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李瞎子伸伸舌頭,道:“聽劉頭兒的,肯定沒錯。”
衆人也是鬨然一笑,『亂』紛紛答應着,但七嘴八舌,哪裡能真的就閉嘴不說話話了。
要是正經的辦公務,或是點兵點將,這些人就是被人捅上幾刀,怕也未必會出聲。坊丁隊出來的,在軍人儀表和軍紀上都特別講究。
但今天連巡看軍務都不算,是跟隨張佳木出來看看外城的城牆修建,這原本是兵部和工部的事,但張佳木藉口工程動員了大量的班『操』軍,所以用率左右府事都督的名義來查看。當然,曹翼也必須得來,外城也是在他的步兵巡防衙門的防禦和治安範圍之下,出了『亂』子,他這個總兵是一樣要倒黴的。
從正陽門出來,一路向南又走了很遠,纔看到如螞蟻一樣活動着的人羣。
現在不算是農忙,所以皇帝下令又留了三萬多人的河南和山東兩省的班『操』軍,留下修築外城。除了這些兵,還又抽調了一萬二千人去修皇帝的陵墓,總得到秋忙之前,纔會把這些『操』軍給放回去。
不過,要是工程緊急的話,也就只能繼續勞役,不能被放歸了。
除了班『操』軍,就是工部和兵部共同撥給的工匠,由工匠當技術人員,奉旨留下來的班『操』軍當苦力打下手。
等他們靠近的時候,就看到堆積如山的巨大的青『色』城磚、調漿用的糯米等物、勾線的工具,當然,還有那些面『色』陰覺,感覺筋疲力盡的工匠們,當然,更多的是一臉沮喪,正如螞蟻一般,搬運着石磚堆砌城池的軍人們。
因爲天熱,班『操』軍們沒有穿着鴛鴦戰襖,而是一個個都着灰衣短褐,天氣炎熱,一個個都是面『色』枯槁,疲憊不堪的模樣。遠遠的,看到張佳木過來,帶兵的將官們都是慌了手腳,開始換上官服衣袍,然後排班站隊,預備迎接。
京師的班『操』軍制度極爲複雜,反正國初時候,是從北方各省,包括直隸、山東、河南、陝西等諸省,按各都司衛所的分佈情形,調動人數不一的軍隊,大約每年是十六萬人,分爲兩班至京師上『操』校閱,由五軍都督府,後來是兵部來督促校閱訓練。
這是爲了防備地方上苟且因循,不好好訓練,而軍士全副武裝,長途跋涉,又鍛鍊了士兵的行軍能力,又考較了將領帶兵的能力,可謂一舉兩得,當然,好處還不止如此,對地方『政府』的供給能力,沿途的道路橋樑,還有軍隊自己的後勤和動員體制,都是一個極佳的考驗。當然,最緊要的還是充實京師防禦,和京營彼此配合,也有借班『操』軍來制約刺激京營,互相攀比的作用。
這個班『操』軍的制度,在當時來說確實是強軍的一種好法子,就本意來說,確實是一個極好的制度。
在正統和景泰早年,雖然軍戶逃亡不止,但國初漠烈之風猶存,所以調動起來不算太困難。
土木變後,于謙以兵部侍郎的身份緊急調撥了通州糧庫的軍糧入京城,先定了人心,使得京中沒有缺糧之憂。
就算是也先圍城,京中存糧夠吃數年,城中根本就不必慌『亂』。
以當時的情形,說也先能圍城數年,怕也先自己都要把牙齒給笑掉了。根本就是不可能事。在他身後還有大同和宣府等邊鎮的精銳邊軍,給明朝時間,能調動的勤王兵馬絕對能超百萬,也先那幾萬騎兵,搞搞突襲還行,攻城他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心想靠着朱祈鎮來騙城的水貨把戲,說來圍城,就更加可笑了。
城中有糧,人心先定了一半。接下來於謙的舉措,就是急調河南和山東的班『操』軍入京。
勤王令下,因爲經年有制度,班『操』軍入京師的輪番上更是行之數十年老規矩,帶隊的各級將領和士兵都會在上番之前準備好兵器、軍服、行裝、醫『藥』、行糧、盤纏等必須攜帶的物品,一聲令下,就能出發。
于謙是緊急徵調,因爲之前已經有『操』軍入京,隨主力出征的也不少。
當時的三大營名義上還有五十萬人,隨皇帝出征的有三十萬人之多,其中的班『操』軍當然也不在少數。
六師失陷,他們自然也是完了。
以當時情形,也怪不得徐有楨想逃。不過,于謙先調糧,接下來調兵,十餘萬班『操』軍奉調緊急趕至京師,又任命了石亨和範廣等功臣宿將,京師局面,也是很快安定下來。
當年調入的班『操』軍,有相當一部份就轉爲京營了,不過,他們的後來者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皇帝是世間最無情的人,可以說,也是人味最少的人。因爲他執掌天下最重的權柄,千萬人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間,任何人到這種位置想和平常人一樣,都是太難太難了。就因爲皇家無情,別看各省的班『操』軍在緊急時立下大功,景泰年間的大工仍然是這些班『操』軍當主力,轉眼景泰年變了天順年,這些班『操』軍仍然是建築工地上最活躍的人羣。
究根結底,還是皇上和文臣把沒有軍人當人看罷了。
這些軍戶,自己種地,還要給國家上交,自己備辦武器戰袍,還必須勤加訓練,每年奉命上『操』至京師,還不是到軍營老老實實的住着,皇帝哪有白吃的飯給你?
要從早到晚,不停的幹活,一直到番期結束,回家的那天,才能真正鬆一口氣。
就因爲皇帝纔是侵佔士兵軍戶的最大黑手,所以明朝的清軍勾軍向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皇帝用,權貴用,大小軍頭們用,侵佔凌辱,大明開國不到百年,曾經讓王師所向無敵的軍戶衛所制度就已經完蛋了。
“末將等,拜見太保大人!”
張佳木自己的儀衛就有一百餘人,當然,這只是他的直衛,並沒有用當時官員喜歡用的那一套儀仗,什麼傘、蓋之類。要是那樣,就算他是侯爵的身份,也沒有資格有這麼多的儀衛了。除此之外,就是跟隨來的幾十名官員,都是烏紗圓領,補服官靴,這麼多大官出來,路邊的百姓不等驅趕,早就自己走避開去了。
當然,現在張佳木聲名大好,在京城之中人人交口稱頌,幾種善政,確實是叫百姓得了實惠,所以傳頌之間,形象已經被拔高了好多。
還有,錦衣衛總部之下的文宣司也不是吃乾飯的,諸如連環畫,鼓兒詞之類的宣傳也是早就開始,反正京城之中閒漢多的車載斗量,不可勝數,文宣司本職人員倒不多,但麾下的這些編外人員卻是多的連他們自己也搞不清有多少。
這麼大的宣傳攻勢下,不僅是京城,其實在整個北中國,張佳木的形象分已經是很高了。畢竟,這個錦衣衛使上任後並沒有濫殺無辜,也沒有隨便派緹騎抓人逮人,更沒有誣陷良善,以前錦衣衛搞錢的種種劣政,也被一併停了。
原本大家還沒有怎麼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但自從宣傳開始,配合現在的種種善政一說,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張太保早就開始與人爲善,與民休息,要不然的話,錦衣衛作起惡來,現在京師各地,又豈能這般太平?
如此一來,赫赫威名加上這麼高大偉岸的形象,雖然這裡已經是外城極邊,但躲的遠遠的,圍觀的百姓仍然是不少,只是他們不敢阻路,隔的老遠,指指點點的議論罷了。
“請起!”
眼前來跪下迎接的,多半都是繡的虎、豹、熊、彪等圖案,也就是三四品和五六七品的武官居多,官職都不算很高。
當然,也是相對於張佳木這一羣人而言,在外省,三品武職官也是都指揮僉事或是衛指揮使同知指揮使的高官了。
在他們治下也是數千軍戶,幾萬人口,他們就是一方的土霸王,境下軍戶,其實就是這些人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能不能生存,或是怎麼生存,就在這些人的一念之間。
而張佳木身邊,穿麒麟或獅子補服的,放眼看去比比皆是,也只有極少的幾個,才穿着繡有老虎或豹子圖案的三品或四品武官圖案的補服。
面對這些官員,張佳木也並不需要太多客氣,騎在馬上,只是右手一擡,輕輕一聲,便算是知道了他們的見禮。
“末將等謝太保大人!”
一羣武官喜滋滋的站起身來,一個個臉上都是與有榮焉的神情。畢竟,張佳木現在是武官的代表,是明朝武官所能到達的巔峰的位置上的第一人。而他儀表堂堂,氣度不凡,衣着華美高貴,一下子就叫這些武官敬服異常,而眼前這位太保神『色』和悅,態度平和,這就已經叫他們歡喜異常,覺得太保平易近人,叫人覺得甚是親近了。
“你們也是辛苦了。”張佳木更是神『色』從容,向這些武官笑着道:“我來看看,倒不是和你們添『亂』,只是看看你們還缺什麼,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身爲太保,這般說法自然是叫衆人又驚又喜,而顧盼之間,卻又盡是遲疑,就算真有什麼,他們也搞不懂眼前這位大官的脾氣,是真的叫衆人說,還是隻來走個過場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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