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指使

這是在陸珩的馬車裡, 絕對信得過,陸珩纔敢直言不諱。這種體驗簡直前所未有,陸珩順着邏輯盤了一圈, 最後發現自己是嫌疑最大的人。

如果皇帝突然駕崩,陸珩擁立新帝, 確實可以獲益。但這些收益遠不如皇帝不出事。

這些年陸珩靠着童年情誼和對皇帝的瞭解,在朝堂上順風順水, 如果皇帝出事了, 陸珩又要重新培養勢力。而且等新帝長大, 勢必要提拔自己的親信。開國以來從未有效命過兩位君主的錦衣衛指揮使, 換新皇帝, 就意味着換錦衣衛指揮使。

簡而言之, 皇帝是朱厚熜,對陸珩的好處最大。陸珩瘋了纔會做弒君的事,他兩次救駕,足以看清他的立場。

陸珩感嘆道:“我第一次順藤摸瓜摸到自己身上, 真是天下之大, 無奇不有。”

王言卿暗暗翻了個白眼,嗆他道:“那你要查你自己嗎?”

陸珩看着王言卿, 波光瀲灩一笑,問:“夫人覺得呢?”

王言卿懶得理他,她都能想明白的事,陸珩怎麼可能不懂?王言卿說:“雖然還沒證據,但我更傾向第二種可能。”

指使人謀殺皇帝, 無論成敗, 對方都難逃一死。很少有人願意做這種事,除非有足夠的利益。而楊金英沒有孩子, 沒有仇敵,身邊也沒發現錢財,實在看不出有人用利益誘惑她。

而且,要是真有人指使楊金英,他都能開出讓人罔顧性命的價錢了,爲什麼不收買更有力量的太監,反而要用十六個毫無經驗的宮女呢?

王言卿覺得外人收買很難說得通。只有發自內心的仇恨,才能讓十六個膽小怯弱的女子,明知是死路還勇往直前。

陸珩都盤出主使者是他自己這麼可笑的邏輯了,他當然知道沒有主使者更可信。但是陸珩不能說,他一定要將上面所有人都查一遍,才能讓皇帝安心。

陸珩不置可否,說:“穩妥起見,先查第一種可能吧。”

這個人又和她揣着明白裝糊塗,王言卿忍不住道:“你也會求穩妥?”

“我當然會。”陸珩含笑看她,意味深長道,“何況,我不這樣說,你會安安穩穩在我懷中靠這麼久嗎?”

王言卿猛地反應過來,臉色轉冷,立刻就要推開他。陸珩裹住王言卿的手,說:“好了,不逗你了。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先查第一種。”

“你昨日剛得罪了皇后,明日還要得罪後宮寵妃?”王言卿自己慢慢坐好,刺道,“你到底有幾條命可以造作?”

“所以還要仰仗夫人。”陸珩笑道,“明日勞煩夫人多爲我說好話,不要讓娘娘們記恨我。”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笑吟吟的,讓王言卿也不好意思冷臉。王言卿用力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坐到另一邊去了。

幸福的時光總是不長久,陸珩吩咐了繞路,但王宅還是到了。陸珩送王言卿進門,關門後屬下問:“大人,您要乘車嗎?”

“不用,牽馬來。”陸珩送王言卿回來,他自己還得回宮,騎馬更快一點。陸珩利落地上馬,握住繮繩時,他若有所思。

看來下次,可以讓馬車走快一點,而他分析案情更久一點。這樣到家時還沒說完,王言卿就會讓他進屋了。

·

天明,這次進宮王言卿不必去皇城宮女所了,一路和陸珩同行。陸珩昨日已經打過招呼,依然由錦衣衛保護、西廠太監隨行,送王言卿去王貴妃、杜康妃、盧靖妃宮裡尋找兇手。按他們昨日說好的,今日最先去王貴妃宮裡。

王貴妃原來是昭嬪,因爲生了二皇子被晉爲貴妃。王貴妃得知陸珩的夫人來了她宮裡,差點嚇得半死。

這兩天的事情已經傳遍了,王言卿能識謊,背後又有陸珩撐腰,一句話就能定後宮女眷生死。因爲王言卿作證,剛立了救駕之功的方皇后都被臊得沒皮沒臉,王貴妃一個宮妃,要是王言卿在皇帝面前說一句她說謊,那王貴妃,甚至包括二皇子的前程,就都葬送了。

因此,貴妃宮裡的人對王言卿又恭敬又防備。王言卿到時,王貴妃親自到門口迎接,王言卿給王貴妃行禮,問:“貴妃娘娘安。我奉命調查楊金英宮變一事,需要在娘娘宮裡找人問話。娘娘不會介意吧?”

王貴妃趕緊搖頭,她哪裡敢介意?王貴妃深知面前這位有讀心術,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敢放開,微微笑道:“有勞陸夫人了。”

王貴妃的笑溫柔克制,看起來像一個靦腆的妃子,殊不知在王言卿眼中,她的不情願和違心一覽無餘。

王言卿默不作聲,她問起王貴妃二十七那天的行動、時間,王貴妃小心翼翼回答。期間王言卿靜靜看着王貴妃的臉,直把王貴妃看得心驚肉跳。

她在看什麼?她看出了什麼?

王貴妃正驚疑不定時,問話竟然結束了。王言卿十分客氣地笑笑,問:“貴妃娘娘,方便我在宮殿裡看看嗎?”

王貴妃當然笑着說方便。

這種立功的機會西廠太監不會錯過,王言卿眼睛才一落上去,就有人翻開給王言卿看。王言卿搜的很剋制,看完後會恢復原狀再放回去,一通搜查後,宮殿中絲毫不見雜亂。

王貴妃小心翼翼地問:“陸夫人,您有什麼發現嗎?”

王言卿淡淡一笑,說:“我只是隨便看看,貴妃不必緊張。”

王貴妃笑着稱是,經王言卿這麼一說,她心裡反而更緊張了。王言卿提出要一間空閒的宮殿,並且可能會叫走貴妃身邊的宮人。王貴妃微笑着同意,目送王言卿出門。

等王言卿走後,王貴妃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露出深深的惶恐。

今日還同昨日,王言卿自己問話、記錄,西廠公公在旁邊作陪,跑腿太監按照名單,單獨帶人進來問話。王言卿一次只叫一個人,按理不影響貴妃宮裡的正常運轉,但長春宮裡人心惶惶,從掃地宮女到王貴妃,沒人有心思做事。

午間,二皇子剛吃了奶,打着奶嗝昏昏欲睡。王貴妃哄二皇子睡覺,但總是心不在焉,拍孩子的手輕一下重一下。終於王貴妃忍不下去了,讓奶孃將皇子抱走,她叫來身邊的宮女,悄聲問:“還沒有問完嗎?”

“剛纔叫四個灑掃的太監一起進去了,應該快問完了。”

王貴妃眉毛細細顰着,完全無法放心:“她問什麼了?”

大宮女同樣捉摸不透:“還是原來那些問題,沒什麼特別的。”

前幾個宮女出來後,就把王言卿的問話內容悄悄告訴王貴妃了。王言卿的問話很日常,似乎沒什麼異樣。然而這樣才更可怕,看不出問題的高明之處,那就說明,她們沒找到陷阱。

這可太折磨人了。

王貴妃皺着眉,正一籌莫展時,忽然聽到外面人說王言卿問完了。她嚇了一跳,趕緊出去迎接:“陸夫人,您問了這麼久,應當累了吧?妾身準備了潤喉的羹湯,陸夫人要不喝一盞再走?”

王言卿纔不想在後宮中吃飯,客氣但堅決地拒絕了。

王貴妃苦留無果,只能無奈送王言卿出去。等人走遠後,王貴妃一邊轉身,一邊低聲問心腹:“她最後說什麼了?”

內侍將王言卿的問話複述一遍,王貴妃還是聽不出端倪。王貴妃緊緊皺着眉,大宮女也心驚膽戰,沒忍住問王貴妃:“娘娘,您說她回去後會怎麼說?”

這也是王貴妃最擔心的問題。王貴妃本想借着吃飯的機會打探王言卿口風,可惜王言卿堅決不肯留下。王貴妃計劃落空,心裡越發忐忑無依。

在後妃宮裡不比宮女所,談話速度慢了很多。王言卿從長春宮出來後休息了一會,用飯後才繼續前往另兩處宮殿。杜康妃和盧靖妃早就收到消息了,她們心驚膽戰等了一上午,不斷打探長春宮的消息,然而毫無所獲。

這並不怪她們,因爲王貴妃自己都很迷惑。

王言卿依次去康妃、靖妃宮裡。有了上午的經驗,她速度加快很多,趕在申時就把有用的人物問完了。

今日她的問話區域在西六宮,離翊坤宮只有一條甬道的距離。不需要西廠派人送,這次陸珩親自來接她,問:“怎麼樣,問完了嗎?”

“差不多。”王言卿說道,“信息其實只掌握在少數幾個人手裡,沒必要全部問一遍。剩下那些灑水掃地的小宮女,問不問也沒什麼區別,與其白費口舌,倒不如給我一個地方整理口供。”

陸珩看了看她記在紙上的關鍵詞,說:“不必找地方了,去翊坤宮吧。”

“什麼?”

“皇上要見你。”

這次見皇帝比上次容易許多,王言卿幾乎沒耽擱就被帶到翊坤宮主殿。陸珩行禮,說道:“皇上,臣攜妻前來複命。”

王言卿一聽頭都大了,她的筆記還沒整理好,怎麼就要覆命了?張佐見王言卿拿着一疊紙,瞭然地奉了端盤過來接。王言卿猶豫,十分不情願地將紙冊放在托盤上,說:“這是我問話期間速記的,還沒謄抄,有點亂。”

張佐愣了下,笑道:“陸夫人不必憂心,謄抄這種事由奴婢做就是了。”

張佐將托盤捧到皇帝身前,穩穩停在皇帝看着最舒服的高度。另一個太監替皇帝翻開頁面,皇帝都不需要說話,就能享受最合心的伺候。

王言卿心想難怪宮裡出怪物,這種察言觀色的本事,委實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皇帝看了兩頁,很確信這就是原件,沒有經過任何修改,是最原始的想法關鍵詞。

皇帝之前就聽說過王言卿擅長看臉,然而沒驗證前,他也不會輕易相信。審問徐喜月只是敲門磚,這兩日西廠將王言卿的行蹤一一稟報,說王言卿正常問話,然後就在紙上寫字。皇帝親自翻了她的記錄,終於確定她在識別情緒方面確實有些獨到之處。

皇帝沒心思繼續看了,太監識趣,立刻將東西收走。皇帝問:“你查出了什麼?”

陸珩站在一邊目視前方,身形不動。張佐攏袖侍奉在龍牀側,撩起眼皮,隱晦地看了王言卿一眼。

她接下來的話,不知道會決定多少人的命運。

王言卿只停頓了短短片刻,就垂下睫毛,說道:“楊金英身邊並未發現有心人指使的痕跡,貴妃、康妃、靖妃三人也對宮變一事毫不知情。”

宮殿中靜的落針可聞。皇帝停了一會,問:“那她們爲何有膽量犯上作亂?”

王言卿的聲音同樣平靜:“食不果腹,早起採露,被迫服下調整月信的丹藥,故而對道士心生恨意。”

張佐已經駭得不敢出氣,他飛快瞥了陸珩一眼,無法理解陸珩怎麼不提點他夫人。這種話能亂說嗎?張佐覺得他自己的腦袋都不保了。

皇帝又問:“就算恨,也該去殺道士,爲何敢弒君?”

“北魏權臣高澄俘南人蘭京,讓他做自己的廚子。蘭京因被廚師長辱打,在宴席上殺高澄,高澄亡。北魏就發生過的事情,想來總是有些道理的。小人物雖小,但正因無可失去,所以才無所畏懼。”

殿中好一段時間沒有任何聲音,彷彿連空氣都不流動了。張佐心驚肉跳地屏住呼吸,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聽到皇帝的聲音:“都下去吧。”

張佐如蒙大赦,陸珩也悄悄鬆開手心。他都準備好給王言卿求情了,幸好,他沒有猜錯皇帝。

宮變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沒人敢在皇帝面前說出來。偏偏王言卿毫不避諱,甚至連一點點美化都沒有,直接捅穿窗戶紙。

陸珩想,他確實走了很險的一步棋,直到現在,他纔敢確定他走對了。

王言卿未免太敢說了。但反過來,正因爲這種話是王言卿說出來的,皇帝纔沒有追究。但凡換成一個官員,哪怕是最剛正不阿的御史,現在也得在午門跟前廷杖了。

王言卿淡定又無辜,完全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跟着陸珩轉身,才走了兩步,皇帝忽然又開口道:“明日,回乾清宮吧。”

陸珩和張佐等人停下來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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