可?!”
“說的好!老弟,說得好啊哈哈!”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從屏風後踱出來,從我的大禮箱裡隨便揀出一支燧發手槍,瞄了瞄,對我笑讚道:“好槍啊,可真是會送,劉總兵最喜歡這個了,剛纔還在向我死纏爛打地要。”
這老頭真是個奇怪的組合,長相儒雅斯文,性格卻豪爽得很,有那種很快和你拉近距離,推心置腹的本事,讓人感覺,他就是你的多年好友。旁邊劉顯趕緊介紹:“這位便是浙直(徽州)總督胡宗憲大人。”
我一激靈,當頭拜下:“便是談笑擒殺海盜王直徐海陳東的汝貞大人麼?小子仰慕已久,苦無機會拜見,今日實屬萬幸!”(胡宗憲字汝貞)心道乖乖胡老兒,我最怕是你,傳說中你盯上的海盜倭寇,沒一個有好下場。王直及其手下大將徐海、陳東,全被此人誘殺,死的窩囊!誘捕一個王直叫高明,爾後能叫王直手下大將接二連三上當,簡直就是可怕,當時春庭向我說來,我二人都覺空氣冷颼颼的,評價爲:都督大人,端的是反間高手!遇上這等老狐狸,賠上一千一萬個小心都不爲過!
“哈哈哈,哪裡哪裡,老夫垂垂老矣,若非恩相教誨‘爲臣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本分也’,老夫早已解甲歸田採菊南山。”這個胡宗憲,果然會做戲,說起恩相,還雙手虛抱遙向空中拜了一拜,他口中的恩相,難道便是大奸相嚴嵩麼?這樣的奸臣,有什麼好推崇的,登時對胡宗憲印象又扣幾分。我瞧劉顯這老實人更是不會掩飾,面色不豫,甚有幾分厭惡之色。劉顯啊,你也太直接了點,嚴相畢竟是一品大員、朝廷紅人,你至少也假以辭色些,爲人這麼耿直,難怪只做到總兵。
看人家胡宗憲多會演戲,爲官之道,最重要學會虛僞,揣摩上意,纔可以步步高昇,胡大人深明此道,又笑着拍我的肩膀:“現如今海疆不靖倭寇橫行,是你們年青人大展身手報效國家的時侯到了!一定要好好幹啊,老夫會支持你!”
我也不是菜鳥,卻被胡大人弄得心裡熱乎乎的,忙道:“大人真是擡愛,小民時刻將大人教誨銘記在心!”
胡宗憲指着我送給劉顯總兵的禮物:一支燧發手槍,一支來複槍,幾尊輪式火炮和重型火炮的模型,還有一個戰列艦船模,問道:“這些東西,若真能爲總兵大人所用,廣東海面從此太平矣。”
劉顯這時露出些許真面目:“是啊,戚繼光總兵得汝貞大人襄助,車營的火器配備已經達到一半編制,打起仗那是所向披靡,炸的小鬼子哭爹叫娘!”說着熱切地看着我,還興奮地搓了搓手。
在胡宗憲面前我可不敢託大,這人太滑,不敢太顯露實力,我微笑道:“小子自當盡力。當善理澳門財物,多創稅收,積攢出來銀子向葡人購買這些物事,一點點地添置,假以時日,武裝起來的劉家軍定是如虎添翼,震懾葡人和倭人易如反掌!”
劉顯急道:“需多少時日?”
“哈哈大人勿急,小子剛剛接手澳門,諸多事務漫無頭緒。這裡要向二位上官請求:以後還請多多給予方便。至於劉總兵的火槍——”我故意拉長聲音掉劉顯的胃口,待他耐心快要失去時笑說:“小子估計,半年五百一年千五三年則過萬。澳門的發展,便是劉家軍的未來啊。”
這時任誰也知道我在搞交換。不過這個交易劉顯無法拒絕,他太想用一支火器佔百分五十的鐵軍痛擊倭寇了,就像戚繼光的車騎營一樣。至於我,他認爲有一支強大的劉家軍,也未必把我放在心上,所以,這交易成了。支持澳門,則意味着軍隊發展,行政官員雪花銀大把落袋,不支持,大家窮得一拍兩散,什麼也沒有!
我並不害怕牛皮吹大了惹來貪得無厭官員的敲詐,需知會吹的人就一定會哭窮,胃口撐大的人吃不到東西時更着急,更聽話。
劉顯突然來了句:“夷銃不如倭銃!”
我和胡宗憲都忍俊不禁,這個劉總兵,從這一刻起腦袋裡就一直盤旋不去的火槍!竟然已經在比較優劣。胡宗憲調侃道:“劉大人,有得用就不錯了。你剛纔說要我從戚繼光那裡給你搞一千支‘鳥嘴銃’,休說一千支,便是一百支戚虎也不買我這個上司的帳,那些可都是他的寶貝,誰想揩油水非找你拼命不可!這邊金牙一出手就白送你五百支,你還在挑肥揀瘦?”
我也拿出一支刻有膛線的來複槍,細細給劉顯解釋:“此夷銃非彼夷銃,出產地不同質量當有所不同。不知與劉大人口中的倭銃相比,孰優孰劣?”
劉顯總兵大人悶聲道:“早些年破雙嶼時繳獲的有‘種子島銃’,我拿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