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也是任怨由來已久的抱怨了,不止一次。所以王勇和年錫之只是聽的暗笑,連王英也是用愛莫能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而王增先是聽的好笑,再下來,卻也又有些驚歎於張佳木在緹騎和幼軍等武力上的投入了。
他心中又是忍不住起疑,雖說不是大明極盛之時,但現在九邊的精兵很多,蒙古不敢內犯,海內無敵,他經營這麼多的直屬武力,卻又是爲什麼呢?
“你不要急,”張佳木這一回到是沒有顧左右而言它,只是笑道:“緹騎只三百人,現在在隊中學習的也不過二三百人,等再過一兩年,緹騎有千人左右時,不是宣大,就是延綏,或是遼東,反正派你們到前方去打上一打,也就是了。”
“好,這可是說定了。”任怨因爲徐穆塵的信而大起牢騷。確實,以他之能,還有武志文劉絹等人的實力,都是武者中的健者,佼佼之才,卻只能去系捕那些根本不敢抵抗的文吏,這麼的大材小用,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不僅任怨彆扭,緹騎之中,自己也甚覺遺憾。
他們的具甲,確實是各部中最精良的,所用的戰馬,也是朝廷在河套一帶放養的大馬,每匹都在五六百斤左右,或是更高更重。任怨那匹棗紅馬,實在也是難得的良駒,八百多斤上下,一米六以上的高度,任怨這樣的大個頭具甲於其上,真的是威風凜凜,倍增殺氣。
馬匹,具甲,武器,訓練,還有人才,都是個頂個的一時之選。因爲緹騎要騎馬,選用的人才都是一時之選,京師和直隸,還有宣大薊鎮遼東一帶的中下級武官家中的子弟多有報名,而選拔則是百中選一,非識文斷字,又能騎劣馬,開強弓,而又熟讀兵書者,再加上性情堅毅果決者,不能入選。
光是身高一條,就不知道涮下多少人,所有緹騎,都是當時的雄長偉壯的少年纔有資格加入,屢次招收,條件優厚到讓普通的低級武官都羨慕的地步———但仍然入職者寥寥,選拔的條件實在是太嚴了。
倒也不怪嚴格,緹騎的入選條件,比起即將要開辦的錦衣衛社學都還要高的多,月支糧米和粗細布,要緊的是,還會實發銀子做爲俸祿。這一點來說,比起幼軍和錦衣衛普通的校尉來,都是強過太多了。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聽到張佳木和任怨的話,王增倒是釋然的多了。張佳木打算北上邀擊瓦刺諸部,打擊兀良哈三衛,這都是已經在朝野傳言的事,聽說他曾經幾次和皇帝請求,打算帶幼軍和錦衣衛中的優秀校尉北上督師出擊,但皇帝已經有明言,幼軍可以北上,但也應是最少十年之後,而錦衣衛原本就不負責戰事,此後自然也不允錦衣衛去行征伐之事。
不過,現在張佳木允諾派緹騎到九邊做戰,看來,還是說服了皇帝了。
其實大同總兵官石彪的事,王增也是屢有耳聞。這幾個月來,石彪的很多不法事都被京師知聞,聽說這是錦衣衛在大同的暗樁之勞,每天都會把石彪的行蹤報上,其中自然有不少干犯律令的地方。現在皇帝對石家叔侄手握重兵已經非常忌憚,只是皇帝念舊,還顧念着當年舊情,而且他復位之前和復位之初,石家是最先出來支持,甚至如果沒有張佳木等人奪門,石家已經打算行動。這樣的情份,一下子拋掉,似乎也爲難了一些。
五月的時候,皇帝曾因石亨傲慢無禮而覺得苦惱。況且,因爲當時石亨推薦的兵部尚書徐汝言不稱職而大發雷霆,徐汝言上任之後,兵備不修,邊關連連有警,弄的皇帝頭疼無比。後來罷徐汝言職,命錦衣衛查抄其家,結果查出私產無數,金銀如山。
當是時聖駕親臨,查看徐府家產,很多公卿大臣都在場,皇帝指着堆積如山的金銀珠玉,怒道:“于謙爲兵部多年,查抄時無有一文錢的私產,此人任職才幾天,就已經積蓄如此多的財物,豈有是理”
此語一出,大家都知道徐汝言完了,張佳木也順勢把年富給推了出來,順理成章的接了徐汝言的位子。
皇帝在罷免徐汝言的同時,不免對石亨等輩也感覺厭煩,因此請教李賢,故意放出口風,後來索性就叫左右長安門和左右順門的守門宦官,無事不得放總兵官入內。
現在來說,石亨失寵的跡象已經開始明顯,石家叔侄不自安的情形也是昭然若揭了。
如果換了一般大臣,皇帝纔不會理會。但石亨也罷了,石彪可是有名的兇殘不法,什麼事也幹的出來的亡命之徒,麾下十萬精銳,騎兵就有數萬人,當時的大同是邊防重鎮,有天下精兵齊聚大同之說。
如果公然動了石亨或是意圖罷免石彪,天知道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皇帝允許緹騎到邊塞行動,一則是允了張佳木練兵的打算,這個信臣和駙馬將來如果不執掌錦衣衛的話,給張佳木一些用兵的經驗,叫他來執掌左府或是右府,再執宗人府,以駙馬拜爵,比當一個指揮使要風光和安全的多了。
看來,皇帝也是疼惜女兒,已經不大願意叫張佳木長留在錦衣衛使這個位子上了。
這個位子,看似風光,其實是在火爐上烤。張佳木是長袖善舞,很多危機都是叫他在無形之中就化解開去,就算如此,也是很不容易了。
公卿勳戚不滿他在很多細務上的多事,比如前日,安鄉伯張府的下人駕車挾弓箭出城田獵,此事原本該巡城御史或是順天府來管,但當時無人過問,錦衣衛反應又快,車還沒有出城,車伕和車上的人就已經被校尉們拿下了。
結果此事奏上,家僕們被痛責,安鄉伯府也弄的灰頭土臉,後來在彭城伯府的宴會上,正好與張佳木相遇,安鄉伯的臉色,自然就很難看了。
再有英國公府,也曾經因爲丈量土地時多佔了百姓的莊田被人上告,此等事正是錦衣衛該管,當然要上報,雖然皇帝詔不問,英國公見了張佳木也未說什麼,但此等事如果多了的話,彼此多生嫌隙之後反面成仇,幾乎也是必然之事。
還有人告奸西寧侯府謀反,家中蓄積藏有甲兵,張佳木親自帶隊打開侯府清查,最後是一場虛驚,查明西寧侯府並無反意,但芥蒂已成,西寧侯府只要張佳木還任職指揮,也就不要想上門去做客了。
得罪文臣是指揮使的責任,得罪公卿勳戚幾乎也是必然,再加上監視武職官,錦衣衛是皇帝的親信,可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歷代的錦衣衛使,幾乎全部都沒有好下場,原因就是如此了。
想到這,王增心中大感輕鬆,因撫額向着張佳木道:“叫任九趕緊去吧,打開局面,你再去立上一兩次功,尚主之後,就可以真正拜爵掌左府了
“嗯,亦是吾之願也。”張佳木和這個好友,似乎也不便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了。執掌左右府當然是看起來實權在握,但左右府中都督甚多,彼此牽扯掣肘,根本無法自專。說是掌左右府,其實只是閒差罷了。
這個錦衣衛使,雖然看起來危險,但只要好好做下去,立功越多,地位越高,權勢越重,則敢於和他做對的人越少。
大明的權臣,他也聽說過幾位,哪一個不是如此?憑什麼張居正能行,嚴太師可以,他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夾着尾巴做人?
要說效力賣命 ,從祖上到他這裡,對大明可以算是忠心耿耿
自己內心的這一點變化,以前倒是沒有過,不過,突然浮上心頭,他也沒有覺得什麼彆扭,只是順其自然的這麼想着。
王增倒是沒有想到張佳木心中是這樣的想法,這會子心情一鬆,也是真正羨慕起徐穆塵來,因笑道:“這廝砍翻了人家之後,又是怎麼樣了?”
年錫之笑道:“一招得手,其餘人自然也進來了,劉海房中還有侍寢的小妾,也被砍死。院中廂房有劉海一子一女,聞聲出來,也被衆人亂斧砍死,其母,妻,在房中驚號,亦被誅除。還有幾個傭僕,並死於亂斧之下。他們一邊砍殺,一邊沿舊路出來,沿途雖然有軍戶鳴鼓鼓譟,但劉海馭下太嚴,又過於貪暴,所以儘管家人拼命護衛,其餘的軍士卻根本不願拼命,徐兄帶着人沿舊部出去,一路都有接應警戒,殺完人後,又輕鬆出來,底下就是一些細務交待,無甚說得了。”
“真的族誅了啊……”剛剛叫的最兇的就是王勇,但此時聽到劉海全家被誅時,又是慘死在利斧之下,想着凌晨之時,睡夢正酣之時,卻突然利斧加身,身首兩處,就算明知劉海是死有餘辜,王勇仍然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
他都是如此,一直笑嘻嘻的王英早就是面若白紙,身體都搖搖晃晃,顯現出不能支的樣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