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仔細琢磨琢磨,還是吃不明白這話裡的深意。
柳氏一見小姑子這眼神,只得往開了說:“鳳津這事,不管有沒有中了旁人的圈套,也不管高李兩家能不能成,總得找個替罪羊出來。夫人,人言可畏,鳳津以後,總是要嫁人的。”
錢氏心頭豁亮。
相府的大門,只怕是難進。鳳津這一鬧,名聲便壞了,將來再要議親,便是難上加難的事,若能找個替罪羊出來,好歹還有條退路。
哪知那李鳳津眼前,閃過男子深邃清洌的雙眸,俊秀面容之上的淡淡笑意,心神一蕩,不管不顧道:“我不嫁,要嫁,我只嫁給高子瞻,旁的人,我誰也不嫁!我要是嫁不成高家,那姓楊的,也別想嫁。”
錢氏又氣又恨,重重的打了一巴掌在女兒胳膊上:“閉嘴!”
柳氏見這母女倆又鬧上了,忙一把攔住道:“夫人,咱們可以在姓楊的頭上作作文章,反正太后與秦國夫人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錢氏心中一動。
……
李鳳津生下來頭一回,丟了這麼大臉,也是頭一回被母親打罵,只覺得心頭委屈。
都怪那兩個賤婢,要不是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她的壞話,暗中挑唆,她豈能輕易動怒。
那姓楊的也是個小騷貨,嬌嬌柔柔,惺惺作態作給誰看?
還有那高府二少爺,也不是什麼好人,明明知道那林南是個狐狸精,偏不肯替他說句話,只裝着不認識的模樣。虧上回她還高擡貴手,放了他的丫鬟一馬,居然恩將仇報。
李鳳津越想越恨,越恨越想,眼中漸漸露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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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熱鬧了一天的高府漸漸歸於平靜。
高則誠接過丫鬟遞來的百合湯,閒閒的喝了碗。舒服的嘆了口氣道:“今日兩個姑娘。你瞧着如何?”
夏氏抿了口茶湯,輕道:“正陽,把今日拱橋邊發生的事情。說與老爺聽。”
“是,夫人。”
正陽清脆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高則誠聽罷,冷笑道:“天底下,竟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我倒也是開了眼界。”
“這樣的姑娘,只怕是被寵壞了。說話行事沒個分寸,怪不得到了這般年齡也……”夏氏點頭。
“那楊家的姑娘如何?”
夏茵柔笑道:“楊家的姑娘,我瞧着心下倒是歡喜,論人品。模樣,性子都挑不出差錯來。都說男子低娶,女子高嫁。門第上也堪堪相配,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咱們推了侯府。應下楊府,會不會……”夏茵柔躊躇着沒有說話去。
高則誠聽得分明,頗以爲然道:“柔兒,依你看,該如何?”
夏茵柔略想了想,道:“大少爺將來是要挑起高府重擔的,這孩子的婚事萬萬不可馬虎,需得細細思量才行。我小戶人家出身,這滿京城也認不得幾個人,此事,還得老爺,老太爺拿主意。不過有句話,我倒是想與老爺說一說。”
“柔兒但說無防。”
“我瞧着這孩子也大了,又是個有主見的,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可到底是一輩子的大事,總得給孩子娶個合心意的。”夏氏不鹹不淡道。
高則誠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柔兒說得極對!”
……
高老太爺陪了一天的客,疲倦的歪在榻上,小丫鬟拿着美人捶,替他捶腿。
高則誠掀了簾子進來,一揮手,小丫鬟機靈的退了出去。
“父親,逍遙侯府的婚事只怕不妥!”
“噢,這是爲何?”老太爺眼皮輕擡。
高則誠面色一沉,遂把夏氏今日的所見所聞如實說出。
老太爺聽得臉色鐵青,不悅道:“哼,幸好今日有這一出,若不然,這姑娘進了門,我高家還有寧日?”
高則誠思了思道:“依我看,子瞻的婚事還需再細看看,既然李府的姑娘成不了,楊家的姑娘只怕……”
高明一聽,心下便有幾分不樂意。
他年輕時,在官場上幾經沉浮,秦國夫人因是先帝的母乳,受先帝尊敬異常,曾暗中幫襯了幾回,故兩人很有幾分交情。
“難道楊家的姑娘有什麼不妥?”
高則誠打量老太爺臉色,心知父親意屬楊家姑娘。
“倒非不妥,兒子是怕太后那頭……畢竟這二人相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爲了日後安生,倒不如都推了去。”
“安生?”
老太爺冷笑。
“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可曾安生過?更何況,那姑娘大庭廣衆之下便大呼小叫,哪來的教養?成什麼體統?這理便是講到太后那頭,咱們相府也分毫不差,怕他作甚?”
高則誠眼中微光漸起,默不作聲。
……
翰墨院裡,燈火通明。
“相爺,如今朝庭之上,崔家衆多門生不知何故,離相爺而去,以在下看,大少爺的婚事,還需慎重。”相府謀士陳偉扶須道思道。
另一謀士李軍卻道:“如何慎重?有道是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侯府小姐既無賢,又無色,且是這般德性,娶回來,必是禍害。”
陳偉道:“相爺,先帝駕崩後,太后權高位重。俗話說一山難容兩虎,太后此時羽翼尚不豐,假以時日……相爺不得不防啊。”
李軍冷笑道:“後宮不得干政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遺訓。太后不過是一介女流,只一個逍遙侯府做依仗,難成氣候,相爺何需顧慮太多。”
“李軍,你可忘了,新帝年幼,軍國大事權取太后定奪。太后如今已不止初一、十五上朝,此等野心,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此時大少爺若要娶楊家小姐爲妻,相府勢必與太后爲敵。高相在朝中,恐怕……”
“陳偉!”
李軍冷笑道:“先帝遺詔,軍國大事相爺也可作主。崔家門生,不過是因爲先夫人的緣故。說到底,還要顧忌着大少爺,大小姐。關鍵時候總會出手相幫,有何擔心?依在下看,相爺爲大少爺定下李家姑娘,不僅誤了大少爺一生,還會讓崔家心生反感。”
“你難道忘了秦國夫人與太后之間的嫌隙?”
“除了秦國夫人府的姑娘,這大莘國就沒有待嫁的女子了?”
“你……”
“好了!”
高相冷冷打斷:“佳飛,此事,你如何看?”
久未出聲的謀士張佳飛,四十上下年歲,一身布衣頗有幾分寒門學士的味道。
只見他撫須沉吟道:“大少爺議親這樣大的事,相爺可不能自作主張,依在下看,倒不如書信一封到崔家。一來聽聽崔家是個什麼意見,二來……”
張佳飛頓了頓,眯着眼睛道:“二來,也可藉此事緩和一下崔、高兩家的關係。”
此言一出,陳偉,李軍只覺眼前一亮,都道是妙計。
然高則誠卻蹙着眉,不置一詞。
當初崔氏病危,崔家老大在房裡呆了一盞茶的時間,便拂袖離去,此後再不見人影。他那時忙着國喪家喪,分身乏術,無睱思慮其中緣由。
崔氏出殯那日,崔家人露了一面。待他諸事皆妥再要尋人時,崔家老大不知何故已匆匆離京,隻字片語未留,弄得他是一頭霧水。幾番打聽,也未打聽出個所以然來。
奇怪的是,崔氏一族有家訊,不得入朝爲官,偏他的侄兒崔瑾辰入宮做了新帝侍讀,可謂是天子近臣,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更令人奇怪的事,在朝堂之上,素來暗中力挺他的崔氏門生,不知爲何漸漸與他疏遠,政見相左。
這種種的種種,讓高則誠頗爲匪夷所思。暗下思忖,追其根源,只怕還在那日崔家兩位姑娘被賜婚,他將夏氏扶正這兩件事上。
高則誠想通此事,心下便有幾分怨詞。
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他高則誠雖不喜崔家人,卻也不會做那自毀長城之事。崔家兩位姑娘被賜婚,顯然是先帝的平衡之術。
自古帝王將相,善弄權術,主弱臣強,臣弱主強,均非良兆。
先帝令他和太后共同輔政,則實是爲了相互牽制。用他來牽制外戚干政,用太后來防止他權高位重。有道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高則誠權衡之下,不得不應下此事。
哪知崔家人心中的算盤落空,不僅不體諒他的無奈之舉,反倒是絕決而去,還用崔氏門生拿捏於他。
他這個堂堂一國之相,內宅,朝堂都需要看崔家的臉色行事,這讓素來心高氣傲的高則誠,如何不忿?
衆謀士見高相臉上微微有些惱意,深知高相爺必是在爲崔家一事心煩,都不好出言相勸,一時間書房裡針落無聲。
張佳飛微一沉吟道:“相爺,我總覺得相爺與崔家之間,怕是有些不知的誤會,彼此猜測也非好事,倒不如趁着大少爺議親之事,摸一摸崔家的意思。至於李,楊兩家,都可等崔氏的意思再作定奪。”
高則誠冷笑:“佳飛啊,我堂堂高家少爺議親,卻還要看崔家的意思才能定奪,這讓天下人,如何看我高氏一門?”
張佳飛神色一凜,忙道:“相爺,在下並非這個意思……”()