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外頭,雖然冷的邪乎,兩人心裡卻都是熱乎乎的。
馬亮笑道:“從這裡繞過去那邊,也沒多遠。我把先生送過去,再去找大人報道效力。”
“你聽到這聲響沒有?”陳懷忠大爲搖頭,指責道:“錦衣衛那裡,已經在受圍攻了,你一個人去,能濟什麼用?”
數百人乃至數千人的對決,一個人想決定戰局,就算是有呂布般的勇力,也是癡人說夢。
馬亮雖不是讀書人,這一點道理倒還懂得。
當下很沉穩的點一點頭,問道:“先生是大才,大人也很倚重。這一次立功不小,將來必會大用。所以,也算是馬某人的上司,那麼請先生指教,我該如何?”
“你適才說朵兒那邊還有百來騎兵,都是蒙古人?”
“是的,那是大人想方設法招羅來,預備派到遼東和北邊的。”
“他們還算一支力量,要攏起來,不能分散用了。”說到這,陳懷忠咬了咬牙,道:“不能再耽擱,我得立刻趕過去,請朵兒指揮召集人手,出來助戰。”
“我估摸着,朵兒指揮已經在這麼辦。”馬亮和朵兒都是蒙古歸義降人,所以彼此間甚是瞭解,他道:“朵兒大人甚是熱心,對張大人也是相交莫逆,無論如何,都會起兵助陣的。”
“嗯,那就更不能耽擱了。”
“好”馬亮道:“那咱們立刻就走,抄近道,也很快。”
“且慢。”陳懷忠將手一豎,輕聲道:“朵兒那裡,我自己去就可以。反正是跟着他一起到錦衣衛去,沒有什麼疑惑。倒是你,我覺得你去意義不大。”
“怎麼呢?”
“馬兄,你再勇武,最多能敵十餘人,給你打寬點,算二十……”
“這……”馬亮蹄笑皆非,攤手道:“這是怎麼話說?”
“大人那裡,少說幾千外敵,你去或不去,效用不大。”
“話雖如此……”馬亮沉聲道:“請先生直說吧,有什麼要緊的事,叫我去辦?”
“曹家這裡要動身起兵了”陳懷忠道:“大人那裡還在被圍攻,要是曹家順順當當的騙開宮門,內外相應,控制了大內,如何得了”
“是,是是是”馬亮悚然而驚,連聲而應,他亦非笨伯,當下便道:“先生的意思,是叫我去告變?”
“是的”陳懷忠極欣慰地:“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那麼,到哪裡去?”
“長安左門是西朝房,有恭順侯吳謹和懷寧伯孫鏜在,都御史寇深亦在,你速至西朝房告變即可”
孫懷忠好歹也是欽天監的官員,七品官兒雖然不大,但他星相風水之學名動京城,不僅是勳戚功臣之家,那些文武大員也常請他。平時上朝,也是頗知規矩。
這幾天,因爲陝甘一帶有寇警,所以皇帝要派孫鏜等人出兵,徵西軍已經組建完畢,只等明天朝會後就可以率軍出征。
這麼一來,孫鏜等人肯定就在西朝房內,而西朝房就在長安左門之側,距離很近,方便告變之後的應對。
他的這一番算計,可以說是極爲精妙,見識也比錦衣衛裡普通的武官高出一籌。
在孫錫恩等人看來,皇帝死活可以不必理會,張佳木當時也沒顧上,後來想起來也是一頭的冷汗。
要是曹家控制住大內,很難說京城裡頭的牆頭草實力派們會如何選擇。這會子勳臣武將之家不禁養家將,京城幾百家勳戚和武官少說也有幾萬家丁,佔役的京營兵就不在少數。
自己家養的就很上心,甲胃,馬匹,兵器,樣樣精良,戰鬥力比正經的京營官兵還高明的多。
總之,要是曹家控制了大內的話,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當時還有閒暇想到這個,同時想到解決辦法的,倒只有這個身爲高級細作的陳懷忠了。後來他被重用,甚至成爲張佳木的左右手般的智囊人物,也實在是因爲這一晚的建功着實不小的原故了。
聽他這麼一說,馬亮自然知道取捨。
都是捨生忘死的人物,如果不敢,也就不會出來做細作了。當下也不多說,只是把往朵兒去處的道路說明,敲門暗號什麼的也告訴了他,接着便是一拱手,說一聲:“陳先生珍重。”然後便絕然而去。
這麼一弄,陳懷忠倒大是欣賞,不作兒女之態,沒有憑多廢話,這馬亮,果然是大人賞識的蒙古人,是個角色。
他也知道自己腳程遠不如人家,身手就更不必提了,跟着馬亮一起,純然就是一個拖累,兩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心中都是坦然。
等馬亮走後,他便相度地形,悄然向着朵兒處摸去。一路甚是艱難,好在,巡城的五城兵馬司兵丁早就見機躲了起來,偶爾有人見了他,一見是個官員半夜在路上走,一身的積雪,此時是什麼時候,誰敢出來多事?當下就由得他一腳深一腳淺,在高高低低的喊殺聲中,滿懷心事,但總算順順當當的趕到了朵兒的駐地。
至於陳懷忠和朵兒匯合一處,兩人一合計,知道一百多人無甚大用,索性用這些蒙古騎兵抄了曹欽等權貴的老窩,殺傷甚多,曹家幾乎是被族誅,鮮血自府中一直流到府外,除了曹家之外,還有依附於曹家的數十外文武大員,不論有沒有從逆,或是抓起來,或是全家大小一起伏誅,從半夜一直殺到第二天中午,一直到張佳木頒佈大令,下令封刀乃止。
這一次大變,死傷數千,倒有六七成是朵兒和朵兒麾下的傑作,也令得張佳木大怒,朵兒長跪請罪,仍然不赦,仍然是令其回家閒住,至於那些爲禍的蒙古韃子,或殺或關,或是流放,一總處置,這才把善後的事給了了。
雖然如此處置,但陳懷忠和朵兒其實做的並沒有錯,城中處處起火,燒的全部是曹家或曹家的外圍勢力,到天亮之後,有心人看的清楚明白,怎麼取捨決定,就很清楚了。
而曹欽兵敗之後,窮極想回家固守時,家中卻是一片狼煙,因此絕望,折身而死,亦是陳懷忠與朵兒之功,這一層,張佳木自己心裡卻是清楚的很了。
……
馬亮辭別陳懷忠後,也是一路順當的到了西朝房外。
此時已經距離凌晨不遠,雞唱之聲隱約可聞,雖然錦衣衛那裡的喊殺聲已經聽得着,曹家附近的動靜也很不小,加上南城正陽門的動靜也很大,但還是有不少官員已經趕到了長安街上,預備今天的早朝。
大明天子的早朝最晚也不會拖過辰時,也就是後世七點到九點之間的那個時間段。一般來說,就是辰時之初,最晚不過八點的功夫,早朝就開始了。
很多官員未必住的近,當時可沒有公車接送,只能自己坐轎或是騎馬趕赴朝班,每天的早朝,對官員來說實在是一件極爲辛苦的苦差事了。
特別是這種天氣,漫天飄雪,寒風刺骨,五更之前就得起身,梳洗完了再換袍服,按日子不同還有不同的講究,錯了就是失儀,革職或是罰俸的處分就跑不了了。
遲到的話,也得革職或是罰俸,反正沒好兒。
一路緊行慢趕,有時候早飯也不及吃,就在路邊的早點鋪子裡頭弄點燒餅什麼的對付一下就算完,然後在大明門內的長安左右門匯合,分別由長安左右門進去,再由午門的左右門而入,到奉天門前排班,御史糾儀排隊,然後淨鞭一響,皇帝駕臨,一天的早朝就算開始了。
今日雖然不少地方動靜都很大,但京城之大人口有百五十萬之多,盡有些官員沒聽到,或是聽到了也沒大注意,或是注意了也不敢不來,總之,頂風冒雪,身披重裘,在一二健僕的簇擁之下趕來上朝的官員仍然不在少數。
“我是三千營的韃官百戶馬亮,求見懷寧侯有機密要事。”馬亮到了西朝房外,求見待漏入朝的幾位大佬。
朝房並不是普通官員就能進入,守門的衛士倒也不爲難他,斜眼看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等着。”
說罷進去,卻是進去了好一會子,半天過後纔出來,又是一點頭,道:“幾位侯爺伯爺都還沒起,你可真能耐,一個百戶驚動這麼多大人物,連帶我也被好生說了一通,裡頭說了,要是沒有什麼大事,你可小心。”
馬亮不覺苦笑,曹家的動靜這裡聽不着,錦衣衛那裡可不遠,殺伐之聲隱約可聞,這幾位大人物今天要出征,早早睡了也就罷了,這裡的衛士卻是冥頑不靈,根本如在睡夢中一般,這可真叫人哭笑不得了。
當下也不同他多說,略整衣冠,便是跑了過去,進了大門一看,只見一箇中年人穿着棉袍,腰間攔一根黑布,就這麼一系,見馬亮過來,這人收了呵欠,問道:“怎麼回事?”
“見過懷寧伯。”馬亮倒是見過孫鏜的,知道眼前就是軍中宿將,奪門之夜後封伯的孫鏜孫伯爺。
奪門功臣,現在除了張佳木外,就是這位最得寵信。可能是皇帝覺得此人低調而忠誠,沒那麼多事,而且軍中勢力淺薄,可以從容駕馭。
關鍵是,能力也夠,忠心也足,使起來放心。
“哦,不要多禮了。”孫鏜是一貫的謹慎小心,這一點和吳謹很象,當下只點了點頭,問道:“你急着見我,究竟是什麼事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